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火焰、高樓與懸崖
火焰在燃燒着。
即便是在圍牆外都清晰可見。
從不說謊的他,也終究還是欺騙了自己。
看見火海在燃燒的羽賀,竭盡全力地奔跑着。
從他的背後涌出的恐懼再一點一點的吞噬着他。
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是每次精神高度集中的時候,就不會讓自己莫名其妙附身到其他人身上。
他無法顧及從口袋掉落的香菸,只是奔跑。
直到。
看到了屋頂邊緣的羽賀響輔。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毛髮着了魔一樣地冰冷地直立起來,茫然不知所措,像一張白紙。
意識遊離。
下一秒。
迴歸意識的羽賀下意識的第一反應。
是朝前踏了一步。
在他經歷附身這麼久之後,總是養成了些小習慣。
比如朝前踏一步,又或者是見人不說話,只等對方透露信息再後發制人。
前者是因爲大部分時候,所附身的人都是被偷襲的狀態,朝前一步進可攻退可守。
即便是對方從正面襲來,朝前的這一步也能讓身體比意識更快反映過來,繼而動手。
面對殺機,先發制人。
是他一貫的作風。
待在原地只是找死而已。
但今天例外。
失重感襲擊了他的全身。
風像子彈一般打在身體的每個角落。
他看到了樓底的一個人。
那張臉很眼熟。
是他自己的臉。
現在的身體呢?
在下墜着。
心跳越來越快,只能聽見耳鳴持續的聲音。
伴隨着一聲沉悶的巨響,身體就像籃球那樣高高彈起,再翻滾,再落地。
巨大的衝擊力,讓他可以感覺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肝臟、脾臟已經爆裂。
雙腎脫落,腸胃絞成一團,手骨、腳骨、腿骨、頭骨、胸骨、肋骨,盡數粉碎。
骨頭的碎片扎進肌肉裏,斷裂的骨骼像一把利刃,刺穿四肢。
背後都被脊椎骨扎穿到就像蜥蜴人一樣。
意識不知不覺的離開了。
重新睜開眼睛的羽賀,他怔了一下,像生根似地站住。
眼睜睜地看着不遠處羽賀響輔的頭骨瞬間爆開,四分五裂。
眼珠飛離眼眶,牙牀脫落,牙齒碎一地,僅留一根舌頭,連着咽喉和氣管。
如同雷轟電掣一般,一切都發生的這樣突然和意外。
他已經不記得後來發生什麼了。
他拖着瀕臨崩潰的身軀只是前進,窮途潦倒最後抵達的地方是無人的水庫。
這裏是提無津川上游水庫的小橋。
橋邊只有一個不算很高的護欄。
顯然它防護不了誰。
完全不知道身處何方的羽賀,只有感覺到護欄的冰涼時,才發現已經走到了橋的邊緣。
身體像不受控制一樣順勢掉了下去。
沉入水中。
像上一世最後,他被那個由她幫助的孩子推進水中那樣。
他已經完全不知道這種所謂的附身,所謂的第二次人生有什麼意義了。
就像jojo裏的迪亞波羅和緋紅之王,也因爲黃金體驗鎮魂曲的力量而讓自己一直在不斷重覆「死亡」的體驗,但永遠無法到達「真正的死亡」。
附身只是讓他不停的死亡,不停的死亡。
救人是有極限的,救不了就會死。
活第二世,最親近的人不多。
婆婆和父親響輔兩個人。
五郎雖然一起長大,但也只是作爲一個後輩小孩子看。
他已經很累了。
爲什麼連每一個親人的死亡,都要讓他眼睜睜地看着呢。
甚至
每一個都是他害死的。
如果沒有附身在婆婆身上,她已經堅持了那麼久了,大概就是在自己附身的那一刻開始身體不行的,直到自己離開,徹底崩潰。
如果他沒有附身在響輔身上,或許他也能活下來。
那踏空的一步,是自己踩下去的啊。
像他這樣的,不該存在於人間的存在。
活着的理由,僅僅是因爲被需要着。
現在。
已經沒有必要了。
他的意識被周遭的水的世界所包裹。
再次醒來。
打在茶色頭髮上的陽光,與一直在他胸前按壓着的,哭泣的少女。
是再救自己嗎?
他疲倦地望着面前的人兒。
她在哭泣嗎?
爲什麼她會這麼難過呢?
他掙扎着用手替她撫平眼淚,努力地從嘴角擠出笑容。
“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嘛。”
他的眼睛已經看到了不遠處觀察着的黑衣人,卻沒有反應。
面前的少女看似很近,卻有很遠。
她在替自己哭泣嗎?她是在爲自己哭泣吧。
這樣的感覺充滿了羽賀的胸膛。
無所謂了。
他自顧自地承諾着。
他希望幫這個女孩找回笑容。
從這一刻開始,他好像又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只要有人需要他,就暫且活下去吧。
人不管長多大,都仍然在尋覓容身之所的旅程上前行。
從哪一天起,他找到了繼續活下去的,新的理由。
他改了名字,響輔賦予他名字,羽賀響佑裏的響字被他改成了真字,變成了羽賀真佑,算是告別過去。
他開始尋找起自由,不爲活着而活着,希望探尋生命的意義。
他改變了很多習慣。
開始報復性的抽菸,與羽賀響輔一樣,是萬寶路。
他不會在任何時候都保持鋒芒,附身也不是第一時間朝前衝着動手,而是開始習慣下意識後退一小步等待機會。
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時刻,但是千萬別閉眼,在黑暗裏移開視線的傢伙,是看不到明天的光明的,無論前方等待我們的夜多深。
他已經打算保護名爲宮野志保的人了。
讓她逃離那些組織的痛苦。
但也僅僅如此。
按原計劃來講,在幫她離開組織之後,一切就該結束了。
他上一世希望的,是所有人生活的都好,民主且自由,併爲此而活。
說是爲別人而活,其實也是在爲自己而活。
從別人的幸福中獲得快樂,與追求喜歡的東西獲得快樂,又有什麼本質的不同呢。
這一世雖然稍微“自由”些,已經對於真正的民主自由喪失了希望。
但因爲不停在死亡中重複,他已經不知道活着有什麼意義了,他依舊需要一個活着的理由。
理由支撐着他靈魂深處希望活下去的願望,而沒有理由,他就會離開了。
對於宮野志保,如果一開始只是承諾保護她。
大概從北海道的懸崖開始,一切就變了。
那天他又差點害死人了。
以相同的習慣,他附身下意識地後退,讓原本轉身的自殺者掉下了懸崖。
與羽賀響輔一樣。
只是這次,來自宮野志保的那雙手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開始正視自己的心。
已經不想逃避了。
他已經離不開名爲宮野志保的女孩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