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94蝶與花
誰能想到現在對方竟然成了她的老闆。
辭職兼分手的那天,蝶野泉提前接到了久保田穗的電話,對方十分謙虛地提出想要上門拜訪:“因爲覺得蝶野小姐的才華值得更精心的對待,所以想要提供給你一份工作,雖然也未必算得上夢想中的事業,但總好過給江郎才盡的老男人當代筆。”
這讓蝶野泉心中多少有些喜悅,倒不是因爲相信對方能給自己帶來什麼事業前景,而是久保田穗顯然認真研究過她的所有畫作,並且發現了她在插畫集裏留下的小小簽名,這纔看破了代筆的真相。
發現花岡兼人竟然企圖動手時,正大紅大紫的“長相思”提供的工作機會給了她底氣,蝶野泉直接收拾行李從花岡兼人的豪華公寓搬走,臨走之前還潑了花岡兼人一臉指甲油。
暴跳如雷的老男人被她甩在身後,蝶野泉先是哈哈大笑,等坐上了久保田穗的車,卻又突然安靜下來。
“他怎麼能這樣對我?”蝶野泉自言自語,垂頭落淚,“我爲他沒日沒夜地作畫,爲他無名無分也心甘情願,他竟然要殺我?我只是想要得到自己應得的東西而已!”
蝶野泉這個角色,才華橫溢、野心勃勃,懷揣着小小的虛榮踏入了插畫界,迎面就遇到了衣冠楚楚、有才華、有名聲、有地位、有財富的花岡兼人,被這樣的人以工作、金錢、優渥的生活甚至是甜美的愛情加以誘惑,涉世未深的蝶野泉上當並不奇怪。
不過對於一個剛剛畢業出道的新人來說,在情人兼老闆的花岡兼人甜言蜜語、恩威並施時還能記得保留對自己有利的證據,倒也不算愚蠢,只是她還是高估了花岡兼人的下限,沒料到對方竟然一言不合就下殺手。
當然,如果這件事之後她竟然選擇原諒花岡兼人,或者奮力一搏只爲了完全得到這個男人,那就是蠢得不可救藥了。
“以你的才華,即便沒有遇到花岡兼人,也照樣找得到工作。”久保田穗對她的狼狽視而不見,連張紙巾都沒給她遞,“……當然,優秀的男朋友也是。”
雖然久保田穗破門而入的時候肯定已經發現了她跟花岡兼人的關係,蝶野泉自己也已經哭訴了好幾分鐘,但是久保田穗這樣直接說穿,令蝶野泉忽然有種羞恥的感覺。
“年輕的時候被男人騙騙算什麼大不了的。”久保田穗安慰道,“這不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嗎?”
抱抱熊發出了一些咂摸和欲言又止的聲音,久保田穗不用想都知道它在惦記什麼事。
蝶野泉自己用手帕擦了擦眼淚,嗤笑道:“你這種小女孩,怎麼會知道被男人騙是什麼感覺?”
“嘛……我閱歷比較豐富。”久保田穗心說企圖騙我的那些人段位可比花岡兼人高多了,“總之,工作會有的,男朋友也會有的。”
蝶野泉被她這種輕飄飄的語氣搞得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安靜了幾分鐘,忽然問:“你說要給我提供一份工作,是什麼?”
久保田穗不答反問:“蝶野小姐要去哪裏呢?”
蝶野泉愣了一下:“我暫時沒有地方可去,你要是方便的話,不如把我送到酒店……”
“那確實不太方便。”久保田穗笑道,“不如這樣,我剛剛搬家,現在有空出來的公寓,就在這附近不遠處,不介意的話,可以先到那裏住一段時間。”
名聲大噪的業內人士,提供工作,提供住處,久保田穗跟花岡兼人的形象一瞬間就只差一撮鬍子,蝶野泉頓時支吾了起來:“呃……我……我……”
不過久保田穗沒給她反對的機會,直接把車開到了公寓樓下。
這種近似於綁架的行爲讓蝶野泉心生警惕,但久保田穗畢竟是混過黑衣組織的人,當她不想被人拒絕的時候,她總是能拒絕對方的拒絕。
“您不覺得這種做派感覺更像是準備幹掉她嗎?”抱抱熊問,“我覺得您的行爲有點可怕。”
當時看來很可怕的行爲,在一個月過後就顯得真誠和熱心了起來。
此前的回檔裏久保田穗沒怎麼關注過這位蝶野小姐,救過,確實,但是沒怎麼關注她跟花岡兼人的後續,這次她需要先觀察一下其反應,才能確定能否將對方納入計劃。
一個月內蝶野泉跟花岡兼人在報紙上打嘴仗打得熱火朝天,顯然並無手下留情的意思,蝶野泉不僅有花岡兼人找她代筆的證據,畫室的經營情況她也一清二楚,而花岡兼人只能一口咬定說蝶野泉勾引了他。
爭吵之中小報記者根據蛛絲馬跡找到了蝶野泉目前的住處,並且,在一些雞零狗碎的意外作用下,發現這座公寓登記在一個名爲“久保田穗”的人名下,而久保田穗正跟那個漫畫家“長相思”重名。
久保田穗特意在公寓附近被合作過的記者堵到,並且回答了有關“蝶與花之戰”的一些問題。
“我跟蝶野小姐出道的時間差不多,關係也不錯,我非常喜歡她的作品,有過跟她一起建立工作室的計劃,可惜花岡先生搶先一步,用一份很有誠意的合同打動了蝶野小姐,而我從出道之初就在籌劃《蘇維妮翁鎮偵探故事》,想要轉行畫漫畫,所以也就放棄了跟蝶野小姐進一步合作的計劃,到現在都覺得很遺憾,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是蝶野小姐這次離職對我來說是個好機會……回想起來,蝶野小姐跟花岡先生簽約,差不多就是在我投稿《蘇維妮翁鎮偵探故事》的那時候呢。”
“誒?”記者急忙追問,“就是說,簽約蝶野小姐其實是花岡先生主動的嗎?”
