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沒有撤退可言
姚子清戴着一副黑色的圆框眼镜，如果不是那一身戎装的话，他看上去更像是某個书院的教书先生。
他们的团之前接替第六师的防务，在宝山城外围击溃了几次日军进攻之后，他们全团的其他部队，也因为损失惨重，而不得不撤出战斗。
此时便只剩下了他的一個营，還坚守在宝山城之中。
他已经得到了死守宝山城的命令，此时城中的百姓们，都已经被转移。還在宝山城中坚守的，便只剩下了他们這六百多名壮士。
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然后蹲下身来，给一個腿部受伤的士兵亲自包扎伤口。
就在這個时候，一個士兵跳跃着走過残砖烂瓦，来到姚子清的面前道：“营座，今天晚上九点半，南城门会有一支援军抵达。是524团的兄弟们，一個营的兵力，還有几卡车运送给我們的物资弹药。”
“是嗎？”
听到這话，姚子清站起身来，眼神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此时他的部队药物奇缺，其他的物资，除了弹药之外，都非常缺少。此时听到有援军到来，他心中自然激动。
“快，让弟兄们收拾一下，咱们去南城门迎接。”
這個年轻的指挥官，有些激动地說道。
那個士兵提醒道：“营座，您看看您激动的，不知道的還以为小鬼子被咱们打跑了呢。”
姚子清停了也不反驳，只是咧开嘴，露出灿烂的笑意来。
在這样激烈的战斗之中，绝大部分人的脸上，都带着难以言說的凝重和阴郁。
但是姚子清却不一样，他即便是在這样的战火洗礼之后，却還是能够向众人露出這样粲然的笑意。
這笑容仿佛是一只轻柔的手掌，从這些士兵们的心灵抚過。让那些原本表情阴霾的士兵们，也都跟着乐呵起来。
在他被战火熏黑的脸颊上，伴随着笑容出现，而露出来的一排牙齿，显得分外洁白。
去往宝山城的卡车上，秦时明看了一眼谢金元，然后道：“谢大哥，這一次我們去宝山城，应该不止坚守两日吧。”
這话让正在研究宝山城周边地圖的谢副团长，也是转過头去，看向秦时明。
“你怎么知道？”
他皱了皱眉头问道。
秦时明道：“车上的物资很多，其中弹药尤其多。如果只是坚守两日和给姚营长的部队补充弹药的话，在物资紧张的当下，就有些太多了。”
谢金元苦笑着摇头道：“這是上峰的命令，我們要做的就是执行。不管是两天也好，十天也罢，反正都是打鬼子，咬着牙和他们干就是了。”
這样說着，他便露出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才会拥有的坦荡笑意。
“怎么？害怕了？”谢金元凑過来问道。
秦时明摇头道：“害怕？害怕就不会過来了。姚营长是個英雄，今天咱们就舍命陪君子了。”
谢金元笑了笑，便低头继续研究宝山城的地圖，不再多說什么。
汽车颠簸了一点時間，冲破日军的一段轰炸区，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宝山城。
但是他们的卡车刚刚停下来，下车的秦时明便看到了他们来时的路，被日军的舰炮覆盖轰击。
而在他看不到的黑夜之中，包围宝山城的日军，也在快速地迂回运动着。一個小时之后，他们便会将秦时明等人的退路封死。
宝山城在一個小时之后，就会正式成为孤城。
歷史上的宝山城，姚子清带着自己手下的数百名士兵，和日军鏖战了七天七夜，最终全军覆沒，无一生還。
秦时明此时的到来，倒是让姚子清的营多了一支支援的部队。
“如果這一次的穿越，就要死在這裡了，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对于死亡，秦时明同样坦然。
他一直认为，身为中**人，能够死在保家卫国的战斗之中，本就是无上光荣的事情。
“我是姚子清，诸位能够来支援我部，万分感激！”
在城门口站着的姚子清，带着手下的士兵们，齐刷刷地向秦时明等人敬礼。
对于他们来說，這些来支援自己的人，会在将来的几天裡，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最后他们甚至有可能死在一起。
“姚营长客气了，都是保家卫国，闲话少說。咱们去指挥部裡谈吧。”谢金元也沒有太多客套话，直接說道。
姚子清听到谢金元如此爽快，再次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容来，一排洁白的牙齿，在此时的黑夜之中更显洁白。
秦时明带着手下的士兵们，便一起进入了宝山城。他们将物资和弹药，简单配发了之后，便进入了地下指挥部裡面。
這一处地下指挥部，原来是一個酒窖。
后来日军猛攻宝山城，城中的百姓们早就已经转移，這一处酒窖就被改造成了临时的指挥部。
此前宝山城的战斗，大多集中在城外。所以城内遭遇的日军炮火倒是不多，许多建筑物都還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不過用不了几天，這座小城就会在日军的狂轰滥炸之下，变成一片废墟。
借助着煤油灯有些昏黄的光芒，一张宝山的地圖就被展开在一個汽油桶上。
“日军足足一個旅团的兵力，将整個宝山城都封锁住了。不仅如此，他们還有坦克部队，以及师团一级的炮火支援，甚至长江江面上的日军军舰舰炮，都能够给他们提供火力支援。”
姚子清收敛起来脸上的笑意，面容严肃地說道。
煤油灯裡面的火苗，在他的眼镜镜片上跳动着，让他的瞳孔看上去，仿佛是有火焰在燃烧。
谢金元道：“贵军還有多少人？”
“六百三十二人。”姚子清道，“加上贵军的援军，一千人出头。”
“還会有其他的援军嗎？”谢金元问道。
姚子清听到這话，抬起头来，环顾了秦时明等几個连长。他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将残酷的真相告诉這些冒死来支援自己的友军。
“但說无妨。”谢金元道。
姚子清点点头，而后道：“沒有了，宝山已是孤城。我军只有血战到死，沒有撤退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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