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漩渦

作者:社會和諧
百姓們有些身上有斗笠蓑衣可以穿的,但是有一些卻沒有。

  百姓與百姓之間的窮苦也是不一樣的。有一些窮的鞋都穿不起,有一些還勉強湊的出一身沒有補丁的衣服呢。

  不過那沒有補丁的衣服,他肯定是捨不得,平時穿出來的都是過年的時候拿出來穿一穿,然後趕緊再放回去。

  他有好衣服就有舊衣服,因此也不算是因噎廢食。因爲平時幹活,生活有舊衣服可以穿。

  而那些穿不起鞋,褲子只有半截,身上打滿了補丁,連斗笠都沒有的人,此時此刻,纔是最着急的。

  他們家裏窮,喫不飽,自己的力氣也小,自己的地也小,那麼自己能開墾的荒地就更少,由此陷入一個惡性循環,越來越窮。

  相比較而言,他們應對風險的能力就比朱重五那樣的家庭差很多。

  雖然朱重五自己也就是個窮苦百姓,沒有什麼錢。

  但是畢竟自己的兒子是個壯勞力,自己拼拼命,也算一個不錯的勞力。

  生活總還是過得下去。

  但是那些窮到極致的人,這地裏爲數不多的莊稼,卻不敢有絲毫的閃失。

  少長出來一株莊稼,可能就有一天沒飯喫。他們愁啊,他們急呀,但是就是不能被放出去。

  終於有幾個窮瘋的活不下去了,腦袋一上頭就衝了過去。

  他手無寸鐵,自然不敢和這些士兵戰鬥,他要和他們爭吵,他要理論。

  可當他離得太近,站到了鹿角的旁邊,離士兵只有一步距離的時候,就直接被士兵一刀砍死了。

  屍體重重的倒在地上,將地上的積水濺起一片水花。

  士兵甩甩刀上的血,血水滴在積水裏,渾濁的積水裏暈起幾點紅花。

  隨後便一言不發地將刀入鞘。

  士兵們再也沒有去威脅這些百姓,連一句勸離的話都沒有再說。

  但正是他們的這種姿態,讓百姓們再也不敢聒噪。

  是的,剛纔百姓們是不敢前衝,現在是連話都不敢說了。

  詭異的安靜,衆多的百姓與衆多的兵站在一旁。

  就這樣站在雨裏,通天之中只有雨的聲音,再沒有半分旁的雜音。

  百姓們這個時候是應該離去的,因爲已經確定了出不去,他們也不敢闖關。

  那麼在這裏站着,在雨水中涼着,只是白白的消耗自己的體力,白白的浪費自己身上的熱量。

  這樣愚蠢的行爲不是最好的辦法,因爲這是對他們視如生命的糧食的浪費。

  真是一羣愚蠢的農夫啊,不懂得取捨,不懂得認清現實,不敢於反抗,但又不肯安心接受。

  他們只是站在原地,站在雨中,幻想着有救世主的出現,幻想着轉機的出現。

  就這樣徒勞的等着,等着。終於在雨中好像等出來一些動靜。

  一支馬隊從後面奔騰而來。

  百姓們慌忙閃開,將中間的道路讓出來。

  馬隊在積水上奔騰,濺起都是水花。

  從百姓身邊經過的時候,百姓的身上也濺滿了泥水,但是沒有人在意。

  騎馬的人不在意,百姓自己也不在意。那馬自然也不在意。

  當然,也許平時可能會有一些人心裏感覺不爽,但是這個時候已經無所謂了,因爲大家身上都是溼透的。

  奔騰過來的馬隊讓守在城門口的士兵如臨大敵,瞬間警戒起來,長矛凌厲,在鹿角上面排成陣,對準着道路。

  馬隊爲首的一個錦衣公子,趕緊勒馬。

  他的騎術不錯,馬兒在這溼滑的泥路上恢恢一聲,還擡起了雙蹄展示了一下。

  如臨大敵的城門守軍這時候纔看清斗笠下的錦衣公子的樣子,解除了警惕。

  但他解除的警惕是針對於公務的,而私人心中的緊張卻沒有消失。

  這來的是張承,張昭的大兒子。

  在吳郡,只要孫權的兒子一天不出現,就是張承的地位最高。

  張承可以說是吳郡最大的二世祖,他的爸爸可是張昭啊。

  士兵解除的警惕,是因爲覺得張昭的兒子不會做出對吳郡、對孫權不利的行爲。

  他這個時候到這裏來,一定是有公務在身。

  但是,他心裏私人犯的警惕則是害怕。

  這個士兵還清楚的記得。當時應該是一個叫做龐統帶着城裏的大官步騭一塊兒去了廬陵,再也沒有回來。

  應該就是在這件事兒發生前,城門口有個守軍,觸怒了張家的一個公子,還不是張昭的兒子,只是一個旁親。

  結果最後連屍體都沒能保存,被主公拿去討好張家了。

  這守軍見着張承氣勢洶洶的騎着馬來到這裏,心裏怎麼能不害怕?他要真把自己打死了,那自己也真的是白死。

  哆哆嗦嗦的還沒有上前去問話,張承就自己說話了。

  “立刻打開城門,放我外出,我奉命前往廬江,向劉使君獻出降書降表。”

  “請,請公子出示公文。”

