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舉頭三尺有神明
視覺衝擊帶來的震撼是語言永遠無法比擬的。
而在自身安全的環境下去欣賞他人的災難,大腦會分泌愉悅的多巴胺。
這也是很多人買票進電影院看恐怖片、災難片的原因。
庭審現場,無論是陪審團還是旁聽席,甚至是審判席上的大法官,
他們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絕一個飯後消遣的視頻。
在他們看來,警方的拍攝水平,無非是幾段旁白加證據展示,了不起的就是弄幾個龍套假模假樣的比劃兩下。
無傷大雅。
再說了,外面的雨聲漸漸大了起來,大夥剛喝完豬肺湯,肚子不餓,身上還暖呼呼的,也不想這麼早出門淋雨吹風。
法警從鄺智力手裏接過U盤,轉身進了側門操作室。
不一會兒,
審判席右側的大屏幕打開,衆人的視線都移了過去。
黑屏,畫面展開,音響裏傳來稀稀拉拉的雨聲。
跟屋外的雨聲很快融爲一體。
一個下雨的清晨,警局門口,一個美麗的少女,少女神色悽苦,兩眼含淚,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警察們趕緊圍了上去,向她詢問情況。
“她來問我要頭了?她又來問我要頭了?”女孩神情激動的抓住警察。
片子剛開頭,陪審團已經有人開始小聲議論。
“不錯不錯,警方的拍攝水平可以啊,這畫面這音效,已經有電影質感了。”
“我看吶,警務處查案水平不敢說,以後可以投資進入電影行業嗎。”
畫面繼續推進,幾個凌厲無比的快速轉場,迅速介紹了各個出場角色的生存狀況。
片子的鏡頭語言十分老道,短短一分多鐘,就把場內所有人的注意力抓的死死的。
當姜瀚文飾演的陳某出場時。
被告席上的陳某瞳孔一縮,臉上滿是震驚與疑惑。
影片畫面一幀幀推進,陳某臉上的恐懼越來越深,
影片裏的陳某在街上無惡不作,沿街收保護費,收高利貸,毆打攤主,偷搶爬拿,叼着煙隨地大小便,甚至連大拇指彈小手指指甲蓋的習慣動作都還原的一模一樣。
“爲什麼?爲什麼他什麼都知道?爲什麼?”
陳某突然覺得恍惚,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所有人的臉都漸漸模糊起來。
到底影片裏的那個是陳某,還是自己是陳某。
他害怕了,真的害怕了,他面對的不僅是個變態瘋子,很可能是個披着人皮的妖魔。
這個想法很荒謬,但此刻的陳某是真的相信。
不然沒法解釋他爲什麼知道自己所有的一切,
恍惚間陳某隻覺得頭暈目眩,幾乎快要暈倒。
直到一聲淒厲的慘叫將他驚醒。
陳某晃了晃腦袋,睜大眼睛看向屏幕。
畫面裏的“陳某”正在用鐵鉗拔女人的手指甲,
那女人頭髮散亂,衣服被撕成碎布片,身上污穢不堪,頭髮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隻驚恐的眼睛,
每拔一根手指,女人都會發出一陣哀嚎。
隨後是把頭按在馬桶裏,逼女人喫
陳某開始覺得反胃,早上沒有吐完的豬肺湯開始在胃裏翻騰,
陳某強忍着吐意,用手死死的抓住被告席的木框,
他是忍住了,陪審團上,一個穿貂戴鑽的中年貴婦兩手捂着嘴巴,
噗的一聲猶如開閘泄洪,奶白色的豬肺湯和着豬肺碎肉塊從指縫間噴涌而出,
兩邊的男人避讓不及,西裝上被噴得到處都是,女人前面的光頭男人更慘,
嘔吐物直接衝着他的光頭傾瀉而下,有幾塊豬肺落在他的頭頂
“咳咳!”
角落裏的男人發出一聲輕咳。
陳某如同通了電的電動玩具。
打了雞血一般大叫起來:“好!拍得好,你們怎麼知道我讓她吔屎來的?”
“對對對,就是那樣,把結痂的傷口扒開,灌辣椒水,啊哈哈哈!”
陳某指着屏幕繼續瘋狂大叫,
叫聲瞬間又被視頻中女人撕心裂肺的慘叫蓋了過去,
“好!好呀,剁掉這賤女人的手指,啊?你們怎麼知道我剁的是食指?”
