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新官上任 一
勤務兵端上來兩杯茶水，小聲的問道：“將軍還需要點什麼？”
巖鬆義雄擺擺手，勤務兵悄聲的退下，並輕輕地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中將閣下，感謝你之前所做的一切，給我打下了良好的基礎，不知閣下還有什麼可指教之事？”
吉本貞一中將，一九三三年任步兵第六十八聯隊聯隊長。一九三六年晉升陸軍少將，任第五師團步兵第二十一旅團旅團長，與一九三七年八月就任東部防衛參謀長，同年年六月二十日成爲新設的第十一軍參謀長，協助岡村寧次司令官攻佔武漢，算得上是岡村寧次大將的老部下了。
一九三九調至參謀本部，諾門坎事件後調任關東軍第二師團長，一九四零年四月二十九日授予勳一等旭日大綬章，一九四一年四月十曰第二師團準備南下作戰，他調任關東軍參謀長。
長期的參謀生涯，讓他養成了謙虛，務實的習慣，因此，給人的印象不像那些軍事主官出身的人，總是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而是顯得老城穩重。
這一次，岡村寧次特意將他調來接替巖鬆義雄，除了曾經與他共事，對他有較深的瞭解之外，估計跟他“謙虛穩重”的性格也不無關係。
岡村寧次大將之所以有如此的考慮也是出於不得已。第一軍所處的位置，雖然站在全華北的角度來看，給人以偏於一隅的感覺，然而，大將心裏明白，這裏卻是一個焦點地區。
首先，這裏是八路軍的總部所在地，也可以說是八路軍的發源地帶。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爲現在，全華北的八路軍都基本出自於這裏，而且也是八路軍的智慧中樞。
形象的說，這裏就相當於一個源泉，它在源源不斷的向外面輸送能量。
對於這樣一個源泉，你想毀掉它顯然是不可能的，所能做到的，最多隻不過是堵住它，或者減少它的流量。
可是，之前的兩任司令官卻不信這個邪，他們都固執的認爲自己具有日天的能耐，驕橫的將八路軍看成土八路，而且不自量力的要去消滅他們。
結果就不用說了，幾年下來，八路軍不但沒有被消滅，反而越來越強大。
最令岡村寧次大將惱火的則是這個巖鬆義雄中將，在自己明令讓他不要去招惹那個獨立排的情況下，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我行我素，把自己搞的灰頭土臉不說，也讓大日本帝國蒙受巨大損失。
不過，對於筱冢義男跟巖鬆義雄，岡村寧次還是能夠給予理解的。讓帝國的將領，承認自己不如那些土八路，顯然是一件很沒有面子的事情，因此，儘管每次掃蕩什麼的，都基本上沒有效果，甚至遭受重大損失，然而他們還是孜孜不倦的繼續下去。
當然，作爲大日本帝國來說，這種“精神”也沒有錯，況且作爲日本軍方的高層也是如此要求的。可問題是現在的形勢卻發生了變化。
自從太平洋戰爭爆發以來，日本帝國很快便陷入了被動，帝國已經將精銳的兵力，大量的戰爭資源都悉數用到了南方的戰場，而中國戰場實際上已經處於僵持狀態。
然而，由於中國的東北，華北，華南以及華東，連接起來便形成了日本帝國的後勤補給線，因此，隨着帝國南下戰略的實施，中國戰場上的重點，則是轉向保證交通線的暢通。而上述地區以外，特別是西部地區就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因此，在那些不是很重要的地區，大量消耗帝國的兵員跟戰略資源，顯然是不明智的。況且，這種消耗乍看起來不多，然而累計起來還是觸目驚心的。
應該說，岡村寧次大將的看法，的確有着戰略高度。可問題是，岡村寧次是大將，而巖鬆義雄也好，筱冢義男也好，他們則都是中將，顯然中將的眼界比起大將來，那肯定是要差一截的啦。
