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殿試

作者:從南而生
有些人天生自帶氣運加成。

  秦中羽看了一眼手頭上這份副榜,看着上面“劉俊彥”三個字,再想起自己看到的修改後的榜單,竟然止不住的想着,難道真如鄉試時流傳的那般,自己那個師弟是文曲星下凡,離他近的,就能沾染到他的氣運。

  會試第一場考試尤爲重要,秦中羽看過自家師弟宋修之第一場的考卷,也看過今科會元的答卷,自家小師弟若不是生病,會元之位,怕是直取囊中。

  他自己病了,兩個朋友倒是上榜了,秦中羽感慨着,當真是星君功力不淺。

  伴隨着報喜差噠噠的馬蹄聲,同樣的馬蹄聲也圍住了不少府邸。

  皇帝自接到信後,按住不,只命暗衛與飛虎衛私下調查,昭朝開國以來,最惡劣的一起科舉舞弊案,還未爆,就這樣在無形中消弭殆盡。

  如同湖面落入一粒塵埃,水波不興。

  禮部尚書徐蔚此時正跪在御前,看着陛下扔給他的信件,信封上是五個難看至極的大字:徐成玉親啓。而信封裏,是一張滿是摺痕的紙,不過一眼他便臉色慘白如紙。

  “陛下,臣是冤枉的,這雖是臣的字跡,卻不是臣寫的,求陛下明鑑。”徐蔚看完信,整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不是你寫的?何以見得?”皇帝挑眉問道。

  “二月底,臣與幾位同考官一起進入貢院,此後貢院大門緊閉,無人出入,如何漏題?且此等私密之事,臣如何會用自己的字跡,陛下明鑑!”徐蔚跪在地上辯解道。

  “你可知,暗衛在監視徐成玉時,他說了什麼嗎?”皇帝認認真真的看着徐蔚。

  徐蔚滿臉茫然,就聽見皇帝繼續說道。

  “徐成玉口口聲聲,說是你這個族叔給他的,還囑託,徐家人才凋零,希望他能憑此扶搖直上。”

  徐蔚整個人都癱軟在地,“陛下,臣從未說過此言……臣確實見過徐成玉,那時會試主考官人選都未曾定下,他也曾想攀親戚,但被臣拒絕了,臣與他不過是同爲徐姓,同在徽省,卻並不是一家,陛下一查便知!”

  “若汝高中,連宗亦無不可。”皇帝淡淡的開口。

  “臣是說過這話,可這意思是不看好他會試高中,委婉拒絕他的連宗之意,覺非暗示送他上青雲!”徐蔚解釋着。

  “那爲何送信之人,是你那書童?”皇帝厲聲問道。

  徐蔚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問道:“是臣的書童?白棋?”

  “不錯,據徐成玉指認,那送信之人是你的書童白棋,他沒有進入貢院,卻一樣得到了考題。”

  皇帝繼續說道,“貢院出題之前,確實封閉出入,說是蒼蠅都飛不進去,但天底下哪有真正的密不透風,事實如何,你心中也清楚。”

  徐蔚跪在地上辯解道:“今次會試,出題人不獨臣一人啊,陛下!”

  “可與徐成玉有牽連的獨獨你一人。”

  “臣與徐成玉也僅僅只有一面之緣!白棋這個背主之人,他做的事情我如何能知?”

  皇帝不肯透露更多細節,轉而權道:“君臣多年,朕不是不念舊情之人,朕此時允你自辯,你若坦白,可從輕落,若還是冥頑不靈,到了詔獄可就由不得你了。”

  “臣不曾行舞弊之事,求陛下明察。”徐蔚伏地,行大跪之禮。

  皇帝神色不明,許久方纔嘆道,“禮部尚書徐蔚,牽涉舞弊事宜,下詔獄待審。”

  “陛下,他人處心積慮,臣如何能防,臣只有一請,淑妃娘娘生性單純,十皇子殿下年歲漸長卻依舊不諳世事,不論臣定罪與否,但求陛下不要牽連娘娘與殿下。”

  皇帝靜靜的看着這個潛邸時便跟隨的舊臣,許久才輕聲道:“朕不是那樣的人,你又何必做此姿態。”

  舊人,又少了一個,皇帝心中感嘆。

  葉信芳與劉俊彥絲毫不知這其中的變故,葉信芳寫了封信回家之後,便開始準備殿試事宜。

  殿試是在皇宮中舉行,到了這最後一道考試,只有一類題型,那就是策問,可以是內閣出題皇帝選定,也可以是皇帝自行出題,古時每次科考,如若中榜,哪怕主考官不識得中榜者,也被中榜者稱爲座師。

  而殿試的意義,除了再次檢驗上榜者的學識能力,還爲了防止主考官與考生之間結爲朋黨,殿試由皇帝擔任主考官,新出爐的進士們就會成爲皇帝的學生,被稱爲天子門生。

  葉信芳這些日子,除了進行最後的抱佛腳工作,還參與了殿試前的一場複試,這場複試考起來倒是簡單,只是爲殿試上一道保險,檢驗貢士們是否有真才實學,防止有人渾水摸魚,依靠作弊進了殿試。