  剛纔如此冷漠揮刀收到的士兵,此刻在張承的面前顯得是如此的膽怯。

  但在同僚的注視之下,還是壯着膽子哆哆嗦嗦的向張承索要公文。

  張承沒有爲難他的意思,從懷中取出公文。

  張承懷裏一個油包紙包公文,背後揹着一個包裹,包裹裏是一個木盒,木盒裏套着一個金盒,金盒內用絲綢做底襯,放着孫權親筆寫下的降書降表。

  此時還沒有將公文大印送到劉備手下。

  這大印要等劉備帶衆人來到吳郡城外,使孫權出郭迎接,跪地獻出。

  守中的士兵翻開油紙,檢驗了一下公文,覈對無誤,就命令放開城門,放張承出去。

  士兵們當即收起武器,將鹿角架開,取下城門木栓,將城門打開,放張承離去。

  城門打開之後,張成就帶着騎隊一聲令下,催動坐下戰馬踏着積水從這掛着人頭的城門洞裏出去了。

  等張承的人過了城門洞,士兵又趕緊列陣,將城門關閉,放下門栓,拉回鹿角。

  面對眼巴巴的在旁邊瞅着的這些百姓,士兵們又恢復了剛纔那副冷漠的樣子。

  經過這一個插曲,暴雨中仍然是百姓在無聲的站着。

  但是他們是不可能出去的。對於天氣,他們感到絕望,對於面前的士兵,他們也感覺無力。

  終於,一開始的倔強被這中間的插曲打散了,他們開始垂頭喪氣,三三兩兩的往回走。

  剛纔張承和士兵的交談,他們聽得很清楚。

  張承帶着降表去向劉備投降了,劉備應該很快就會來了吧。

  百姓們在心裏唸叨着,祈禱着。

  希望新來的主公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吧。

  吳縣縣城內的大搜捕仍然在繼續。

  昨夜逃走的那些士兵還是沒有找到。

  還有大膽的敢在街上停留的百姓,都被驅離趕回了家中。

  這一次,不管百姓們如何唉聲嘆氣,也只能在屋裏看着暴雨繼續侵襲大地。

  而張承離開城門之後,轉向南行。

  要去廬江尋找劉備,最近的是往東直走。

  但是吳縣正東是龐大的千里太湖。

  如果是平時,走水路要比走路路快得多,但是這連綿不絕的暴雨使河流水位暴漲。

  平時溫柔的江南水鄉,條條銀帶,如今成了惡蛟猛龍。

  在這片水網密佈的大地上奔騰着,咆哮着,吞噬着,衝擊着,最溫柔處於地位最低的地方的水,此時此刻在天地的助威之下變成了世界上最剛強的東西。

  任何敢阻擋在他前面的東西,都要被他摧枯拉朽的摧毀。

  任何想要駕馭它的船隻,都將要被他捲入波濤之中,拍碎在水裏。

  前去尋找劉備,必須得去一個地位足夠的人。當使者也不能隨便找個小兵就派過去。

  而張昭選擇了張承只能說這是對未來下的一個賭注。

  並不是張承這一去,就能簡簡單單的將劉備迎回來,讓自己認真的在劉備面前亮個相,爭奪一些政治資本。

  這一去,張承其實是在賭博。

