第二百八十五章 彈琴
陳北笑了笑，低頭看了一眼琴鍵，心裏卻莫名有些彆扭。
他確實會彈鋼琴，但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也是他不願輕易提及的一段過去。今天被蘇語冰這麼一問，倒是勾起了許多陳年舊事。
他沉吟了片刻，沒有多說什麼，手指輕輕搭在琴鍵上，按下第一個音。
清脆的音符在客廳中迴盪，一種稍顯憂鬱的旋律緩緩流淌而出。
《秋葉》。
一首五級的鋼琴曲，旋律優雅而略帶一絲傷感，曲調宛如秋天落葉飄零的畫面，略微婉轉，又透着幾分寧靜。
蘇語冰原本只是隨意開個玩笑，但當陳北的雙手開始在琴鍵上流暢地跳動時，她頓時愣住了。
她原本以爲陳北會隨意敲幾個亂七八糟的音符，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彈了起來，而且那熟練的指法和對節奏的把控，根本不像是隨便學過的人。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陳北。
曲子漸漸進入尾聲，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整個客廳再次歸於寂靜。
蘇語冰回過神來，忍不住輕輕鼓了幾下掌，嘴角帶着一抹笑意：“沒想到啊，陳北，你居然真的會彈鋼琴。”
陳北擡起頭，眼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語氣中帶着一絲自嘲：“這只是我小時候學的東西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小時候學的？”蘇語冰顯然不相信，笑着拍了他一下，“你別騙我了，這技術水平，至少也得練了好幾年吧。”
“隨便學學罷了。”陳北的聲音很平靜，似乎並不想多談。
他低頭看着琴鍵，手指輕輕敲了敲其中一個音符，目光中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情緒。
蘇語冰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不對，忍不住問了一句：“怎麼了，提起小時候的事，你不高興？”
陳北緩緩搖了搖頭，聲音低了幾分：“沒什麼，只是覺得，蘇大小姐對我的瞭解，還真是少得可憐。”
這話聽起來像是開玩笑，但語氣中卻透着一絲淡淡的疏離。
蘇語冰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行了行了，別搞得這麼傷感。小時候的事誰沒點祕密啊，你要是願意說，我隨時洗耳恭聽。”
說着，她直接坐在了陳北的旁邊，順手把剛纔陳北坐着的椅子一推，眯着眼笑道：“其實我小時候也學過鋼琴，不過嘛，學得不怎麼樣。”
陳北點了點頭，卻沒有接話。
他的思緒顯然已經飄到了別的地方，根本沒聽進去她的話。
蘇語冰見他不搭理自己，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我記得小時候，我媽非讓我學鋼琴，說什麼女孩子學鋼琴有氣質。結果呢，我一點都不感興趣，每次練琴都是硬着頭皮上的。”
她說到這裏，忍不住笑了笑，語氣中透着幾分懷念：“後來有一次，我練琴練到一半，直接跑出去跟鄰居家的小孩玩泥巴，把我媽氣得直接把琴蓋給鎖了，哈哈。”
陳北依舊沒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眼神卻有些飄忽。
他的思緒早已不在眼前，而是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某個下午。
那時候，他還很小，坐在一架老舊的鋼琴前，身旁站着一位神色嚴厲的老師。琴房裏沒有暖氣，手指冰涼得幾乎按不動琴鍵，每一個音符都像是鋼針紮在他的耳膜裏。
從前，他學鋼琴並不是爲了興趣，而是出於某種不得已的原因。
所以，當蘇語冰提起那些輕鬆愉快的童年趣事時，他心裏反而涌起一陣淡淡的苦澀。
“喂。”蘇語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發什麼呆呢？我剛纔跟你說的事，你聽到了嗎？”
陳北迴過神來，看着她無奈地笑了笑：“聽到了，你小時候學琴很‘努力’，結果跑出去玩泥巴。”
“你還記得啊。”蘇語冰笑得更燦爛了，伸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怎麼，覺得我小時候挺調皮的？”
陳北搖了搖頭，目光落在琴鍵上，聲音低沉而隨意：“不是調皮，是自由。”
蘇語冰眨了眨眼，沒明白他的意思。
“什麼意思？”她湊近了一些，歪着頭看着他，臉上寫滿了好奇。
“沒什麼。”陳北卻沒有解釋，只是淡淡地說道，“我只是覺得，你小時候過得挺幸福的。”
“小時候，我媽特別喜歡讓我學各種東西，鋼琴是其中之一。她覺得，女孩子學鋼琴能氣質出衆，可惜……”
蘇語冰頓了頓，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一些，“我那會兒根本坐不住，每次練琴都像是上刑場，能偷懶就偷懶，能跑出去玩就跑出去玩。”
陳北聽着她的聲音，手指不自覺地在膝蓋上輕輕叩着。
他的目光落在鋼琴的琴鍵上，眼神有些渙散。
“我還記得有一次……”
蘇語冰繼續說着，語氣中帶着幾分輕鬆的笑意，“我練琴練到一半，跑去廚房偷喫點心，結果一不小心把點心碟打翻了。我媽聽到聲音進來，看到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把我拉回來在琴凳上罰坐了整整兩個小時！”
她邊說邊笑，眼眸裏閃着一層回憶的光：“你知道嗎？那兩個小時裏，我連琴鍵都沒敢碰一下，坐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她說完，轉頭看向陳北，似乎在期待他的迴應。
然而，陳北卻始終盯着琴鍵，像是沒聽見一樣，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喂。”蘇語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發什麼呆呢？我跟你說話呢。”
陳北這纔回過神來，擡起頭看了她一眼，語氣敷衍：“聽到了，你小時候練琴的時候被罰坐。”
蘇語冰眯起眼睛，狐疑地盯着他：“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啊？”
“聽了。”陳北點點頭，語氣平靜，“你媽挺嚴格的。”
“嚴格？”蘇語冰撇了撇嘴，靠在琴凳上，雙手環胸，“嚴格倒是其次，主要是我太不聽話，小時候總惹她生氣。後來，她乾脆放棄了讓我學鋼琴，覺得我學不出個所以然，還是多讀點書更靠譜。”
她說着，擡手隨意地撥弄了幾下琴鍵，發出一串不成調的音符：“所以啊，這鋼琴最後就成了擺設。現在讓我彈，估計連《兩隻老虎》都彈不完整。”
陳北聽着她的話，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
“其實……”
他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口，只是淡淡地低聲說道：“你媽這樣做，或許是對的。”
“對的？”蘇語冰歪着頭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你是說，她早點放棄我，纔是明智之舉嗎？”
“不是這個意思。”陳北搖了搖頭，擡手揉了揉眉心，語氣中帶着一絲疲憊，“我的意思是，至少她給了你選擇的餘地。”
“選擇的餘地？”蘇語冰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這話什麼意思？”
陳北沒有回答，只是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目光幽深。
空氣安靜了幾秒，蘇語冰見他不說話，也沒再追問。
她從琴凳上站起來，邁步走到沙發旁，隨手拿起一條毯子披在肩上，靠在沙發上看着他：“算了，不聊這些了。你要是累了，就早點休息，別再勉強自己了。”
陳北擡頭看了她一眼，點點頭：“知道了。”
蘇語冰看着他的神色，總覺得他心裏藏着什麼，但又不好多問，只能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毯子，拿起茶几上的手機翻了幾下。
這一刻，客廳裏再次歸於安靜，只有窗外的風聲輕輕拂過，帶着一絲夜晚的涼意。
陳北的目光落在鋼琴上，心思卻早已飄向了很遠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