中將們纔不看那麼高的戰略，他們看到的，僅僅是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僅僅只是想着自己怎麼樣才能多立戰功，因爲站在他們角度，自己只差一點就可以達到軍旅生涯中的最高境界，大將了嘛。
因此，讓他們放棄立功晉升的機會，採取保守的戰法，作爲軍事主官出身的司令官，顯然也是很難做到的。
於是，岡村寧次大將這次撤掉巖鬆義雄中將的第一軍司令官職務，換上的人絕對不要軍事主官出身的了，儘管他們的確都很能打仗，可是，在山西那個地方，僅僅靠能打恐怕還是不夠的。
出於這種考慮，吉本貞一中將便進入了大將的視野，作爲老牌參謀長出身的吉本貞一，在服從自己命令方面，顯然是令大將放心的。更何況這個吉本貞一中將還在大將麾下做過事，大將對他的性格，能力也是非常瞭解的。
現在，面對吉本貞一中將謙虛的討教，巖鬆義雄也覺得十分的不好意思。
“吉本貞一將軍謙虛了，指教談不上，況且我現在就是一個敗軍之將，能有何教可指？”
“話不是這麼說，將軍在任這段時間，取得的成就還是有目共睹，至於一城一地的得失，用支那人的話來說，那就是勝敗乃兵家常事，中將不必介意。”吉本貞一對巖鬆義雄安慰着說。不過他打心底卻是誠懇的。
第一軍司令官這個位置，現在簡直就像一個燙手的山芋，如果說，筱冢義男中將離職有些灰頭土臉的話，那麼眼前這個巖鬆義雄中將的撤職更是衆說紛紜。所以，吉本貞一絕對不想步這兩個前任的後塵。
作爲專業參謀長出身的吉本貞一中將知道，這裏面一定有特別的原因，當然，自己來就職之前，岡村寧次大將倒是叮囑過他，也就是大將的那個對待獨立排的政策。
儘管如此，吉本貞一還是想多聽聽巖鬆義雄的建議，畢竟，他是直接跟獨立排打交道的人。對那個獨立排，肯定有着更多的瞭解。
吉本貞一中將的謙虛也讓巖鬆義雄對他很有好感。於是他也換上了一種推心置腹的態度。
“感謝中將的理解。不過我就任一年來，的確有些感慨，既然中有興趣，那我說說也無妨。”
“這次我之所以離開第一軍，對外的說法是策反閻錫山不利，實際上你我心裏都清楚，還是爲了最後跟那個獨立排之戰。”
“且慢，我有一事不明。”聽巖鬆義雄提起獨立排，吉本貞一連忙打斷他的話，不解的問：“來此之前，岡村寧次大將也專門跟我提起過這個獨立排，似乎對他們非常的忌憚，我不明白的是，以中國目前的國力，以及他們的工業水平，照理說是不應該出現這樣一支讓我們傷透腦筋的軍隊，然而事實卻是他們出現了，而且還給我們帶來了極大的損失。這裏面有特殊的原因嗎？或者說這個獨立排有什麼過人之處？”
聽了吉本貞一的話，巖鬆義雄沉默了。半天他才慢慢的說：“說良心話，我上任之前，也是這種想法，跟你不同的是，我根本就不相信八路軍會有這樣的隊伍。我甚至還嘲笑過筱冢義男，認爲他是一個無能的將領。”
“可是現在，我明白了，我們在犯一個錯誤，這個錯誤就是我們低估了中國文化的底蘊，低估了他們的抵抗意志。”
“從七七事變開始，我們帝國的軍隊可以說所向披靡，那時候，中國人實際上並沒有真正開始抵抗，而我們則沉迷於眼前的勝利，竟然狂言要在三個月之內滅亡中國。”
巖鬆義雄說着，不由搖搖頭，接着說了下去：“拿破崙曾經說過，中國是一頭睡獅，那四個獨立排，正式這個睡獅的代表。而不幸的是，我們現在做的，卻恰恰是將這頭睡獅喚醒了。”
“你想想，曾幾何時，我們的軍隊被阻擋在黃河以東，而無法渡河。我們已經可以遙望到重慶，而無能爲力。帝國的攻擊不再犀利，而對方的抵抗卻越來越強。五年過去了，中國沒有滅亡，反而跟我們形成了對峙，當初那個三個月滅亡中國的豪言已經成爲了笑話。”
“然而，我們的將士卻仍然沉迷於皇軍不敗，世界第一的神話裏面，包括我在內，還在一廂情願的認爲皇軍所向披靡，從而看不起對手。”
“特別是帝國開闢了太平洋戰場以來，導致我們國內的兵源幾近枯竭，現在駐華的軍隊中，新兵越來越多，戰鬥力也越來越弱。而反觀對手，經過長期的戰爭磨鍊，他們已經不再是那一羣剛剛放下鋤頭的農民，而是身經百戰的戰士。此長彼消，力量的平衡已經發生了非常大的變化，而我們卻還在堅持之前的理念，豈有不敗之理？”
“中將閣下的意思是---”吉本貞一看着巖鬆義雄，似乎想確認什麼。
