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作者:織歲
“就這麼簡單?”

  謎題破解了,真的很簡單,簡單到甚至在皇子中引起了些微的騷動。

  “給錢給糧就走的隊伍……”朱樉嘟囔兩聲,雖沒有直說,看起來依然覺得他上他也沒什麼不行的。

  但這次,反駁他的是晉王了。

  朱棡說:“二哥,給錢給糧他們就未必走了。給錢給糧是一時的,何如承諾他們一輩子回到繁華之地?雖然對我們來說,這個承諾比給錢給糧更簡單——更簡單的承諾,恰恰切中他們的心啊!”

  他還隱了一句話沒說。

  二哥,你還是如此的傲慢,甚至比未來成了永樂大帝的老四還傲慢。

  怪道你最後被人毒殺,連毒殺者是誰都不知道;而他,卻成就那萬世不祧之功業。

  “還有……”周王朱橚也小心反駁一句,“雖然仙機裏後輩說得輕巧,就一句‘燕王靠譜’,引得他們相信。但是要我去承諾的話,我覺得,他們就未必相信我。人心向背,豈是簡單?”

  人心向背,豈是簡單?

  這話引得老朱悠悠嘆了口氣。

  “方孝孺,腐儒爾。多數都是空泛之談,唯有一句話,他說得傲慢自詡,卻又有些辛辣鍼砭之處。‘民心難合而易離,譬之龍蛇虎豹然,欲久畜之,必先求其嗜慾好惡喜怒之節,而勿違其性。’”

  他站起來,走到朱允炆身旁,撫着朱允炆的腦袋:

  “平日裏,百姓是溫順如牛羊的。可是真要違了他們,讓他們的日子過不下去,他們就能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是龍蛇虎豹了。”

  他同時迫視朱棣。

  “答應很簡單,做到卻很難。”

  老四,你許他們內遷很簡單,讓他們過好日子,卻很難。

  你做到了嗎?

  這位已經掌控了龐大帝國二十五年的老人,這時候,也叩問自己——

  咱最初參加義軍,只是想要喫飽飯。

  後來咱想要讓天下所有窮苦人喫飽飯。

  咱做到了嗎?

  【讓我們把視線從關外的朱棣挪回到正在激戰的北京。

  朱棣離開前曾向朱高熾強調,只可堅守,不可出戰。

  據明仁宗實錄記載,當時北京可守之人不過一萬多一些,其他的就是普通老百姓。好在朱棣留給了朱高熾一名重將,朱高熾“軍旅調度恆從公言”。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前文着重強調過的投了朱棣的顧成。】

  顧成!

  靈堂裏的大家、尤其是武將們,絕對不會忘記,這個被立生祠有景點的幸運傢伙!

  【顧成被抓時,朱棣挑戰一句話讓他破防——】

  皇子們的目光重新集中在朱棣身上。

  他們乜斜着眼:看看你能說出什麼話來!

  【朱棣說:是爹的在天之靈把你交付給我的嗎?一開口,不止顧成破防了,朱棣也破防了,等朱棣再說出自己情非得已而興兵時,他們兩個已經開始抱頭痛哭了。】

  這話殺傷力委實太大啊。

  豈止是光幕中的顧成英雄落淚?就是正在靈堂中的傅友德三人,也聽得虎目含淚。

  雖然老朱現在天天想要嘎嘎他們,但是沒有老朱,他們又是什麼呢?是公、是候嗎?是路旁野狗,是冢中枯骨罷了!

  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爲君死!

  不得不怕老朱,也不能不念老朱啊!

  朱元璋:“……”

  他非常複雜地看了朱棣一眼。

  你可真會邀買人心啊。

  而咱!就是你邀買人心的那塊祖宗牌子!

  【顧成的性格很讓人唏噓,雖然投了朱棣,卻不願意再出而爲將,攻打朝廷,只願意當個軍機參謀。即使那時候,他在普定衛前途很明亮的長子顧統、以及其他三個孩子,都已經因他降燕,而被朱允炆下旨處決。】

  “顧統被殺了?”朱元璋一愣。

  這個孩子,他是知道的,曾經還親自過問過呢!

  他這時候才意識到,之前朱棣爲什麼不讓顧統去貴州,而要讓當時已經78高齡的顧成去——他過問過的顧統,早已死了啊!