陳某狀若瘋癲,面容扭曲,眼睛凸起,根本看不出來是裝的還是真的。
“被告人,肅靜!再這樣我只能把你驅逐出庭!”
上首的大法官一手捂着肚子,強忍着嘔吐,一手不停的敲着法槌。
心裏已經罵翻了天。
“沒想到這個撲街!真的這麼變態,而且是不是腦子不好,伱特麼不說話會死嗎?”
法院和陪審團先前已經通過氣,這次就把案子了結,放陳某出去。
可這個王八蛋現在跟個瘋批一樣,在庭上大喊大叫,主動找死。
現在就算沒有媒體在,那待會怎麼跟警方和旁聽人交代?
“肅靜!!被告!”
“啊!!!!!!”
一聲刺破穹頂的尖叫直接淹沒了大法官的聲音。
這叫聲還不止一聲,有女人也有男人,一時間庭上尖叫此起彼伏。
大法官看向屏幕。
畫面裏,
“噗~~臭死了!”
“陳某”張口吐出一口黃綠色的髒水。
這一下,庭審現場如同打開了惡魔開關。
所有人,陪審團上的每一個人,不管男女,不管老幼,全部整齊劃一的捂住嘴,黃白之物噴涌而出,
“yue~~”
“yue~~”
嘔吐聲此起彼伏,組成了一個合唱團。
有的年紀大的來不及捂嘴的,直接坐在座位上,上半身沒動靜,就光看嘴裏跟噴泉一樣,筆直的噴射出一股股嘔吐物。
旁聽席上的幾十號人也根本不落下風。
全部低頭弓着腰,
每個人都在幹同一件事情,
把胃裏的東西清空。
“yue~~”
“yue~~”
“yue~~”
站在大門外面,透過門縫偷看庭審的阿成萬萬沒有想到,
自己熬煮了一夜的豬肺湯,最後竟然會落得如此下場。
他剛準備張嘴呼吸,胃裏的早飯也涌了上來。
“yue~~”
場內所有人,只有三個人還保持站立姿勢。
一個是躲在角落通風口,戴兩層N95口罩的姜瀚文和老莊,姜瀚文面無表情,老莊不用看嘴,光看眼睛就知道是一張哭臉。
他這回可是把法院跟陪審團委員會得罪死了。
以後這法院是不用再來了,就衝上面那些陪審團和法官老爺們現在的慘狀。
自己如果往那一站,絕對會被打死。
想到這,老莊把口罩往上提了提,退了兩步,躲到姜瀚文身後,再也不露頭了。
另一個站着的則是控方席上的鄺智力,這傢伙今天制服筆挺,頭髮梳的一絲不苟,一張國字臉上居然露出了一抹難以掩蓋的笑意。
姜瀚文毫不懷疑,如果不是顧忌前面正在嘔吐的大法官,怕兩邊撕破臉,
老鄺估計會直接敞開了笑。
不過姜瀚文還是佩服這個新晉少壯派文官的定力,周圍全都是豬肺肉塊,嘔吐物亂飛,
有幾根麪條狀的東西甚至飛到了他那一絲不苟的頭髮上。
這鄺處居然動都不帶動的,依舊保持着一個98分的微笑。
被告席上的陳某也在吐,
只不過這傢伙已經站不起來了,
兩邊的法警吐到只剩酸水,吐完一人一個胳膊,把陳某死死按住。
“撲街!讓你叫囂!讓你殺人!讓你煮湯!叼你老母!”
“你個變態啊!吔屎啊你!”
陪審團上的貴婦嘴角還掛着半截腸粉,直接從位置上跳下來了,
肥碩的身軀砸得地板轟隆一聲響,
貴婦扔掉手裏的包包,張牙舞爪的衝到被告席,一把揪住陳某的頭髮,啪啪就是兩個大嘴巴。
“打死你個死變態!打女人,殺女人!”
“你還要喫ren肉,你個撲街!”
“畜生!打死你!”
她這會腦子裏哪還有什麼無罪推論,什麼皿煮滋油,什麼廢絲運動,她特碼只想打死眼前這個畜生。
兩邊的法警沒有立馬上前制止,而是等女人抽完巴掌才慢騰騰的上去勸阻,
法警剛把女人拉開,旁聽席上,陪審團裏又有人幾個人衝過來了,
有幾個是死者親屬,滿臉淚水,現在已經是暴走狀態,
“停手!”
