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新幹線大爆破事件一
人們或者掛着興奮的笑容歡快穿梭於人羣,或者茫然無措不知東南西北,手持地圖不時低頭對照建築的也大有人在,人羣中時不時因爲知名演員的出現而響起聲歡呼,繼而就是快門聲此起彼伏。
這裏是百老匯大道,紐約的戲劇藝術中心,這裏劇院林立,燈火不息,歌舞不停。
追逐戲劇藝術的人從世界各地匯聚至此,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會黯然退場,只有一部分幸運兒能得以光輝迷人。
克麗絲·溫亞德是幸運兒中的幸運兒。
她甚至不需要像她的母親沙朗·溫亞德一樣從百老匯最小的舞臺開始表演,她從母親那裏那裏繼承了美豔的容貌、優越的演技和豐厚的財富,跳過了一步步打拼的過程輕易成名,她擁有幾乎全世界的大熒幕,百老匯的舞臺對她而言不過是調味品。
今天克麗絲·溫亞德來此只是出於人情關係,給一出新劇目捧場,因此她盛裝打扮,高調地出現在包廂裏。
她的降臨給本就星光熠熠的百老匯又增了一些亮色。
沒有人知道,美麗的皮囊之下藏着不堪的靈魂。
隔着一段距離的包廂裏,有人向她致意,克麗絲認出那是曾經合作過的編劇,因此回以微笑和招手,隔壁的另外一位女明星興奮地做了個向她獻出心臟的動作,克麗絲回以飛吻,女明星發出難以抑制的興奮尖叫。
劇院光線漸漸暗下來,克麗絲終於得到了一些清淨,然而手機輕輕震動起來。
受到召喚的是另一個她。
“atalk?frombourbon”
新幹線上也正有一場談話在發生着。
“您在確定一起謀殺案會發生的前提下,只是看着,而沒有多做什麼……這就是您想要讓我們瞭解的事。”
久保田穗的回答就像是一場自白:“我不是個惡人,但我也不是那種單純地相信法律和正義的好人——我的學弟學妹是,我很佩服他們在見過人心險惡之後依然對世界抱有善意,但我很難做到這一點。”
抱抱熊插嘴:“僅就我個熊而言,我對您有充分的理解。”
久保田穗面露微笑,輕撫熊腦袋:“我做的一切事情,首先以自己的能力爲考量,我能阻止一起事件,但我無法消弭殺意,落合館長對死者的恨意已經默默滋長了很久,他是個熱愛藝術的孤獨老人,對善惡是非有獨屬他自己的一套準則,改變這樣的人,不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
高山康介斟酌着說:“倒不是在評判你的對錯,我只是想說,僅就美術館的殺人事件,報警其實在你的能力範圍之內。”
“這就是我行事方法的第二個特點:對於善惡是非,我也有獨屬於我自己的一套準則。跟你們相比,我的善惡觀念非常原始,你可以當我是山野精怪一樣,喜怒無常,野蠻不馴。這很傲慢,我知道,但是沒辦法,我就是這樣的人啊。1”
高山康介這次思索得更久了一點:“實話實說,在來到這裏之前,我並沒想到您的情況如此……複雜。”
“現在認識也不算晚。”
高山康介瞥了她一眼,接着就凝眉不語,久保田穗從他身上看出了一股子欲言又止。
她有點不明白高山康介在藏着什麼不願意說。
這情況很複雜嗎?“久保田穗此人善惡觀念十分樸素,但是對於現行的法律和社會規則抱有相當的尊重”,她想要給對方的就是這樣一個信號而已,爲什麼高山康介會是現在這種反應?
高山康介也很苦惱。
他完成調查之後又把關於久保田穗過往的資料拿來重新研究了一番,這才最終得到一個結論:久保田穗對社會規則和現行法律不以爲然,但她出於主觀和自願,在社會規則和現行法律的約束下行動。
他本以爲情況僅此而已。
但是今天,對方表現出來的對於“未阻止落合館長犯罪”的介意,讓他推翻了這一念頭。
她說的那些話,她對於“確認落合館長會犯罪”的過度強調,讓高山康介有種感覺:似乎久保田穗對自己有極高的道德要求,並且因爲自己的行事不能完全滿足這種道德要求而感到不快,這種心理和行動上的不協調又導致了一種自厭的情緒,使她一方面希望向外謀求肯定、一方面卻又對向外邁出一步充滿了牴觸。
那個只屬於畫家的王國,或許正是這種矛盾的體現。
可這種內在心理和外在行動的不協調是怎麼造成的?
莫非是有人向她灌輸了這種與她性格不符的道德要求、或者強制她做出了不符合內心所求的行爲嗎?
着簡直就像是……
高山康介忽然靈光一閃,他呆坐在原地,心神巨震。
這種道德認識與行爲的割裂,這種自我懷疑、否定,這種想要自我隔絕於光明的自厭情緒,這簡直就像是曾經的他自己——還有他的那位朋友!
難道……
被高山康介惦念的朋友此時正在聆聽國際知名女影星的嘲諷。
“你搞得神神祕祕的,就爲了問這點小事?”女影星的聲音裏帶着詫異,“我怎麼不知道你是這麼無聊的人?”
“無聊嗎?”波本輕聲笑道,“或許吧,不過這跟我正在調查的一件事有關,而我也不想就這種事打電話諮詢其他的組織成員——琴酒大概會直接掛電話吧,朗姆更不耐煩這種小事。”
“哦?所以你就來煩我?”克麗絲·溫亞德,也即組織成員貝爾摩德嗤道,“‘代號在原主人死亡或者叛逃後會不會重新啓用’?全世界有那麼多酒種,組織都還沒有用過一遍,何至於到要考慮這種問題的地步。”
“如果有呢?”波本堅持詢問,“比如,如果有某個代號實在跟某個人太過相符?”
