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12167th二
她走黑方支線已經十幾次了,在第六十六個存檔,她成功地先成爲黑衣組織成員,然後臥底進入警視廳公安部成爲一名公安警察,只是因爲一場意外事故纔沒能走得更遠——公安新人久保田穗在一次行動中,死於嫌疑犯糟糕至極的槍法。
她非常肯定那是一次意外而非誰的刻意安排,因爲它實在是太過於巧合,巧合到了人力無法達到的程度——什麼樣的物理大師爲了謀殺她能讓子彈擊中水管之後反彈三次擊中燃氣管道啊?!
……死了這麼多次,別的也還罷了,在辨別“意外事故”和“蓄意謀殺”這事兒上她已經很有一套。
既然那次死亡只是意外,那麼沿着這條路繼續走下去,她肯定還能向前走得更遠,達到以前不曾觸及的地方。
第六十七個檔就此開始。
一切都很順利。
她按照過去積攢的經驗順利接觸朗姆,表現得像個野心勃勃聰明絕頂的反社會分子,得到了他的賞識,並由其引薦加入組織。
接着,她提前大學畢業並且進入警校,經過一系列精心安排的“巧合”,蓄意目擊降谷零與公安警察共同行動的場面,幫助他們拿下了犯人,因此被調入警視廳公安部,直接受風見裕也指揮。
作爲一個因爲保密封口需要而被突然調入的新人,蘇維翁白的表現實在亮眼,又年輕可愛性格討喜,很快贏得了諸多同僚的喜愛。
但這不夠。
她的目標可不止如此。
在“小菜識人”那件事之後,降谷零就在她身上頗多費心,任何一個老師都會欣賞聰明伶俐勤奮好學的弟子,何況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跟着降谷零,相比那些需要奮力追隨降谷零腳步的同僚們,她努力的方向反倒是不要過多暴露對他種種習慣的瞭解。
降谷零對她的倚重程度很快就接近了風見裕也,至於這當中他還對久保田穗此人進行了多少精密細緻的背景調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蘇維翁白無所謂調查,久保田穗的身份背景由黑衣組織補全,如果朗姆連這點事都做不好,她早就拋棄這條支線了。
伴隨着倚重而來的就是更多的考驗,蘇維翁白髮現降谷零越來越頻繁地對她進行“突然考覈”,什麼,上班時發現車上多了隱蔽的定時器,外賣員送來的晚飯裏附贈了“小禮品”,或者被人約到外面,然後隱蔽處有人冷颼颼冒出一句“我要是敵人,你已經沒命了”。
……也難怪小組諸位同僚常常顯出神經衰弱的樣子。
雖然各種突擊考覈很多,但礙於她是年輕的女下屬,此前降谷零從沒做過潛入她公寓這種事——也不知道今天這是怎麼了。
“假期就是指不工作的日子。”久保田穗見降谷零不說話,爲他解釋道,“就是指,無論是處理文件、出外勤、跑腿還是考試,都應該避開這個神聖的時段。”
降谷零失語片刻,答道:“我希望你對自己的工作有清醒的認識,敵人不會尊重你假期的神聖性——還有,我說過很多次了,你可以不用叫我‘降谷長官’,跟風見他們一樣叫‘降谷先生’就可以。”
他說完話又自顧自看他的文件,久保田穗見狀也該做什麼做什麼,絲毫不受沙發上這個大活人的影響。
大阪買回來的伴手禮分成好幾份,她要送給小蘭、阿笠博士還有諸位同僚,給降谷零的份她直接放在了茶几上。
降谷零被聲音驚動,看了一眼那盒子。
“禮物。”久保田穗簡短道。
“謝謝。”降谷零同樣簡短迴應。
久保田穗看看盒子又看看降谷零,有點忍不住想問“你到底想幹什麼”,然而這種時候開口詢問會讓她有種“輸了”的感覺,遂毅然轉身,繼續去收拾行李。
降谷零簽字的動作頓了一下,名字的最後一筆多了個墨點。
她外出的時候習慣輕裝簡行,能夠收拾的行李也不過是幾件衣物,回頭見降谷零依然不動如山,翻個白眼進了臥室。
半個小時之後,當降谷零終於處理完所有文件,擡頭一看,就見久保田穗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睡衣,坐在對面的沙發上低頭玩俄羅斯方塊。
降谷零:……
從未有過此種生活經驗的降谷零一時語塞。
“降谷長官的工作完成了嗎?”久保田穗從手機裏拔出眼神,給了降谷零一個甜甜的笑容,又重新低頭埋首於遊戲。
對方是下屬,又年紀很輕,降谷零一瞬間覺得自己像個面對叛逆女兒的老父親,難免升起些訓誡之心來:“在毫無關係的男性面前如此沒有戒心,這樣可不行啊。”
久保田穗給遊戲按下暫停鍵,挑眉道:“不至於說‘毫無關係’吧?”
降谷零:……
“真是的……”久保田穗把遊戲機放到一旁,端正了坐姿,“說這話的竟然是溜門撬鎖闖入年輕單身女下屬家裏的降谷長官呢。”
降谷零搖頭失笑:“你說得倒也是。”
“所以……”久保田穗歪頭道,“對於這種行爲,降谷長官就沒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降谷零把文件夾合起,思索了一會兒,很是認真地問:“你對這份工作的意義有所懷疑嗎,久保田小姐?”
久保田穗心想,他總不能是來教我應該怎麼做到冷酷無情的吧?