  他看了眼朱允炆,嘆了口氣:

  “何不先放在牢裏,關一關?必要時刻,也可作爲人質。”

  但是一個皇帝,將背叛自己的將領家屬誅殺,以此震懾其他想要投降的將領,有錯嗎?或者也不能說錯吧。只是到底唏噓,那個還挺有才能的孩子。

  想到這裏,朱元璋轉念又從顧統想到顧成,氣倒是消了不少。

  本打算今日結束便叫他下大獄,過兩天推出去嘎了!

  現在,哼,罷了,再給他一次機會!

  【對了,再順便提一句,我知道姚廣孝黑衣宰相之名深入人心,大家感覺他就是那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能,智力999+,屬於古今謀士第一梯隊,理政堪比劉伯溫,但又搞事樂子人的形象。

  文藝作品裏,朱棣幹什麼都得問他句計將安出。

  不過根據楊士奇寫的顧成墓誌銘,姚廣孝,素不習兵事,和顧成的意見經常有差。

  雖然妖僧人設真的很帥,但由此推測,姚廣孝,很可能是個五邊形謀士。因爲他剛好搭配了軍事屬性超強的朱棣,後人便把朱棣的軍事點順帶加到了他頭上。

  總而言之,北京此時的實際城防策劃人歸屬顧成,朱高熾和徐皇后佔據精神領袖位置,姚廣孝是朱棣的心腹所寄,但更多的大約是保障後勤工作。】

  黑衣宰相!

  宰相這個名詞觸動了朱元璋敏感的神經,他眉頭一皺:“姚廣孝,咱記得之前你把他帶去了太廟?”

  “是的……”

  “這傢伙……和尚……”朱元璋檢索着自己記憶,“難道是之前夫人過世,咱讓你帶回去的和尚?”

  “……”朱棣。

  朱棣一沉默,朱元璋就知道十成十是那和尚。

  他心情不爽,直接罵道:“不務祖風的禿驢!咱讓他跟你回去,是爲了好好給夫人誦經,他卻做了什麼,哼!天天搞事的妖僧,定是妖言惑你!念些什麼讖言,你就浮想聯翩,覺得皇位必屬於你對不對?都說了,不要信這些東西!”

  朱棣心情複雜:……某種意義上,他爹猜的全對。某種意義上,皇位也確實屬於他了。

  不過朱元璋雖然罵罵咧咧,卻並沒有說要嘎掉,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句古今謀士第一梯隊讓他也有一點點心動。

  而此時大家也是難免腹誹:

  您這一天天追雞攆狗,辱罵和尚的……

  可是這‘天天搞事、不務祖風的禿驢’,不正是由您帶起來的風氣嗎?

  榜樣杵着,大家都是學您啊……

  【說完守方的基本人員配置,我們來看看攻方。

  閏10月11日,就在陳亨殺劉真那天,李景隆率領大軍渡過了盧溝橋。

  他把兵力一分爲三,主力在北京九門外各造了堡壘,然後圍住北京猛攻,一隻偏師去攻克通州,一隻去鄭村壩(今,東壩)。

  請看地圖——

  這是全國人民都知道的盧溝橋,在北京的西南面。

  通州在北京城的正東面,鄭村壩在東北面,顯然李景隆是判斷,朱棣很可能從這兩個方向回北京,他要在這裏圍點打援,截殺燕王。

  事實上他的判斷沒有錯,朱棣後來回師北京,就是在孤山停下,派探子去查探北京的消息的。孤山,正在北京的東北方向,和鄭村壩、故宮,還能差不多三點一線。】

  耿炳文:“通州可依託原本的城牆,鄭村壩所駐營地就在白河西,可依託河之地利。”

  傅友德嗯了聲:“也算中正之舉。”

  朱允炆這時候也明白了:李景隆的這些決策,到底不算錯。

  但不算錯的決策,又怎麼變成天字第一號笨蛋呢?

  【奉天靖難記寫,李景隆渡過無人防守的盧溝橋時,極其裝逼的說,“不守盧溝橋,吾知其無能矣”。而朱棣收到戰報,評價他:“自投死爾,孺子何能爲也。”

  他們似乎都覺得自己是天才而對方是傻比。】

  嗯,當事人都在現場嘛!