一聲斷喝止住了所有人的動作。
控方席上的鄺智力整了整儀容。
朗聲道:“尊敬的法官先生,尊敬的陪審團委員會。”
“本次庭審,警方沒有任何實質性的物證證明沉默犯有謀殺罪。”
鄺智力微微停頓,轉身直視大法官。
“大法官先生,剛纔陳某已經認罪!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
“所以。”
鄺智力依舊保持着完美的微笑,
“我尊敬的大法官。”
“可以?”
“宣判了嗎?”
高等法院門口,媒體終究沒等到最後的發佈會。
由於不可抗力的原因,參加庭審的所有人員需要特別修整。
取消了庭後發佈會。
只不過後來據法院清潔工爆料的小道消息。
庭審結束後,法院緊急特聘了十多名日結保潔員參加庭審現場的清理工作。
媒體紛紛猜測,難道兇嫌庭上暴走,命喪當場??
出了高等法院的大門,姜瀚文沒急着走,倒不是他不想回去洗澡。
他現在全身上下都是豬肺湯的味道,不是才煮好的香甜味,而是奇怪的混合各種味道的臭味。
外面是瓢潑大雨,“司機”老莊不知道死哪去了。
據他說,除了等法官和陪審團的人走光,否則別打電話給他。
沒有交通工具的姜瀚文就這麼依靠在法院大門的羅馬柱旁,
看着在大雨裏來回打滾的鄺智力,
眼前的這個傢伙絲毫沒有法庭上的沉着內斂,
反而像是個被關了十年的瘋狗,
躺在雨地裏,一邊打滾一邊嘶吼,完全不顧旁人異樣的眼光。
大雨越下越大,雨簾變成了雨幕,雨幕遮住了一切。
最後竟然遮住了高等法院旁邊金鐘道上的政府合署,要知道兩者不過三十米的距離。
“痛快了?”
姜瀚文脫下自己身上的西裝蓋在面前的落湯雞身上,
鄺智力身上的制服已經穿不成了,撕爛了。
“謝謝,謝謝你姜顧問。”
鄺智力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眼角的陰鬱頓掃。
整個人如同重生一般。
“謝就算了,我是俗人,那個維多利亞酒店的房費能不能報?人家前臺早上打電話給我,說你們警務處就給了一個星期的房費。”
“我告訴你啊,做人說話算話,朋友一場你可別坑我!”
姜瀚文聲色俱厲,感情的事情可以談,錢的事情萬萬不能馬虎。
“哈哈,我的姜導,你就放一百個心,接下來,你們劇組在香江敞開了玩!香江這塊地界我們警務處的牌子到哪都能用!”
老鄺的笑聲高亢嘹亮。
已經朝着喬峯喬幫主的方向發展了。
“姜導,我,那個燒炭的女”
“好了好了,你鄺大處長這條件,以後不找個白富美我看不起你,趕緊打電話給老莊,天天叫囂自己是香江一霸,看把他慫的。”
姜瀚文沒打算聽鄺智力的悲情故事。
很多事情,男人最好還是放在心裏。
鄺智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從姜瀚文上衣口袋裏掏出包煙。
“姜導,一直有個問題想請教。”
鄺智力點上煙,猛吸一口,吐了個菸圈。
“說,婆婆媽媽的。”
“你的視頻我都看了,我是幹這行的,我相信,很多東西演不出來,但是你.”
鄺智力搖搖頭,
“我當然知道你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但是,一個好人,總是變成比變態還變態的瘋子,你不怕嗎?”
鄺智力仰頭看向身邊的男人。
這人很年輕,但身上卻透着與年齡不符的成熟,不是一般的成熟,更像是睿智的老者,雲淡風輕。
但他瘋癲起來,鬼神辟易,陳某那樣的瘋子都被他分分鐘破防。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鄺智力看不透。
“鄺處。”
姜瀚文把煙放回煙盒,揣進衣兜。
“舉頭三尺有神明。”
雨聲很大。
男人的聲音低沉,但鄺智力聽得很清楚。
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懂。
男人擡頭看向天空,雨幕的盡頭。
“人在做,天在看。”
“他們做的惡,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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