見久保田穗不回答,降谷零微微嘆氣:“我記得,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久保田小姐你說過,你之所以要成爲警察,是爲了‘追求正義、維護法律的尊嚴’,是這樣吧?”
久保田穗笑道:“所以我才說,降谷長官是個體貼的好上司,竟然連這種事都記得。”
降谷零扯扯嘴角:“因爲那個時候你還是我‘出任務途中遇到的鬼鬼祟祟的可疑路人’。”
“真是的,作爲警校生,在偏僻的地方看到有人穿戴成那個樣子當然會覺得很不對勁啊——追蹤可疑人員怎麼能叫鬼鬼祟祟呢?”久保田穗託着腮,一臉抱怨,“說起來,降谷長官一直都不肯說那天到底是怎麼發現我蹤跡的。”
“……扯開話題是沒有用的。”降谷零把文件夾也放在一旁,身體前傾,注視着這位明顯不想討論嚴肅話題的年輕下屬,“久保田小姐,請回答我的問題:你是對公安警察這份工作產生了動搖嗎?”
這軀殼裏的靈魂屬於田穗、屬於蘇維翁白,然而跟“公安新人久保田穗”一樣,對這個問題的答案都只有一個:“並沒有哦。”
她對這份工作沒付出過任何真心,這一點絕不會動搖。
降谷零似乎已經認定她心態出現了問題,並不把她這句回答當真:“公安警察跟普通的警察不一樣,我們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不惜進行違法行動,這種行爲恰恰就是在損害法律的威嚴,這跟你最初決定從警的時候所追求的正義完全是南轅北轍吧?”
雖然是在跟“對工作產生動搖”的下屬聊“工作的本質”,但他語調並不沉重,反倒輕鬆得像是在討論小菜的三十二種調料配比。
久保田穗想說她從警也根本不是爲了追求正義,恰恰相反,她最近這些檔追求的就是“不正義”,然而這話實在不能說,她一時也想不出要怎麼解釋“意外入職公安的菜鳥新人的夢想與現實”,只好抿着嘴不說話。
“……其實,對於爲了保密的需要而讓你入職公安警察這件事,我偶爾也會感到後悔。”降谷零收回了前傾的重心,擺出了更放鬆的姿態。
久保田穗睜大眼睛。
“我成爲公安警察,也不完全是出於自己的選擇。”1降谷零含混地帶過了自己的故事,“但是我跟你一樣,都是畢業於警視廳警察學校,指導你的教官說不定也曾經給我上課,我想有些課程的內容並不會變,比如,關於警察應有的職業操守……榮譽感與使命感,公正親民,嚴守紀律……諸如此類的內容,是嗎?”
“……嗯哼。”久保田穗眼神飄忽,點了點頭,像個真正的、因爲智力很高學什麼都很輕鬆但其實對僵硬刻板的授課流程很看不上眼的天才學生一樣,低聲嘀咕道,“……這麼多年沒變,難怪措辭那麼老土。”
降谷零眨眨眼睛:“……嘛,倒也說不上‘這麼多年’。”
久保田穗咬住舌尖剋制笑容,用力點頭:“嗯,是的!還說不上呢!”
降谷零:……
久保田穗是他帶過的第一個年齡差達到十歲的下屬,自覺還沒離開“青年”範疇的降谷零突然就成爲了“老前輩”,只覺得事事不習慣。
對方思路跳脫,言辭也不謹慎,作爲一名新人,無論多麼需要嚴肅處理的任務都總是表現出遊刃有餘的樣子,反而顯得太過輕忽、讓人放不下心,雖然,事實證明,交給她的任務都沒有出過任何岔子、甚至完成得超出一般水平,但……
但一切都證明,她這個人身上帶着些跟公安警察格格不入的東西。
“如果以你在警校所學作爲是非的判斷標準,那麼,公安警察並不總能做出‘正確’的選擇。”降谷零說,“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跟她交流,必須拿出對付嫌疑人的高度專注來,不然一不小心就會被她把話題帶到十萬八千里外,在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上開始兜圈子。
久保田穗頓時後悔自己發了那條信息,她就算要發也不該發給降谷零:“不,等一下,降谷長官,如果是因爲那條信息的話,我只是因爲意外目睹了一場意料之外的案件才很偶然地產生了一些感慨——這不說明什麼問題!我可以發誓我對這份工作的信念從未改變過!”
她可以拿性命發誓,因爲那種信念從未存在過——人怎麼能失去自己從沒有過的東西呢?
“我知道那個案子。”降谷零擺擺手,止住她(毫無真情實感的)激動的辯白,“大阪府警察阪田佑介的復仇連續殺人案,我能理解你看到那起案子時所受到的衝擊,他畢竟是你我的同僚,因爲私人的仇恨而破壞法律、所採取的手段極其殘忍大膽,甚至超過一般罪犯,即便是從警多年的老警官也有可能因爲此案產生情感和信念上的動搖,何況你入警不超過半年……但即便能夠理解你那時的情緒,我也必須說明一點:你的工作跟他的復仇行動有本質上的不同。”
久保田穗心說那可不是嗎,阪田佑介是自行打破規則,自然要被規則制裁,這份工作卻是制定遊戲規則的人特許的不守規則呢。
“……說了這麼多,就當我是不想辜負你那句‘體貼好上司’的評價吧,總之……”降谷零笑道,“我姑且問你一句:你有想過回到你原定的崗位去嗎?”
久保田穗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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