  其實葉信芳打心底覺得,以複試題目的難易程度,想要找出作弊者有點難。

  除了這場複試,禮部也組織這些貢士們進行了一次禮儀培訓,只是簡單的禮儀訓導,主要是爲了防止他們君前失儀。

  這些日子葉信芳理直氣壯的斷更,那兩個小太監還什麼都不敢說,皇帝是派二人輔助寫作,催更只是大太監宋吉祥的私下提點。

  科舉是葉信芳的終身大事,小太監自然不敢置喙,要是真逼急了,葉信芳直接跟皇帝告狀,兩人豈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五月初三,這日天還漆黑,葉信芳與劉俊彥便已經穿戴整齊,換上一身嶄新的衣衫,喫過早飯之後,提着小考籃,坐上了馬車。

  殿試是大事,便是嗜睡的妍娘都努力的爬起身,出門爲二人送行。

  宮門口前的官道上,此時已經有數量馬車停留,路都要被他們堵住了,葉信芳看到有不少軍士在這裏充當古代交警,催着這些送行的人將馬車弄出去。

  葉信芳的馬車不得進入,就在此地下車,遠遠就看到不少考生已經在宮門口排隊。

  會試的座位次序是打亂排列,而殿試卻是嚴格按照會試的名次來。

  此時天色尚早,有禮部派遣的小官上前來整理隊形,一共列了兩隊,葉信芳和劉俊彥剛走近隊伍,便有官員上前來詢問身份名次,那小官沒有細細覈查,只是粗略的看了一下二人的身份憑證。

  看完劉俊彥的,小官直接指着右邊隊伍的末尾,那便是劉俊彥的位置,而葉信芳卻被他親自引着往隊伍中間走。

  葉信芳在隊伍裏站了一會,又有小官過來,這次是仔細的核查身份,外貌都不能有一絲不符。

  葉信芳本等着對方繼續搜身,卻不想那小官在覈查身份無誤後,便去檢查下一個人了。

  難道殿試不再搜身了?葉信芳疑惑。

  一直等到進了宮門,也沒有見到搜身之人,葉信芳想着,現代安檢都要捏捏丸子頭,怎麼古代面聖這麼隨意了?

  貢生們由前頭的小官指引着,到了一處簡陋的宮室。

  裏面是一個巨大的湯池子,葉信芳進入時,已經有數人在其中沐浴,他還看到有小太監在幫貢士們搓背,居然還有考生是一臉享受的。

  有小官解釋,面聖之前,需得沐浴更衣,防止衝撞陛下。

  葉信芳被迫在古代進了一回公共澡堂,看着這些人或白或黑的身體,他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覺得辣眼睛。

  他剛脫完衣服,便有機靈的小太監上前幫他將衣物抖開摺疊整齊,葉信芳覺得自己洗完就要穿,何必再來這麼一遭。

  他也這般勸了小太監,哪知對方一本正經的答道:“這些都是規矩,若大人們是看到您這不整齊,奴才要捱罵的。”

  雖然聽他這麼說,但葉信芳覺得小太監整理衣物時未免也太過認真了點,好像在細細的找什麼一樣。

  葉信芳拒絕了搓背服務,自己動手,沐浴更衣之後,葉信芳纔拿回考籃,感覺裏面好像有翻動過的痕跡,詢問之下才知是經過了搜檢。

  殿試需得面聖,除了防止作弊,也要防止有人攜帶刀劍之類武器,搜檢便必不可少。他這才明白,之前小太監哪裏是整理衣服,而是搜檢。

  等到考生們終於進入保和殿,此時已是黎明時分,歷經點名、散卷、贊拜、行禮等禮節,葉信芳這才能看到自己的試卷,試卷與答卷的紙張均是雪白細膩,顯然是上等宣紙,看了一眼上面的題目,葉信芳懵逼了。

  《問帝王之務》

  材料爲:“皇帝制曰:蓋聞古先帝王之觀人,莫不敷奏以言,明試以功。漢之賢良,宋之制舉,得人爲盛。朕自臨御以來,屢詔有司蒐羅賢俊,然而杰特猶若罕見,故又特延子大夫於廷而親策之,以庶幾於古先帝王之盛節焉。歷代之親策,往往以敬天勤民爲務。古先帝王之敬天勤民者,其孰爲可法歟?所謂敬天者,果惟於圜丘郊祀之際,致其精一者爲敬天歟?抑他有其道歟?所謂勤民者,宜莫如自朝至於日中昃,不遑暴食者矣。其所以不遑暇食者,果何爲耶?豈勤於庶事之任耶?自昔而觀,宜莫急於明倫厚俗,倫何由而可明,俗何由而可厚耶?三代而下,惟東漢之士俗,趙宋之倫理,差少疵議。果何道而致然歟?蓋必有可言者矣。宜着於篇毋泛毋略。”

  可以,太霸氣了,這很殿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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