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零章
“不就是王玄策一人滅一國的地方嗎?”當一位皇子把這話說出來的時候,靈堂裏瀰漫着一股很怪異的沉默。
他們已經徹底品味出來了。“大明正統在印度”,這句話中的濃濃嘲諷意味。
【上述結論是一個較爲籠統的概括。
實際情況複雜的多,甚至可以說便是放在明初這個較短的時間範圍內,明朝政府面對的土地情況都是動態變化的。
朱允炆的建文新政有一條,是減免蘇鬆等地重賦。其實這個“重賦”,應該特指“官田重賦”。請看宣德5年秋糧的直觀數據:
松江府,官田84.52%。產出了94.16%的秋糧。
蘇州府,官田62.98%,產出了95.47%的秋糧。】
對於這點,在很早以前,大家都已經聽過了。
那可是光幕第一次出現吶!愚蠢的他們,還對着這光幕頂禮膜拜!朱棣涼涼道:“也是朱允炆好名聲的來源吶。”
鬱新猶豫了一下,還是補充道:“鎮江府、寧波府的官田都比民田低很多,湖州府、嘉興府應在
四分之一(24.62%、26.82%)左右,常州府更是僅七分之一(14.64%),和蘇鬆並不完全一樣。
見大家的目光全投向自己,準備聽自己的高見,他又忙道:“不過官田仍是產糧過半數,佔地少更突顯官田賦稅重。
【他會這麼做,大抵是王叔英等人的官田、民田稅率不一的建議令他深有所感,於是雖沒有采取具體分田的均田制。
但採取了“均賦稅”。】
鬱新問道:怎麼個均賦稅?官田裏,不同的田畝,稅也是不同的。如果都均了,糧總要徵到一個數,這些被分撥到民田頭上,民田的總畝數卻總是瞞報。如此下去,民田百姓之重亦是嚴苛
朱元璋生氣道:“那捲尺爲我攝宗孩兒清丈田畝一事提供便利還被特意提出。可見大明以後,天下黃冊之編纂又是疏於管理,不知有多少埋沒之地!朱允炆,你和老四打仗打的那麼歡,能有時間去編黃冊
朱棣本來還聽得津津有味,聽到最後一句話,突然嘎住。……呃,爹你這個笑話,倒是很通地府
。
【同時,他取消了內庫裏專門設置收納罰沒財物爲主的“髒罰庫”。——ps:明初,即朱元璋、朱棣時期的內庫和未來的內庫是兩個概念。
朱元璋認爲“人君爲天下之主,當貯財於天下”,“人君以四海爲家,因天下之財供天下之用”。
所以明初的內庫名爲“內庫”,實際上基本就是公共財政,公與私的界限非常模糊。戶部、工部皆對一些內庫有管理權。
內庫更像是分門別類的各自儲藏什麼東西,各自分發什麼東西。
朱棣也隨老爹,說“內庫所貯皆天財,待賞有功,雖朕不敢妄費”。彼時內庫主要用於賞功,對象文武百官、將士、百姓均不等。
朱允炆不可能立刻改變內庫性質,所以這裏的髒罰庫也當視爲公共財政。】
這時候,畫面上突然閃出了那張“嘉靖名場面”。正是一位穿着道袍的人,在雙手揮舞着說:“都是朕的錢!”
所謂高低,正是對比出來的。
剛剛被那光幕說出了自己正面施政理念的老朱和朱棣,正在品味自己的崇高和無私。恰巧,又見到了這道德窪地的有用垃圾。
當時,便是高傲冷笑:
“看這襲道袍,想是那嘉靖了。這等私自利的小人,說什麼都是自己的錢,那錢,是你的嗎?是大明的
這時候,朱樉突然補了一句:“我沒記錯的話,這東西好像是電視劇演的,不一定是真的。對了,徐階就是這嘉靖時期的吧,可是佔了四十萬畝地呢。
朱元璋反射性怒道:“什麼?徐階!都是朕的錢!”