“您這話說的可真是有趣。”久保田穗眨眨眼睛,“創作者當然更想把自己的大名光明正大地簽在作品上吧。”
記者爲她這句話震驚了片刻,抱着友好的態度問道:“您介意我把這段話發表在報道上嗎?”
“我一直都很相信您的職業素養。”久保田穗笑道,“不然剛纔看到您的時候就會拔腳跑掉了。”
記者大喜過望。
這段採訪無疑讓花岡兼人本就可信度不高的“被蝶野泉勾引”說法又更加不可信了一些。
“這樣對你不會有影響嗎?”久保田穗跟蝶野泉會面的時候,後者帶着點不安地問,“你爲什麼這樣幫我?”
“我也不是說謊啊。”久保田穗示意蝶野泉看面前的畫集,“這是我初出道的插畫作品,畫風其實跟你有點相似。”
蝶野泉翻了幾頁:“你的畫功遠勝於我,說這樣的你想跟我合作……”
“那就趕快達到這些作品的水平吧。”久保田穗笑道,“我有一個關於你我、關於‘長相思’的計劃。”
久保田穗計劃利用這次“蝶與花之戰”的機會模糊她們兩人的作品,對外暗示“長相思或許是蝶野泉代筆”,打響蝶野泉的名聲,並與其共用“長相思”這個筆名,重新開始供稿插畫。
從久保田穗踹門而入開始,分手、辭職、罵戰、採訪、莫名其妙的談判,糟亂迷惑令人摸不着頭腦的情況持續了一個月,蝶野泉終於下定決心跟久保田穗簽約。
蝶野泉與“長相思”簽約並準備共用“長相思”這一筆名畫插畫的新聞,當然又給花岡兼人一方帶來了不小打擊。
蝶野泉打開了大門,歡迎這間公寓的前住戶進屋。
今天天氣不錯,蝶野泉敞開了所有門窗以便通風,久保田穗一眼就看到臥室天花板上的彩繪完整如初:“我還以爲你會把那幅畫塗掉——說真的,我覺得那幅畫影響睡眠。”
“我搬進來那天,你說那幅畫‘一半是你此前的追求,一半是你追求的結果’……”蝶野泉笑道,“忽然覺得很有哲理,就不忍心塗掉它了。”
“她肯定沒搞懂您這話的真實含義。”抱抱熊嘆道。
久保田穗摸摸熊腦袋,把小偵探協助打包的草稿放在茶几上:“如你所願,我帶着‘作業’來了……這個週末我要去伊麗莎白皇后號參加鈴木財團60週年的海上派對,等我回來之後希望能看到你的進步。”
蝶野泉哼了一聲,不過她自知畫功不及久保田穗,在正式開始合作供稿之前,專門的練習是必須的——這些家庭作業還是她自己提出的要求。
“說認真的,我已經簽完合同,不可能跑掉了,你能不能跟我說實話,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做?”蝶野泉一邊翻着作業,右手時不時虛空勾畫幾下,一邊問久保田穗,“你自己應該很清楚,這種做法會讓你自己捲入對名譽有損的爭議。”
“你是說關於筆名的這整件事嗎?”久保田穗誠實以對,“一半是營銷手段,另一半是因爲我畫了不該畫的東西。”
蝶野泉的動作定住了:“……什麼?”
“總之就是,我怕我畫中的角色會冒出來追殺我……”久保田穗兩手一攤,“看在我這麼誠實的份兒上,請務必努力吧。”
蝶野泉只當久保田穗有什麼複雜的深意,哪裏想得到她說的就是字面意思。
久保田穗涉足黑衣組織主線的時間比最初的計劃早太多,時間已經走到1997年,很快就會發生雪莉叛逃和貝爾摩德出場,如果不小心在黑衣組織面前露了馬腳,對方很容易就調查到“長相思”和她那些插畫,以“久保田穗對組織有了解”爲前提去看那些插畫,“性轉版本琴酒”就有點過於扎眼了。
有了蝶野泉這個煙霧彈,對於“性轉琴酒到底出自誰的手筆”、“誰纔是知道組織情報的人”這個問題,黑衣組織就會有短暫的猶豫。
“短暫的猶豫就夠了。”久保田穗給抱抱熊解釋,“在他們直接找上我之前,我只需要很短的反應時間……”
“那蝶野泉……”
“我會盡力保她小命的。”久保田穗承諾道,“就當是她成爲我煙霧彈的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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