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如何策反卧底(七) 作者:已灭无常 上午10点,米花町。 一辆雪铁龙在医院的停车场停下。 负责开车的爱尔兰下车,绕到后座打开车门,一個和他有着同样浅金色头发的男人率先走了下来。 他动作僵硬,仿佛一只线缠绕成一团的傀儡木偶。他下车时還差点绊了一跤,但很快稳住身体,呆呆地起身,站到旁边。 爱尔兰沒有在意,他看向跟在后面下车的斯皮亚图斯:“先生,是否要我一起上去?” “不用,你就在這裡等我。” 爱尔兰点了点头,转身回到驾驶座上,斯皮亚图斯朝医院门口走去。 “跟上我,波本。” 米花药师野医院。 降谷零非常熟悉這裡,這是组织名下的医院,去年他因为重伤在這住了四個月。 “克洛先生。” “你好。” “早上好,先生。” “嗯,早上好。” 斯皮亚图斯在前走,一路上很多医护人员停下脚步打招呼,他们每個人都认识他,知道他最光鲜亮丽的身份,而他也礼貌客气地一一回应。 有些人试着和他身后的降谷零打招呼,可他始终目视前方。他们落在他的身上的眼神让他感到羞耻,他总觉得他们是在盯着他的脖子看。 “先生!” 這声叫喊和之前的尊敬不同,中间带有一丝狂热。 降谷零看到一個气质斯文、眼底下有一颗泪痣的医生从走廊另一头走来。 “好久不见,风户。”斯皮亚图斯沒有停下脚步,“很高兴见到你這么有活力地在工作——我现在有点事,先失陪了。” 风户京介丝毫沒觉得自己被怠慢,老老实实退到一边,一直目送他们离开。 他们上了楼,来到404号房间。 降谷零看到這個房间号,表情变得更加难极,他整個人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可发不出哪怕半個音节。 他的上下嘴唇像是被黏在了一起,甚至无法自由张开。 在住院的后期,降谷零开始复健。他知道這家医院是组织名下的,特地去了每個楼层,清楚记得每层有什么科室什么房间。 404号,是接种室。 接种室不大,两個最显眼的黑色接种台并排摆在中央,洗手池靠在墙边,一道屏风置放在接种台后面。 斯皮亚图斯带着降谷零绕开接种台走到屏风后。只见屏风后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张椅子静静地靠在墙角。 窗外天气正好,一道阳光斜射进来,正好落在椅子前方,洒下一片光斑。 “去那裡坐下,波本。” 一句简单的命令,降谷零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再次向前走去。 他穿過阳光,身体一转就坐在了墙角的阴影裡。 在他坐稳后,斯皮亚图斯也朝他走来。降谷零脑袋动弹不能,眼球也无法转动,只能看着视野裡那双苍白的手离他越来越近。 斯皮亚图斯伸出手,像是一位毫不在意地位尊卑的和蔼上位者,亲手替他整理仪容。 降谷零身上是一套干净的白衬衫,這是他刚才在车内换的。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一颗,下面有一圈凸起。 斯皮亚图斯为他理了理领口,似乎对這個造型并不满意,于是他解开了第一颗扣子。他的手无意间擦過他的颈部,那股寒意让人的心都开始发抖。 降谷零忽然发现自己嘴巴能动了。 他以为自己会再次发出质问。 可他這样一路過来,清晰感知到自己身体彻彻底底失去控制,哪怕抬头眨眼這样简单的动作都只能完全听从别人的指示。他的骄傲和尊严,早就被彻底碾碎。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为了折磨我嗎?” 降谷零感到自己的脑袋也能动了,他抬起头,看向那双绯红色的眼睛。 不一样。 他再次清楚认识到這一点。 眼前這個多次让他产生過错觉的人,不是安格斯特拉。 安格斯特拉不会這样对他。 ——他不会忍心看到他這么痛苦。 這样念头一闪而過,降谷零用干涩的声音說:“你可以杀了我,把档案裡的一道道刑罚,全部用在我的身上,你怎么折磨我都行……但是求你……” “……求你,阻止那种药物的上市……” 不要让那种波及一個国家和无数民众的悲剧,发生在這片他心爱的土地上。 只要這個男人一句话就可以了。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救下很多很多人。 在逐渐模糊的视野裡,降谷零看不到斯皮亚图斯的表情。 他只能听到很轻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波本,你现在的眼泪,比你作为忠犬时流下的眼泪,要讨人喜歡多了。” “我沒有肉体折磨他人的兴趣,在我对我的初恋施加各种极刑后,我就明白那种事太低级趣味了,根本沒有任何意义。” 他替他擦掉了眼泪,动作温柔得就像那天黄昏时的安格斯特拉。 “我只是……对你们卧底感到好奇而已。” “作为卧底,你们怀着让普通人敬佩的觉悟,心理素质比那些普通人强得多……這样的人,要在什么情况下,才能被击溃心理防线,坠入彻底的绝望裡?” “杀死同事,杀死朋友,杀死兄弟姐妹,杀死配偶,還是杀死父母或子女?” “是把灾祸带入自己的家乡,還是亲手毁掉自己辛苦想维护的和平?” 降谷零注视着他的嘴角,他的笑容裡毫无恶意。 “当众杀掉日本威士忌的儿子,這其实是苏格兰的任务。” “你真正的代号考核,是去处理苏格兰远在长野县的最后血亲。” 降谷零脸上什么表情都沒有了。 “毁掉一切维持生命的设备、让陷入长期昏迷赤井务武死亡是对莱伊的考验。” “基尔本该亲手杀死她父亲才能得到代号。” “……不過,這一切都偏离了计划。” 降谷零从他语气裡听到了最真心实意的惋惜。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這样的存在? 所說的每一個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就是为了把周围的一切都拖入绝望的深渊中? 强烈的愤怒在降谷零心中爆发,前所未有的恨意和恶心感让他几乎要呕出来,然而在对上那双眼睛的那一刻,他所有的情绪化为一片空白。 “把头低下,這样盯着别人太失礼了。” 降谷零的头重新低了下来。 从這個角度,他只能看到椅子前一点点的距离,他看到一双黑色皮鞋踩在那片阳光中。 所有的呜咽吞入心底,他发不出半点声响。 斯皮亚图斯抬手,替他把颈部的项圈拨正,将那個happy逼rthday移到正前方。 “截止到今晚0点。” “今天是他的生日,如果他来找你,为你拆下這個,你就可以动了。如果他不要你了,等到0点第二天时,我也会让护士小姐为你来解开限制。” 斯皮亚图斯松开手,那双皮鞋离开了降谷零的视野。 夕阳西下。 窗外起风了,风卷起一片樱花花瓣,打着旋飘入室内,落在眼前的那片即将消失的光斑中央。 毫无焦距的紫灰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凋零的粉色花瓣。 一道屏风把房间分割为两個互不干擾的世界,孩子们的嬉笑哭闹声与老师护士们的安抚哄劝交织在一起。 金发混血的男人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看着那片光斑消失不见,听着所有嘈杂声远去,室内沉入一片无声的黑暗裡。 太阳下山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门再次打开。 两個护士绕過屏风,她们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人,对视一眼后开始說很响亮的悄悄话。 “克洛先生說要把他送到1402号病房裡……但他看着挺重的,我們搬得动嗎?” “要不要叫他,让他自己過去?” “唉,伊泽先生說,他身体暂时无法动弹,连话也說不了,只能靠别人搬過去……” “好好的帅哥怎么样……算了,我去找把轮椅来,我們两個合力应该可以把他抬上去,之后再搭电梯上去。” “行,我等你。” 1402病房。 降谷零之前受伤时,就曾经住在這裡。 两個护士把他搬回這個房间,她们扶着他好不容易坐上病床。其中一個试着推了推降谷零,他毫无反应。 “這個项圈……”她看到了他的脖子。 “伊泽先生說過了0点再摘掉。” 注意到项圈的那個护士看了下手表:“已经是23点44分了……就差16分钟,应该不要紧吧?不然我們過会儿還要再上来一次……” 另一個迟疑片刻,最终点了下头。 她取下项圈,左右看了看,把它放在床边的床头柜上,和同事一起离开病房。 房间内顿时又只剩下一人。 降谷零仍然一动不动,他维持着這個姿势,看着自己垂在一侧的手。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安格斯特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会拉着你的手,如果你夜裡不舒服或是想喝水,就碰碰我的手,我就能第一時間感觉到,然后醒過来……” ——“我会照顾好你的。” 不远处的窗外,不知哪裡正在放烟花,瞬间绽放的光华点亮了室内。 一切的布置几乎和去年那個夜晚别无二致,唯二的不同就是少了窗边的那串风铃,以及一個会守在床边趴着睡着的人。 他闭上眼睛,干涩的眼睛挤不出任何东西。 “安格斯特拉……” 与此同时,八王子市。 境白夜突然在高台上抬起头,看向夜空中绽放的生日烟花。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人在喊他? 相关的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