  因爲這一路上危險太大。

  江南處處丘陵,處處河道,在這樣暴雨傾盆的時候,水位暴漲,山體滑坡等自然災害不知繁幾。

  張承這一去,加上左右繞道,少說有近千里之遙遠。這一路上到底得遇到多少危險的自然災害尚未可知。

  所以說,張承和張昭這一次也是在賭。

  如果賭贏了,在這樣危險的情勢之下,由張家人將劉備迎來,那麼給張昭、張承帶來的影響力是難以估量的。

  如果賭不贏,那麼張昭就要失去這個兒子。

  但是張昭手裏還有另外一張牌。

  那就是自己的兒媳,諸葛氏。

  有她作爲第二層保險,算是和諸葛瑾、諸葛亮聯繫起來。

  最起碼可以保證張家在新朝裏面尊榮不失。

  張承出了城門沒走多遠便就停下了。

  馬隊中有一人從裏面撥馬出來。

  翻身下馬,要向張承告辭。

  張承也沒有和他多做交流,兩個人就這樣分別了。他背離張承向北而走。

  好像是有什麼忌諱一般兩個人連正經的話都沒說一句。

  而且這個人離開的時候連馬都沒有騎,就靠雙腳在雨中往北跋涉。

  這走的人腳步還有些踉蹌,感覺背上還挺疼痛。

  張承連看都沒有多看他兩眼,繼續帶着馬隊前行。

  這個和他們一起出來的人就是邊鴻。

  城中戒嚴,大門緊閉,邊鴻想要出城並不容易,但也並不是沒有別的辦法。

  最起碼孫靜有的是辦法,可以把邊鴻送出城去。

  但是孫靜偏偏沒有這樣做,而是讓邊鴻由張承帶出城。

  這是兩個人在非常有默契的在加強彼此之間的聯繫與合作。

  張承和孫靜之間的合作,張昭似乎並不知情。

  正如吳郡所有人都知道,誰在這個時候幹掉了孫權,代替孫權向劉備投降,誰就能得到這個獻出城池的功勞。

  而孫靜也清楚,孫權在吳郡的影響力畢竟太大,劉備想要吞下整個江東江,整個江東的人才消化掉,孫權是不可避免的障礙。

  所以孫靜想在這個時候對孫權出手,不僅僅是得到這個獻出城池的功勞,同時也幫劉備除掉了孫權。

  幫劉備除掉了孫權,那麼留江東的衆多將軍人才失去了主人之後都可以被劉備消化喫掉。

  而且這一切還是劉備沒有到達吳郡之前發生的屬於孫家人自己的內亂,怎麼甩這個鍋都甩不到劉備頭上。

  孫靜能看到這一點,董良也正是看到了這一點。

  所以吳郡如今的局勢就是在這麼多方共同的合力之下。

  而孫靜幹掉孫權之後,無論江東的這些對於孫權忠誠的將軍,能不能看出來是孫靜做的事,對於孫靜都沒有什麼妨礙了。

  投靠了劉備之後,聰明的政治家自然要和原來的江東陣營的人保持好距離,免得有結黨營私的嫌疑。

  而且即便是那些忠於孫權的將軍,看出了蛛絲馬跡,對孫靜心懷不滿,也並不能對孫靜做出什麼有害的事情,反而他們的不滿會在劉備那裏留下一個孫靜是一個忠臣,是一個孤臣的印象。

