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9章
他重新坐回到那張椅子上,視線大膽的看在她的臉上,沉默一下開口:“從現在起,你的周圍會多很多人看着你。”
“他們或許會傷害你,但不會讓你死。”
“宋夫人,最壞的結果是,你可能真的會失去些什麼。”
“比如你的手,比如你肚子裏的孩子。”
沈微慈的身體顫了下,脣中吐出兩個字:“無恥……”
她的聲音也微微變得哽咽:“你可以直接殺了我的。”
李容山手指不停的摩挲在扳指上,表明她同樣不安寧的心緒。
白衣上胸口處的血跡微微滲透了一絲血出來。
是他剛纔彎腰給沈微慈喂粥時,動作牽扯間微微撕開了並沒有癒合的傷口。
他並沒有管傷口處,只是從袖子裏拿出一顆藥丸,喫進了嘴裏。
那是讓他能夠撐起精神的藥,喫後身體會微微發熱,思緒清晰。
聲音裏微有些漫不經心,他笑了下:“我的確無恥。”
“只是宋將軍好似沒那麼想救你,我也沒法子。”
說着李容山的眼睛緊緊看着沈微慈的表情,臉上沒有任何笑意,聲音卻似低笑一聲:“宋夫人,你與宋將軍之間真的情真意切麼?”
“我怎麼覺得你現在已經是棄子了。”
沈微慈的臉色白了下,聲音很輕:“那你現在還留着我有什麼用?”
李容山看着沈微慈捏緊在袖口上的手指,淡淡道:“我只是想最後看一次宋璋會不會管你的死活。”
“會不會顧念你肚子裏的孩子。”
說着他有些惋惜的嘆息:“要是宋璋真的不顧你了,宋夫人,你怎麼辦?”
沈微慈看不清對面李容山現在是什麼樣的嘴臉,但她從他語氣中聽到了譏誚。
好似她是個被人丟棄的可憐人。
可惜,李容山不瞭解她。
她從來都不害怕被人拋棄。
她靠在椅上,在眼前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暗中開口:“我很小的時候就被拋棄過,我一點也不怕。”
李容山笑了下:“宋夫人果真與尋常女子不一樣。”
“可惜了……”
說着李容山拿出匕首,割了手指,起身將血一點一點滴到沈微慈的脣畔上,眼眸低垂:“宋夫人,世間千萬種路,我也選了最險峻的一條。”
“或許明天之後死的是我呢。”
“宋夫人別怪我,我讓人準備好了麻藥,不會那麼疼的。”
“我已經等了快兩月了,不能再等了。”
血腥味又填滿了沈微慈的口腔,她被李容山捏着下巴仰着頭,喉嚨下意識的吞嚥。
她從李容山的隻言片語中,知道明日或許是最慘烈的一天。
一滴淚水從她眼角滑落到下頜上,李容山伸手爲她拭去,又用乾淨的布團堵在她的嘴裏,再慢慢的用布條纏住她的脣。
他看到她一直在落淚。
臉頰溼潤,手指顫抖。
他的視線落在她並沒有怎麼隆起的小腹上,胸口的傷口越來越疼。
血腥味濃重。
李容山知道他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但卻遲遲邁不開步子。
他想再說些安慰她的話,但又自知自己的話是殘忍的。
道最後他又落下一句:“宋夫人,不管多疼,你都不會死的。”
“最後都不會死。”
“只是會失去孩子。”
沈微慈哽咽,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溼透,嗚咽兩聲,又堵在脣齒間。
狼狽不堪。
人影憧憧,窗外的風聲呼嘯。
外頭的隨從見李容山半天沒有出去,還是忍不住小聲進來。
明日要是不順利,就要發生宮變,假聖旨都已寫好,皇帝身邊也安插進了太監。
現在李容山身邊的親信都等着李容山安排佈置,今夜可能一整夜都不會睡了,在這裏並不需要浪費多少時間。
其實今夜他建議過不用親自過來一趟,即便今日不給宋夫人解藥,她體內的蠱毒也要不了她的性命。
況且還有丫頭在照料着,只需要吩咐一聲就是。
連他都不明白,二殿下爲什麼非要過來。
十來年的佈置,不就是等的這一刻麼。
只是他走進去,還沒有跨進屏風,就被李容山嚴厲的眼色看得一愣,視線落在李容上胸膛的血跡上,他想開口,又被李容山擺手示意退出去。
萬千話都只能嚥下,順從的退在外頭。
今夜無雪,寒風卻泠冽。
屋內的燭光溫柔,李容山從腰下解了一枚玉佩放到沈微慈的手上:“你好好捏着這個玉佩。”
“只要是我的人,即便我出了事,你握緊它,他們也不會傷你性命。”
“塵埃落定的時候,有人會來接你走的。”
沈微慈捏了捏手上被李容山塞進來的東西,堅硬又觸感溫和,她卻一下子鬆開了手,玉佩從她膝蓋滑落到地毯上,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音。
她說不出話,低着頭,卻異常堅韌。
李容山看着地上的玉佩,這枚玉佩是從小照顧他的老太監給他的,說是她母親身上的玉佩,上頭有個蘭字,要他用他半年的皇子份例去換。
李容山當然知道是假的。
那些太監不過欺他無人做主而已。
但他還是答應了,將這枚粗糙的玉佩日日帶在身上,讓那些太監和下人笑話他。
背地裏嘲笑他愚鈍。
他日日佩在身上,告訴那些人他的身份,讓自己在他們眼裏毫無威脅。
他纔可以在張貴妃一手遮天的後宮里長到現在。
甚至在後面捅了他們一刀。
至少他們在他前面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