  大家看着他們。

  朱棣微微一笑,不說話。

  李景隆也微微一笑:“我是傻比。”

  人嘛,一旦超過臨界點,就容易自暴自棄,破罐破摔,只要我先承認我傻我爛,我就立於不敗之地。

  眼見李景隆這麼說,大家一時擔心他迷了心智,倒是轉過神色,紛紛安慰他:“曹國公莫要妄自菲薄!不妨聽聽這仗到底是怎麼打出來的。”

  【那李景隆真的是那麼傲慢不堪的人嗎?明史瞿能傳的一份記載似乎正證明了這點。

  記載裏稱,說李景隆攻麗正門,而瞿能父子攻彰義門,後者幾乎要攻破的時候,李景隆嫉妒他,讓他慢點打,潛臺詞是別搶我首殺。】

  李景隆心臟驟停。

  尤其是當他發現朱元璋那張威嚴的臉再度緩緩拉長的時候——

  他不止心臟驟停,更手腳冰冷,覺得自己此刻必躺在棺材裏的太子,還像個死人。

  如果說前面放嘴炮還能想法子強行解釋,這回延誤軍機,可是實打實的殺頭大罪啊!

  比打了敗仗還惡劣,這顯現了他人品堪憂,就算是未來發生的事,他今日也定赴黃泉!

  怎麼辦?他的大腦再一次瘋狂運轉。

  要不然,還是解釋自己確實是臥底吧?

  不是燕王的臥底,怎麼幹得出這種事!

  既然我是燕王的臥底,燕王會爲我求情嗎?會嗎?不會嗎?求求了,會的吧!

  【但up覺得,此處記載的可信度實在不高。】

  都說英雄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絕處逢生,李景隆灑淚當場:原來我也配被文人抹黑嗎?我也有被平反的一天嗎?

  【之前我們已經舉例了朱棣抓乃兒不花的例子,朱棡作爲主帥,不去真打,也有功勞。

  類似的還有藍玉。藍玉平月魯帖木兒叛亂,還在路上趕赴任呢,瞿能已大破敵軍,完事兒了。

  那麼這份大功勞,到底算誰的?

  當然是藍玉了!就連網絡武廟輪戰力時,大家都很少把這場仗從他名下劃掉。

  藍玉最後,到底是讓另一個馬仔毛海抓了逃竄到柏興州的月魯帖木兒父子。

  你怎麼能說他收尾沒功勞呢?

  至於瞿能是誰?誰認識啊!

  up要不是爲了靖難查資料,也壓根不知道這個猛人。】

  朱元璋臉暫時不拉長了,就是氣得夠嗆:“瞿能你都大敗月魯帖木兒了,還讓人給跑了!能不能收尾利索點!來人啊,寫信!告訴他,月魯帖木兒跑到柏興州去了!”

  【所謂主帥,小弟給力,那叫你御下有方。有人幫你把活全乾了,讓你躺平升官的好事,李景隆幹嘛要拒絕,幹嘛要嫉妒?

  瞿能要是真破了門,他能剋制自己,不抓着瞿能狠狠親兩口,已經很不錯了。】

  “說得好!”李景隆實在情難自抑,含淚出聲,“臣本是廢物爾,靠自己如何能成事,全賴瞿能等虎將幫襯啊!臣對這樣的衣食父母,怎麼會有怨言!”

  郭英、耿炳文,看了都害怕。

  這曹國公,真瘋了?“臣本廢物”掛在嘴邊就算了,現在衣食父母都出來了?

  【還有個佐證。

  11月4日,朱棣到了孤山,散出去的探子報告,李景隆在鄭村壩列陣白河西。

  即是說,李景隆4號前已經來了,他大約是判斷“打援”比”圍點”更重要,纔來鄭村壩。

  此時“圍點”人馬還在猛攻北京九門。

  李景隆這時候就不擔心手下哪個不長眼的小老弟破門了?

  可見,“景隆忌之”確是無稽之談。】

  “好,好!”

  李景隆眼圈通紅,這第二個角度論述,居然還顯得他有了一丟丟擔當,打燕王明顯更恐怖啊!

  既然如此……腦袋有救!

  他霎時對朱元璋說:“臣今日,昭雪也!臣只恨臣爲何不死在這一戰裏!若死在這裏,想是不負君恩,不負朝廷!史書上也是壯烈戰歿,縱使前往地下,也有面目見先考了。”

  朱元璋也板不住臉,微微動容說:“罷了,也不全是你這孩子的錯。”

  不全是李景隆的錯,那還是誰的錯呢?

  旁邊朱允炆悶悶地又燒了兩張紙。

  他也還是個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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