  可以說,如果孫靜此次做事一旦成功,他將會成爲未來揚州和交州兩州之中的一顆冉冉升起的星星。

  誰能和他勾搭上,搭上他的順風船,將來也會得到很多的便利。

  而張承這個時候正是在孫靜身上若無其事的下了一步棋。

  總之,無論孫靜能不能成功,隨手的幫助他一下,算是在他身上下了注。

  孫靜失敗了,對於張承並沒有什麼損失,孫靜成功了,那自然就是賺的翻倍。

  張承這一次,連自己的命都賭上了,遠隔千山萬水的去見劉備。

  在孫靜這裏,下一點無傷大雅的小注再正常不過了。

  和孫靜合作這件事兒,張承也不確定自己的父親張昭知不知道。

  對於孫家的內鬥,父親似乎什麼都知道,但又什麼都不想摻和。

  以張昭的性格,最好是能進去摻幾腳,爲張家謀求更多的利益,但是孫權到底是和張昭有些特殊的關係,張昭這個時候再落井下石,也似乎是真的有些於心不忍。

  因此,孫靜來找張昭尋求合作的時候,張昭並沒有做出什麼樣的迴應,雖然孫靜說,只要張昭不阻止,就算是幫助孫靜。

  但是依照張承對於自己父親張昭的瞭解來說,他不覺得父親不知道自己的事情。

  父親在他眼裏總是那麼的深不可測,比張承的道行不知道高了多少。

  所以張承偷偷的與孫靜進行聯繫,眉來眼去,難道張昭真的發現不了這些跡象嗎?

  還是說覺得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便張承去折騰?

  張承則認爲,也許父親是知道的,只不過他嘴上不說。出於理性考慮,他應該支持張承,支持孫靜,但是又似乎於心不忍。

  如果是董良在這裏知道這件事,他一定能給出一個恰當的比喻。

  張昭此時就好像是那位見不得窮人的於老爺子。

  這位大善人把自己家方圓二十里的窮人全都趕走,嘴裏還吆喝着說見不得這個,看到窮人,心都快要疼碎了。

  但是,無論張昭知不知道這件事,張承做出的這個決定,都是不會有害於張家的利益的。

  同時,也沒有人能阻止張承做出這個決定。

  張承已經二十來歲,成年了,現在正是他踏上政治舞臺的時候。

  甚至說都有一些晚了。

  有張昭這樣的父親耳提面命,張承個人的才能也是不錯的。

  但是卻絕對不屬於天底下最頂尖的那一批。

  不排除張承將來可能會大器晚成,但是未來的事情沒發生,就不能把賭注全都壓上,這也是張昭讓張承娶了張承自己的好朋友好朋友諸葛瑾的女兒的緣故吧。

  諸葛瑾的才能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這也算是一種政治結盟和對未來的壓寶。

  將寶壓在諸葛瑾的身上,顯然比壓在張承的身上更加的可靠。

  對於這一點,張承自己心中並沒有什麼不滿。他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人就不會無緣無故的做出什麼蠢事。若因爲這樣的事去心懷不滿那真是蠢不可及。

  因此,張承完全可以理解父親做出這樣的決定。

  而自己其實也是非常的樂意接受,因爲這樣一來,好朋友和自己的關係更加的緊密,從此之後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

  諸葛瑾的才能讓張承十分的放心。

  從朋友變成了自己的岳父,將來肯定會盡心盡力的幫助自己,幫助自己就是幫助他的女兒,就是幫助他的外孫。

  但是,無論是多麼正確的選擇,多麼美好的未來,多麼能夠的通情達理的理解,張承的心裏還是有點彆扭。

  畢竟諸葛瑾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兩人年紀相仿,而且兩個人還是至交好友,但偏偏的自己以後要叫人家岳父。

  出於這種複雜的心情,張承對未來的事情發展的參與變的更加積極主動的。

  生活在張昭府中的張承又怎麼會不驕傲呢?