“對，必須承認，岡村寧次大將的看法是正確的，現在，那個獨立排，不，應該說是整個八路軍，都已經不再是土八路，更不是皇軍的獵物，他們已經成長爲一個真正的對手，對他們必須給予足夠的重視。實際上，就那個獨立排來說，他們不僅是我們的對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已經成爲了我們的剋星。岡村寧次畢竟是大將，這一點，他比我看得遠啊。”
辦公室裏沉靜下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坐着思考。
半天，吉本貞一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謝謝中將，吉本受教了。說良心話，之前我也不理解大將的用心，準備上任之後便組織一場大掃蕩，如此看來，這件事情是需要重新考慮的了。”
巖鬆義雄笑了，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然後放下：“看起來大將讓你來接替第一軍司令官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了。如果來人是一個軍事主官的話，他一定對我的那番話不會服氣，就跟我當時一樣。可你就不同了，作爲參謀長出身，會更加實際，岡村寧次大將的確是選對了人，所以說他是帝國的精英也確實沒有錯。”
“中將過獎了。我只是想多聽聽閣下的意見。也是爲了更好地爲天皇陛下效力。”吉本貞一連忙謙虛的迴應。
“不過，既然如此，我倒是願意給你兩個建議，供你參考。”巖鬆義雄看着他說。
“願聞其詳，吉本貞一在此先謝過了。”吉本貞一誠懇的回答。
“我的建議就是關於掃蕩，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我剛來就任的時候，當時心情也是一樣。新官上任，如果不做點什麼的話，對於你的下屬，也會造成不好的印象，甚至會影響到士氣。可是，真正要進行有效地掃蕩，說老實話，就目前以我們的能力，恐怕還是有困難的。主要是兵力有限啊。以上次爲例，三萬人馬，卻只能打一個佯攻。”巖鬆義雄沮喪的說。
“我明白了，這次掃蕩的目的，也僅僅就是爲了提高士氣而已，現在，我也明白岡村寧次大將的良苦用心啦。同時，也非常感謝中將的提醒，吉本受教了，謝謝。”吉本貞一說着站起身來，對巖鬆義雄鞠了一躬：“剛纔中將說有兩個建議，另外一個請中將直言。”
“另外一個建議，就是對於閻錫山的策反，我跟他也算是同窗了，深知此人性格狡詐，對他的策反，如果在帝國南下戰略實施之前，還是很有希望的，事實上，前期我們也達成了一些口頭上的協議。可是，以目前的形勢來看，對他進行策反恐怕會有難度了。”巖鬆義雄看着吉本貞一說道。
“中將的意思是放棄對他的工作？”吉本貞一對此十分不解，之前，岡村寧次大將對他佈置的任務中，繼續策反晉綏軍也是一個重要目的。
“不，我的意思不是放棄，而是可以改變一個思路，我們策反他是爲了什麼？不是爲了他這個人，而是他的軍隊，是爲了整個晉綏軍。想辦法讓他們爲我們大日本帝國效力，同時也能夠解決我們兵源不足的問題。可是，既然整體策反有難度，那麼我們是否可以從下面着手，一部分一部分的進行？”巖鬆義雄緩緩地說着。
“中將高明。”吉本貞一聞言興奮的說：“如此說來，中將是已經有了目標人物了？”
“沒錯，那個暫編第五軍的孫殿英跟第二十四集團軍的龐炳勳都可以作爲目標，而且，前期我們也做了大量工作。實際上，我們跟那個孫殿英已經建立了合作關係。如果再加一把勁的話，就很有可能突破。關於這一點，我已經安排了情報部門，等你正式開展工作的時候，他們會對你做出彙報。”巖鬆義雄平淡的告訴吉本貞一中將。
然而，吉本貞一卻興奮異常，他再次起身，對巖鬆義雄鞠躬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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