“……我要掛電話了,波本。”
“別這麼無情嘛。”波本放軟了聲音,“就當是一種友好的互助——畢竟我也是爲了組織。實話跟你說吧,我懷疑有人冒名頂替組織成員在行動,雖然只做了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但畢竟令人討厭,對方或許是我們曾經合作過的幫派雜魚,巧合知道了某個代號……不過以防萬一嘛,如果成員之間真的存在代號繼承製度,那我繼續行動下去,搞不好就不小心殺掉了誰的繼承人了。”
“那這人還真是不知死活。”貝爾摩德冷笑道,“代號交接的事情我不知道過去有無案例,但至少最近沒聽說過。”
“很好,非常感謝。”波本溫柔地笑道,“那麼,爲了感謝你的幫助——溫亞德女士,請給我個機會,今晚開車接您下班吧。”
“……你人在紐約?”
“就在劇場外面。”波本降下車窗,“聽到了嗎,外面可是充滿了你粉絲的尖叫聲呢。”
路人興奮的談論聲被手機收入,那邊的貝爾摩德果真聽到了屬於百老匯大道的聲音。
女影星臉上浮起玩味的笑容:“既然你如此誠心實意,我就給你一個服務的機會——到中心劇院的門口來接穿着黑色長裙、戴眼鏡的棕發女人,就現在。”
“溫亞德女士要參加的活動尚未結束吧?”波本發動汽車。
“克麗絲一直都是個任性的女人啊。”貝爾摩德笑道。
波本在約定的位置接到了約定的人。
車門關閉,波本發動汽車,車子以高速駛向長島方向,貝爾摩德撕掉僞裝,輕輕舒了口氣。
“說吧。”她問,“來找我,到底是爲了什麼?”
“爲了驗證一件事。”波本從後視鏡裏與後座的貝爾摩德對視一眼,給她一個溫和無害的笑容,“關於你,和boss的關係。”
友人正在進行危險談話,高山康介也又加強了幾分警惕。
久保田穗身上那些不尋常的地方浮現在他腦海中:迷失的過去,轉換的性格,鉅額的財富,神祕的畫作,未知的情報來源……
被他分析着的久保田穗自己卻毫無自覺,她逐漸等得不耐,輕敲小桌板,爲這段談話做了結束語:“既然貴方認爲我們之間可以進行合作,那我希望貴方能夠好好調查我給出的線索,案件偵辦不易,這我知道,我給出的目標人物只是走私鏈條之中的一環,他們還有上游和下游,甚至可能還有某種倚仗,要破壞整個鏈條沒那麼簡單,這我也懂——但是既然我給了你們時間,也請貴方給我時間,來建立對你們的信任,信任的前提依然沒變:我要看到某些人被捕的新聞。”
高山康介眨眨眼睛,順勢結束了談話:“既然這是您的要求。”
波本的危險談話幾乎是同時結束。
被槍指着後腦勺的感覺並不好,但這是必須冒的風險。
被威脅的時候他甚至把油門踩得更狠了些:“建議你保持冷靜和穩定,不然溫亞德女士和她的司機就會以‘危險駕駛的範例’這種可笑身份出現在明天的晨間新聞。”
於是貝爾摩德冷靜了下來,雖然還有點惱火,但至少槍口落了下去。
他冷不丁問:“爲什麼是‘貝爾摩德’?”
“……什麼?”貝爾摩德的思緒短暫地打結了。
“我是說代號——有什麼含義嗎?我其實一直很好奇,組織給成員的代號都有些什麼意義,比如波本,嘛,很普通的酒吧常見品種,但是‘貝爾摩德’2,好像就有一些神祕感。”
“……我想我們之間的關係還沒到能隨意閒聊的程度吧。”
“就從現在開始改變這種現狀吧——也算是一種進步不是嗎?”
貝爾摩德的心思完全不在這裏:“隨便取的而已,能有什麼含義。”
“那我或許可以申請換個代號什麼的?”波本像個陽光少年一樣笑了起來,“比如,干邑3,蘇維翁白4,唔,你覺得芝華士5怎麼樣?”
即便因爲祕密被道破而心情沉鬱、並不想做任何表情,貝爾摩德還是沒忍住給了他一個白眼:“你這個人有時候真是無聊得令人喫驚。”
“我只是有非常強烈的好奇心,發現了一個令我不解的問題之後,就總想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
“這種個性最好用在組織之外的人身上,在組織內部,知道得太多反而不是好事。”
“我倒不這麼認爲,現在我們兩人和平地坐在這輛車上,我對你的好奇心居功至偉,不是嗎?”
那把槍再次抵在了波本的後腦,貝爾摩德眼神冷酷:“你最好不要說下去了——我現在心情不好,說不定真的會做出一些不冷靜的事情。”
“好吧好吧……”波本不以爲意,“那麼我們繼續討論前一個問題:我真的不能把代號換成芝華士嗎?或者我可以稱呼你爲‘蘇維翁’?至少以剛纔的舉動來看,這個有‘野蠻’和‘放縱’含義的單詞真的非常適合你。”
“事不過三。”貝爾摩德給出最後一句警告,這才收回了槍,讓自己的眼神變得平和,“如果你不介意蘇格蘭是個叛徒這件事,我倒是也無所謂從今天開始稱呼你爲芝華士,但這種隨意變更代號的行爲是否會被那一位視爲反叛我可說不準。蘇維翁倒是個好名字,不過我對我的代號很滿意。”
“唔。”波本輕輕笑出聲,“巧了,其實我對自己的代號也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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