  他也想要靠自己的努力去改變現狀,去讓未來變得更好。

  所以他自作主張,未曾與父親商量,就私下裏和孫靜進行了聯繫,並且選擇了合作。

  張昭對這件事不理不睬,想來不僅僅是因爲孫權和自己家族利益的兩難。

  還有一些原因,就是想要看着自己的兒子從雛鷹變成雄鷹,離開巢穴,展翅高飛。

  將來的張家必然是要交到兒子手裏的,張家未來的命運,都要靠張承去打拼。

  張承也是時候進行一些歷練,正式的踏入天下權謀的漩渦了。

  暴雨在山間傾瀉着,一道道溝溝坎坎引導的流水奔騰向前。

  暗流涌動,時不時打起個渦旋。

  張承如今在這暴雨中前進,向着前方奔騰,身處於渦旋環繞之中,正好似踏入了世間的漩渦。

  ……

  邊鴻靠着雙腳往北走。

  暴雨下了一夜,地面下的都宣了,時不時的就滑倒在泥水裏。

  邊鴻是越走越狼狽,渾身髒兮兮溼漉漉的。

  那背後還有爲了苦肉計在孫靜那裏領的幾個鞭子。

  一鞭子下去,就讓邊鴻皮開肉綻,密密麻麻的鞭痕在背後,甚至現在還在滲着鮮血。

  如今又都沾滿了髒水,讓邊鴻感覺痛不欲生。

  但是邊鴻卻毫不沮喪,臉上始終舍不掉的激動。

  不因爲別的,就因爲孫靜給的實在太多了。

  邊鴻在戰場上也摸爬滾打很多年了,身爲孫氏的家將,每日在刀光血影之中提着腦袋過生活。

  這種生活不是邊鴻想要的,邊鴻已經受夠了戰場,雖然邊鴻還十分年輕,但是他想早早的退休了。

  邊鴻要退休,向着孫翊請求,也許能夠被答應,但是並不能得到很多的好處,讓邊鴻後半生過上土皇帝的生活。

  想着孫翊他們請求頂多是給邊鴻發點撫卹金,發點養老金,那點錢夠幹什麼的呀?

  和孫家人的生活比起來,差的太遠了,每日跟在孫翊身邊的邊鴻,感覺非常不平衡。

  這不,孫靜就給了邊鴻另一個選擇。

  幫孫靜做事,給邊鴻的好處大大的。

  光在吳縣城外,良田就給了千頃,事成之後,送上宅院,奴僕,車馬,綾羅綢緞,另外還有黃金五千兩。

  這樣的待遇,雖然仍然比不上孫家人的家底,但是也確實可以讓邊鴻這個沒有太大的功勞只是有些苦勞的家將願意了。

  幫助孫靜做了事,家產又都在吳縣旁邊,既可以得到孫靜的庇護,又可以遠離戰火。

  畢竟吳縣是吳郡的治所,如果這裏都被戰火點燃,那說明吳郡已都丟的差不多了。

  而且吳縣的地理位置十分優越,從南到北整個東半邊是被密佈的水網河流所圍繞,而西邊就是龐大的震澤。

  四面環水,四面都是天險,對於這樣的縣城,除了水戰,最好是圍而不打,選擇略地的方式,將吳郡其他的地方攻克,這裏自然也就成了死地。

  無論從哪裏看,吳縣都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吳縣這裏又十分的發達,屬於整個吳郡乃至整個揚州的中心。

  在這城裏的到處都是達官顯貴,再加上密密麻麻的百姓,這裏的財產基本上都已經被瓜分完畢了。

  相比之下,這裏的產業就更加的水漲船高,想要在這裏置辦家產,就更加的難上加難。

  而孫靜置辦了大量的土地、田產以及房屋,都是在這吳縣縣城內的。

  他基於邊鴻的這些財產的價值就更加的水漲船高,讓邊鴻根本難以拒絕。

  一個普通的孫家家將,現在能夠遠離戰場,在這繁華的吳縣之中,過上比城中一半兒的官員還要舒服的日子。

  手底下有着不知多少中小家族攢了幾輩子都沒有邊鴻一半多的財產。

  這樣的日子,實在是太美了。

  邊鴻背上的疼痛反而在提醒邊鴻,這一切都是真實的。邊鴻帶着興奮在暴雨中跋涉,在泥水中打滾。

  邊鴻終於在北邊找到了孫翊的營寨。

  孫翊的兵馬不多,不過三百來人,當然,這三百人,全都是精銳。

  邊鴻還沒有靠近營寨,立刻被站崗的哨兵攔下。

  “什麼人,在此窺探?”

  一聲喝問之後,四五個人從樹林中晃悠了出來,刀就架在了邊鴻的脖子上。

  邊鴻舉起雙手。

  “別動手,別動手!自己人,自己人,我是邊鴻。”

  邊鴻是孫翊的家將,時常跟在孫翊身側,士兵自然都認識他。

  一個人用刀挑去了邊鴻的斗笠,露出來了邊鴻的臉。

  衆人隔着雨幕還看不真切,揉揉眼,認出了那就是邊鴻。

  這下衆士兵,收起刀劍,抱拳致歉。

  “真是邊大哥,我們冒犯了,恕罪,恕罪!”