大家:……
他們默默的看着朱元璋。老朱咳嗽了一聲:……都是大明的錢。
【up認爲,這兩件事應該連起來看。
顯然,松江府那高達84.52%的官田,絕不可能都是宋元時期遺留下來的,都是朱元璋多年以來兢兢業業罰沒富戶的成果。
他不是一直罰。
洪武3年2月,朱元璋召集天下富民,威脅道,我是你爹,立法定製,使得富者保其富,貧者全其生。你遵紀守法,就是大大的良民,若和昔日一樣(橫行鄉里
就不是良民。
啊,他此前已經大量遷徙了一批富戶,這次也是藉着接見之名,順便翻富民們的保險櫃,看看你們藏了多少mney和田,納稅能力如何。
然後敲打完這羣倖存者後,在洪武4年,提出了“以良民治良民”的方針。簡略的說,他把中小地主選爲糧長,讓他們代替官府徵稅。又默認中小地主可以擔當承包商,管理、經營部分官田。】
老朱糾正了下:“咱說是,‘朕爲爾主’。
其實私心裏,他是覺得這光幕形容的好,自己作爲天下的爹,翻翻底下那些鬼頭鬼腦子民的錢包和賬簿,怎麼了。
這豈不是理所應當之事。
“還有那遷戶。”老朱搖頭,這也值得拿出來白說一回。漢武帝故事而已。大家嗯嗯點頭:“是的爹,你去年還遷了5300富戶到應天府。”老朱評價:咱倒是想得短淺了點,應該把他們遷到北平去纔對。大家:……朱棣很是感動。
【很典型的拉一派,打一派。
在誰是我的敵人,誰是我的朋友這個最基礎的終極問題面前。他認爲大地主該死,中小地主可以拉攏。
這個舉措無疑緩和了當時因爲大量沒收私人田地這種“打土豪”引發的社會矛盾。幫助政府以一種不徹底的土地改革方式,迅速完成了對土地的掌握。
快是快了,後患無窮。
且不說並非垂直的粗放式管理,讓明朝政府對國家的掌控力並沒有落實到基層。
也不必提前文描述過的,那些地主們模糊官田、民田的性質,幹名爲官田、實爲民田的勾當。或是糧長們上下其手,肆意盤剝百姓。】
老朱面色一變,目光犀利且陰沉:“是啊,那羣糧長……”老朱對糧長的恨是非常深刻的,他還把那些人的罪行寫進了大誥。
“邾阿仍,本該收糧1萬石,卻另收了3.7萬石米,1.12萬貫鈔!逼得百姓不但抵押房子、衣服、布匹,便是連鍋竈、農具、水車都抵了!更有可憐者,賣掉了牲畜來繳稅,實在是罪該萬死
朱棣道:“可是,爹你洪武15年裁去了糧長,又在洪武18年重設糧長。你到底是沒找出更好的辦法來代替糧長制。
朱元
璋張了張嘴,半晌沒能憋出話來。
他記得,洪武18年的那個吳江縣糧長陸和仲,本該是讓他去調查當地水患災情,他沒有去,最後災民們根本沒有遭到救濟。
他把他歸入了胡惟庸的黨羽,懲處之。
胡惟庸…
胡惟庸……
仔細想想,老是提胡惟庸的自己,竟顯得像是除了做類似“朕乃爾爹”的警告,一無是處之了!蓋因,他重重懲罰糧長,也是存着以儆效尤的想法,最後還是得依靠他們。
總不能說,他根本不相信所有“中小地主階級”吧
【最關鍵的其實是,明朝沒有在土地改革的過程裏,建立起足夠的國家信用。想想我們的土地改革運動吧
哪怕是老大哥已經幹了一遍,我們在深入農村分田的過程裏,也遭遇了許許多多的困難、挫折。
最後秉持着實事求是的精神,深入走進每個農村,拜訪每個農民,傾聽每家每戶的困難,走遍每畝田地。
每個國家有每個國家的國情,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矛盾。
當我黨爲每個地方的人民找到了令他們信服的分地方案後,人民對我黨的信任就建立起來了。知道我們說一不二,知道我們承諾了什麼,就會給與什麼。他們信任了,後續的政策才能施展。
最直觀的就是,我們就算打白條,他們也能相信那是能兌付的貨幣,這種無上的信任,是貨幣的基礎、經濟的基礎。】
朱元璋愣住了:……所以大明寶鈔是一張廢紙,竟還和土地改革有關?鬱新覺得,自己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有聽懂。
他並不知道,未來有一句時髦的話,叫做“腦袋好癢,腦子要長出來了”
【那些中小地主,就算拿了好處,也不信任明朝,在一片刑法高壓的政治輿論宣傳下,他們誠惶誠恐。
朱元璋忍了10年左右,洪武3-13年間沒有大規模的繼續抄地主,最多是殺了個金炯、滕德懋什麼的。
洪武13年,胡惟庸案爆發,老朱忍不了了!都tm是刁民!罰罰罰
洪武18年,郭桓案爆發,老朱又藉機嚴厲鎮壓了大批糧長。都tm是垃圾!充公充公充公!中小地主們:……(。)】
老朱抓狂:“他們犯罪,咱懲處犯罪的他們,翻到成了咱的不是?成了咱出爾反爾,毀了他們對大明的信任?他們那‘詭寄田良’、灑派包荒’,這一樁樁,一件件,是正經人家做得出來的嗎
老朱不禁重重一拍桌子,氣道:“誰來評評理啊!”老朱受不了了。
老朱終於喊出了那句話:
有什麼辦法,能和那無產階級緊密聯繫在一起!小民,是不會亂搞的
大家對此保持了沉默。