  邊鴻笑笑說:“無妨無妨,都是職責所在。兄弟們,不要在意。”

  “將軍現在何處?我有要事要找他稟告。”

  “將軍正在營中等邊大哥回來,我現在就帶大哥進去。”

  這個士兵就領着邊鴻進去了,徑直往孫翊的大帳走去。

  邊鴻本身沒有很高的官位,但是他要常在孫翊身側。

  因此營中衆人都特別討好邊鴻。

  所以,士兵們見到的邊鴻,一般都叫他一聲邊大哥,以示尊敬。

  這密林之中的寨子確實不大。

  畢竟只需要容納三百來人。

  邊鴻沒走幾步路就已經走到了。

  也不收拾自己的儀容,將身上的蓑衣直接扔掉,露出渾身溼漉漉的衣服。

  單薄的夏裝遮不住皮肉,雨水溼透之後,隱隱可見背後的傷痕。

  邊鴻挑開帳簾,鑽頭進去,一低頭,一擡頭之間,眼中就已經含滿了淚水。

  “公子!我差點見不到您了呀!”

  孫翊見邊鴻這般狼狽,又這樣說話,這樣的神情,當下心裏大驚,趕緊上前將邊鴻扶起。

  “快快拿乾衣服來。”

  孫翊催促兩旁的侍衛。

  但是孫翊對於手下的體恤也就到這裏了,乾衣服還沒拿過來,就衝着溼漉漉的邊鴻追問。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兩邊的侍衛將乾衣服拿來,伸手要幫邊鴻脫下溼衣。

  邊鴻站起身來,正要回答,一邊脫衣服一邊回話。

  正要開口之間,突然嘴裏痛喊兩聲,又發出絲絲的倒吸涼氣的聲音。

  原來是那士兵幫他脫衣服的時候。溼漉漉的衣服與傷口粘連在一起。活生生的撕開,十分疼痛。

  血淋淋的背部就展現在衆人的面前,這造成的視覺衝擊讓孫翊有些難以接受。

  “怎麼會這個樣子?是誰打的你?”

  邊鴻這才眼中含淚的回話。

  “是討虜將軍打的我,我差點就不能回來見公子了。”

  說完這一句,邊鴻纔將早已編好的故事娓娓道來。

  “我入城之後,拿着公子的私印,前去尋找討虜將軍。本想對城內宗親求救一事問個水落石出。”

  “可將軍一見我和印在就勃然大怒,不分青紅皁白的說咱們與城中宗親有所勾結。”

  “說我既然在此,必然是帶着公子的意思而來。本以爲反賊只是別人,沒想到還有公子在內,當即就要將我下獄。”

  “我立刻向將軍求饒解釋,我說只是收到城中宗親的求援信件,前來看看是怎麼回事,勸將軍以和爲貴,畢竟都是親戚,打斷骨頭連着筋呢。”

  邊鴻頗有一些講故事的天賦,配合着他那似乎飽含真情實感的訴說吸引了帳中衆人的心神。

  “可我不說這些還則罷了,一說到這裏頭,討虜將軍更是憤怒。”

  “他非說是因爲城中造亂的宗親被抓了一部分,要減除公子您的羽翼,公子是怕自己手下被害,纔派我前去阻止將軍。”

  “說我花言巧語,其實包藏禍心。”

  邊鴻又嗚嗚的抹了抹眼淚。

  側着頭,看着孫翊的胳膊,兩手向前一甩,非常悲痛而又擔心的說道。

  “我看討虜將軍已經是瘋了,他怕別人奪走他的位置。連公子這樣的親兄弟他都不相信,我見到他時,他是兩眼發紅,在院子中狂躁的走來走去,不得一刻安寧。”

  “我就被討虜將軍打下了監牢,到監牢裏才知道,城中宗親被抓了幾十個。很多人都已經是遍體鱗傷,被拷打的屈打成招。”

  “我在那牢裏也捱了幾十鞭子。獄卒非要讓我招供,逼迫我說出真實目的,可我哪有什麼話可以招啊,我本來就是去勸和的呀。”

  “他們非逼我,是公子派我來與城中宗親聯絡,想要謀奪討虜將軍的位置。”

  “他們非要誣賴公子說公子當年應該繼承伯符將軍的位置,只是如今被仲謀將軍搶去了,公子一直懷恨在心。”

  “那你招了沒有?”

  孫翊,怒髮衝冠,雙眉倒豎。

  眼裏好像要噴出了火,雙拳緊緊的攥着,身體微微前傾,極具攻擊性的看着邊鴻。

  邊鴻見狀,又趕緊抹了兩把眼淚。

  “公子啊,我要是招了,又怎麼會被他們打成這個樣子?”

  “那你又是怎麼說的?你又是如何逃回來的?”

  孫翊急躁的連連追問。

  “當時我在牢中,實在無話可說,就被他們打了一頓,我難經刑罰昏迷了過去。”

  “再一睜開眼,卻發現是吳夫人偷偷來到了牢房。她本來是前來看我,向我詢問公子您的消息。她說仲謀將軍情緒偏激,已經快要瘋了,想讓您前來阻止。”

  “話還沒說多幾句,我還想再問她個來龍去脈。就見幾個士兵過來,站在吳夫人的身後,分明是將吳夫人監視了起來。”

  “情況危急之下,吳夫人趕緊對我破口大罵,和他們說的一樣的話,命令我趕緊招供,不要破壞公子兄弟之間的感情。”

  “那哪裏是夫人在罵我呀,那分明是夫人在罵自己。夫人兩眼含淚,只感覺自己無能爲力,讓討虜將軍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夫人走後,我又被他們打了一頓,扔在了牢房裏。”

  “這到了半夜,聽見外面一直在廝殺。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時間突然有獄卒開門放我逃走。”

  “我逃出了將軍府才知道原來是討虜將軍在城中大開殺戒,激起了一些宗親的反抗。”

  “而吳夫人正是看準時機,與宗親合力,趁亂買通士卒,放我出來。讓我起來尋找公子,提醒公子小心應對,莫要被討虜將軍所誘騙。”

  “而我逃離之前,夫人已經被嚴密監視,如今逃離之後,想必夫人一定是被軟禁起來了。”

  “出來之時,又有宗親放我出城,給我留了信件,求公子趕快發兵入城解救宗親,討虜將軍已經瘋了。”

  說到這裏,邊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眼淚嘩啦啦的向外流,從懷中取出宗親的求援信。

  深深的跪拜了下去,將頭埋在地上,雙手高高舉起信件。

  一時間聲淚俱下懇求孫翊。

  “邊鴻斗膽請求公子,即刻發兵進城,將討虜將軍拿下,解救城中宗親。”

  “最起碼,最起碼,將吳夫人救出來呀。夫人救我性命,待我不薄,邊鴻沒齒難忘!”

  “求公子發兵!”

  當孫翊聽說母親似乎被軟禁起來的時候,心中的怒火就已經難以壓抑了。

  而邊鴻給出的說法實在是合情合理。

  孫翊自然知道自己一年前被舉薦爲繼承人,這樣的事情肯定會讓孫權心裏不舒服。

  如今,孫權因爲這件事擔心自己,忌憚自己,這是十分有可能的。

  而邊鴻身爲自己的家將,也沒有欺騙自己的理由。

  這麼看來,城中發生的事就是像邊鴻這樣說的了。

  “我這個兄長從前心事就多,沒想到到了這種程度。”

  “那宗親之中都有和他不合的,他教訓一番也就算了。怎麼能連我的兄弟也不放在心裏,連母親都不放在心裏呢?”

  “我果要真想和他爭這個位置,一年之前那麼多大臣支持我,我的性格和相貌又和兄長最爲相似。我要真和他爭,他爭得過我嗎?”

  “這個蠢驢,如今竟然連母親都敢軟禁,一年前,衆臣支持的是我,而不是他,要不是母親四處求人,四處拉攏,他又怎麼能坐穩今天這個位置?”

  “他真的是瘋了,瘋了!”

  孫翊暴躁的在大帳中跳來跳去。

  外面令人心安的暴雨聲音,如今噼裏啪啦的打在帳篷上,也讓他感覺心煩。

  他憤怒的踢倒了幾個桌案。

  嘴巴里嘟囔的話,是讓普通士兵聽了都有可能被殺的祕密!