大家既覺得,老朱在表演什麼用刀子砍自己腦袋的戲劇;又覺得,誰說小民不會亂搞?搞得最大的,不就是面前這個小民嗎
【至於更底層的無產階級。
是,朱元璋爲了平衡官田賦稅重、民田賦稅輕的情況,想出了“全家給官田幹活”的打工仔,可
以減免雜役的辦法。
那種驛站裏給人拉馬車的驛夫就是典型雜役。古代人不但交皇糧,還得白白替皇帝打工,雜役往往比交錢還惱人。
他的這類思想還體現在規定富農的雜役重於貧農。
這看起來很好,問題是——百姓他們被歷代皇帝各種名目的加稅方式pua了幾千年了,信你個
一旦你們缺人幹活了,不還是會盤剝我們勞動力嗎?人民羣衆的眼睛總是雪亮的。
這種明初廣泛給官田打工人減負的政策,到了嘉靖時代,就只有官田不是很多的縣才能施行了。】
朱棣突然道:“其實之前也說過,這未來的人,更相信法律。覺得法律能夠懲治官員。也就是,他們的信任,是維繫在‘人和法’之間,而不是人和人’之間。那麼,任是官員怎麼更換,法律不變,信任也就維持下來了。
老朱搖頭:法也變!咱的祖宗之法,你們遵守了嗎
……唔,先前說,兔朝土地改革時給了他們信任,這種信任也讓未來的政策都可以推行。其實這最開始的信任,也是需要約法三章的吧?”朱棣猶豫道:“所以,這種能讓大多數人都一起認同的法律,纔是有效的。
老朱疑惑道:啊?這怎麼可能呢?便是一地的政策你們這些官員都得討論許久,
如何能事事都讓百姓一起認同,這麼做,最後就是什麼也幹不成
鬱新突然道:“人大代表!想是類似咱們把德高望重的耆老請來一般。”
這……朱元璋捂住額頭,他又回憶起了就在不久前那幾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鄉間教諭了。朱棣道:“不切實際,但是把除了耆老以外的人都叫來問問他們的具體情況,看到些什麼似乎是可行的。起碼真的在地裏幹活的人比糧長的話可信,他們是不同階級的人。
【朱允蚊接手了他爺爺的成果後感覺,嗯——不行。
取消髒罰庫,實際上就是在釋放一種信號,我不會再像我爺爺一樣肆意“打土豪”了。
類似的政策還有,寬刑獄、崇禮教,把原本具備“刑獄”司法權力的都察院改爲御史府,使御史們重新只具備“糾貪財、舉循良、匡政事,宣教化”的職能。
——我不會再隨便籍沒平民、發配爲軍了。再配合減免官田賦稅,似乎一套組合拳打下去都相當的爲國爲民。】
朱元璋瞳孔地震:爲什麼要改都察院?他一轉頭,牢牢盯着朱允炆。朱允炆:縮縮脖子,爲什麼改,這上面,不是已經說明白了嗎
“寬刑獄是一回事,但你把十三道御史職責都變了的話,誰去複覈當地刑罰合理不合理,難道你很相信地方主官自己能把所有案子處理的公正明白
解縉很勇的站了出來,他已經聽的腦袋爆炸,但仍然準確抓住了自己想聽的重點:“可是陛下,你把天下刑犯通過十三道御史全都集中到京城這件事,也不合理!根本處理不過來,往往會因爲漫長的審訊時間,導致無罪之人在獄中白白死掉
朱元璋很恨:……你等着吧,那後輩,只怕馬上就要分析這個了!說罷,他炯炯的目光看向光幕。後輩,現在就開始說這個吧
然而,自然沒有的。光幕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永遠不會滿足靈堂衆人的直接心願。
【只是,“民”是誰
你如何確定減免的賦稅,百姓就能交的少
朱元璋在任期間,雖沒有推出法令,但事實上多次減免蘇鬆賦稅,糧夠了,便免了,或免一半。江南有重稅之名,無重稅之實。
洪武
4年,減免兩者秋糧賦稅時,戶部特意提醒:公侯的地,“亦宜照例免徵”。歲祿別給之。大地主心裏的小九九,戶部們都知道,不可靠,和皇權一樣不可信。
那江南那些其他官田承包商、糧長,就可信了嗎?】
朱樉嘆了口氣,說:“我幫她說了吧,她眼中,皇權不可信,皇族大地主集團不可信,中小地主也不可信。江南豪族更不可信,全都不可信……
大家:……是的。所有人都她排斥在信任之外。
朱棣:“早說了,人家信任的是無產階級。”
【洪武15年,減免稅糧時,說:
近年以來,浙江、江西、南直隸的州縣官吏、糧長,不恤小民,皆以逮問。其今年夏秋稅糧盡行蠲免,官田減半徵收。
河南、山東之民,淳厚篤實,畢力田畝,無有巧取愚強凌弱之患。然山東東給遼陽、北給北平,河南北供山西、西入關中,勞費亦均,其今年夏秋稅糧一例優免。
顯然也是一羣國家的蟲豸,朱元璋早就深受其害,又當了一把地域黑,認爲山東、河南的人比江南地區淳樸多了。
什麼人壞呢?很明白,是——官吏、糧長。
在政府信譽底下、官僚階級全是蛀蟲、又缺乏有效的監管手段下,這一道減賦的命令下去,狂歡的只有地主階級。哎呀——本來還得想方設法把官田報成民田,現在啥也不用做了,喜從天上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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