  “來人!拔寨整軍,立刻殺入吳縣,我要教那個畜生抓住!”

  孫翊怒氣衝衝的對着外面發號施令。

  “喏!”

  士兵們也趕緊聽令。

  “且慢!”

  “不可!”

  嬀覽和戴員立刻攔住。

  “將軍不可莽撞,此事還應該從長計議。”

  “計議?怎麼從長計議,有什麼好說的,我母親都被軟禁了!”

  “發兵!立刻發兵!”

  戴員趕緊說道:“如今吳縣雖然空虛,沒有什麼能兵強將。但畢竟有城池爲依託,我們區區三百人,想要攻城,難如登天。”

  嬀覽也附和道:“是啊,將軍,咱們這個攻城是攻不進去的。他隨意派些衙役和士兵,就能將咱們擋住。”

  “何況現在天降暴雨,走路都難,又怎麼爬城牆攻城呢?咱們來的又匆忙,連攻城器械都沒有。”

  這兩個人勸的孫翊有些心煩意亂,孫翊轉頭就想給他們兩個來幾腳。

  孫翊的脾氣暴躁易怒,平時對手下人也都是非打即罵。

  戴員見孫翊想要動怒,又趕緊岔開話題。

  “將軍不如先問問邊鴻城中兵力如何?”

  這倒是個中肯的建議。

  邊鴻沒等孫翊再開口問,孫翊剛扭頭看過來邊鴻就回答他。

  “城中士兵不少,城防兵約有千餘。雖然人不夠精銳,但是數量遠超我們,而將軍府約有精兵五百左右。其餘各處再有什麼兵馬,我就不知道了。”

  邊鴻的這番話,給衆人的情緒都降了降溫,尤其是給孫翊澆了盆涼水。孫翊這邊僅有三百精兵。

  邊鴻見孫翊黑着一張臉又趕忙上前說道。

  “城中宗親如今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既然來信與將軍交談,想來必有想法,將軍何不看看信件,再做計較?”

  孫翊這才如夢復醒,原來剛纔過於急躁,雖然拿了信件,但是卻沒有觀看。

  趕忙打開書信。

  一目十行,草草一看,隨手將書信丟掉,這才哈哈大笑,轉怒爲喜。

  書信掉在地上,邊鴻,嬀覽,戴員三人都看的分明。

  原來是城中的宗親和孫翊進行約定,請孫翊半夜二更時分前來攻城。

  城中自然有人暗中打開城門,放孫翊進來。

  入城的城門,正好選擇掛着人頭的那一個。

  孫權選擇將人頭掛在城門之上嚇唬人。自然也能嚇唬住自己人。白天還好,可能有人想看熱鬧,但是晚上誰遠遠的看一眼不感覺瘮得慌?

  所以掛着人頭的城門最好突破,親戚們正好可以放孫翊進門。

  這信上還和孫翊進行約定,等孫毅進城之後,宗親手中湊出五百甲士給孫翊指揮。

  孫翊哈哈笑了兩聲。連連叫了幾聲好。

  “這下子也不用攻城了,城池隨便進出,有人給咱們打開城門。”

  “也不用怕城裏士兵做咱們打不過了,咱這裏三百精兵,再配上五百甲士,就算城裏埋伏個三四千人,咱們也不怕。”

  孫翊自顧自的在那裏高興了一會兒,又突然變成憤怒。

  “我這個二哥果然是瘋了。”

  “居然隨意殺了那麼多親戚,當年大哥殺的人多,卻也都是殺外人,這二哥竟朝着自己人下手。”

  孫翊怒氣衝衝的,又扭頭衝着邊鴻喊。

  “孫權殺人梟首的事情,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孫翊從書信中得知了這件事,但是剛纔邊鴻卻沒提。

  邊鴻結結巴巴,猶猶豫豫的回答。

  “公子,我不敢說呀。”

  “討虜將軍連夜殺了十五個人,都是自家的親戚。”

  “還把人頭掛在城門上,七個掛在裏面,是給城裏的人看着,嚇唬城內的人,另外八個掛在城門的外面,是要給,是要給……”

  “是要給我看的,是吧!”

  孫翊幾乎要被氣炸了,牙都快咬碎了,瞪着外面的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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