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訪小樓 作者:未知 兩個人直接摔在了洞河邊的陡坡上,幸虧早有預見,十指如鉤,幾乎扣進了岸邊的淤泥裏,纔算是穩住了身形,只聽“稀里嘩啦”一陣響,就見飛索已經帶着抓下來的石頭瓦塊,撲通一聲掉進洞河裏去了。 嶽九已經大踏步的跑過來,彎腰將兩個人從陡坡上拉出來,待三個人全站穩了,互相看了一眼,除了嶽九還有些人樣子,梁恩澤和孝嚴俱是發冠已斜,全身冷水,狼狽的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了似的。 孝嚴覺得周身發軟,已經沒有了力氣,全身都在疼,扶着嶽九的手喘息道:“此處的橋洞和洞河全有蹊蹺,我感覺接近了之後,像是地獄的蓋子似的,太危險了。” 梁恩澤臉色越來越白,面容非常緊張,說話的聲音也開始忽遠忽近:“你,你受傷了,不疼嗎?” 孝嚴只低頭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鮮血已經順着腰和褲子流到地面了,再一看腰側,衣服已經碎了似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咬了,自己覺得全身瞬間力氣流失,眼前開始發黑,再忽遠忽近的看到梁恩澤擔憂上來扶他的神情,其心又甚慰,又只小聲說了一句:“我沒事,”就直接暈了過去。 ****** 待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在自己家的牀上了,今年算起來受了一些傷,數被魚咬的最重,他勉勉強強的睜開眼睛,只見晃進來的日光嚇人,連一向沒良心的嶽九都兩眼通紅的守在他身邊。 他張口想要水喝,嘴角一陣火辣辣的疼,到此種時候,他終於明白,眼瞎的嶽九是指不上的,還得是他親孃把水給他端了來。 他娘正掉着眼淚數落他:“孝嚴,你說你打小就淘氣,以前受點小傷也就算了,怎麼會被魚咬傷了?” 他娘自小對他放縱,放任他自由發展,否則有那麼嚴謹的爹和哥哥,也養不成孝嚴颯爽灑脫的性格,孝嚴剛想往老孃懷裏蹭一蹭,尋求點溫暖,就聽他娘又說話了:“娘盼着你的傷還是慢點好吧。” 孝嚴一愣,哪有親孃判兒子的傷慢點好的:“娘,我是你撿的嗎?” 他娘撫摸了一下他的額頭,心疼道:“傻孩子,娘是爲你好,你大哥回來了。” 孝嚴當時差點詐屍從病牀上跳起來,眉毛眼睛全都皺得難解難分,叫道:“什麼?不年不節的,鐮刀回來幹什麼?” 他娘堪堪用力將他按住,防止他一激動傷口再崩裂開:“傻孩子,你大哥此次回來是專門娶親的。” 孝嚴哭喪着臉:“他那個冰坨子,年紀一大把都要過最佳生育年齡了,娶誰家姑娘是害誰,娶什麼親?” 嶽夫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覺得室內的溫度刷的從夏初過度到了秋涼,聽到了門口傳來冷冰冰的聲音:“我怎麼過了最佳生育年齡了?” 孝嚴實實在在的哆嗦了一下,當即開始哼哼:“哎呦,腰疼腰疼,娘,爲什麼我這麼疼啊?” 嶽九眼珠嘰裏咕嚕一轉,嬉笑道:“屋裏太冷了,我出去暖和暖和。”嗖的腳底抹油就溜了。 岳家的長子嶽孝廉已經邁步進來了,孝嚴身材頎長,八尺有餘,可嶽孝廉至少比他高三寸,不同於孝嚴皮膚暖暖的蜜色,嶽孝廉面色冷白,真仿若凍了冰一般。 看年紀像是二十七八,可實際上已經三十出頭了,真真的面如寒鬆,冷若冰霜,打小不苟言笑,目光冷峻,最大的愛好就是收拾嶽孝嚴。 其實嶽夫人在自己兩個兒子身上也已經得到了結論,就是性格天生,後天只能引導,想要塑造是不可能的。 話說孝嚴此次確實傷的不輕,當時嶽九和梁恩澤兩個人用衣襟將他傷口纏住壓迫止血,之後幾乎是飛馬回家連夜叫來了大夫,說是失血不少,而且謹防動物嘴裏腐肉什麼都喫,牙齒可能有毒,一番清洗止血,纔算是保住了他一條小命。 梁恩澤看他沒事了,也不便在岳家久留,守了他兩個時辰就回家了。 看到他兩年多沒見的大哥,舊日心理陰影留下的寒風颼颼的飄了來,心中依舊齜牙咧嘴,在牀上虛情假意的擠出個笑來:“大哥,你回家是來娶美嬌娘的,我快有嫂嫂啦?怎麼沒聽爹孃提起過?” 嶽夫人寵溺的捋着兒子的頭髮:“你才從遼東野回來幾天?娘都沒找到機會好好和你說說話呢。” 冷麪鐮刀刀鋒一樣的聲音:“小二,你在遼東呆了那麼久,爲什麼一次也沒去看我?” 孝嚴把腦袋躲進娘懷裏,用比蚊子大不了的聲音哼哼:“就見過黃鼠狼給大公雞拜年的,沒見過哪個大公雞去給黃鼠狼拜年的。” 他打小已經被大哥嚇破膽了,話說也幸虧有嶽孝廉,要不也說不上他能隨便長成個什麼樣子:“娘,我大哥要求娶的是哪家姑娘這麼有福氣?” 他娘合不攏嘴,嶽孝廉多年來眼光極高,基本沒有點過頭,可除了對此姑娘算是默認了:“說了你也不認識,你哥哥自己選的。” 孝嚴大驚:“是選了一團棉花糖還是選了一個母夜叉啊?!”他大哥不是治於人就是受制於人,就沒那個中間狀態。 嶽孝廉臉色一沉:“滿口胡言,找打嗎?” 孝嚴習慣性的一躲,可惜用力太大,腰間又是疼的不行,又抱着腰開始哎呦。 慈母把他的手按住,不讓他亂動,笑道:“孝嚴,別亂動,話說你的腰上被咬得和一朵花似的,前後還挺對稱的呢。” “…”絕對不是親孃。 ****** 夏夜的梁國府微風陣陣,風中帶來夜來香的氣息,沁人心脾,嶽九昨天鬼頭鬼腦的來過了,捎了個孝嚴的口信,說孝嚴上午已經醒了,可暫時不能起身,讓他親自跑腿來報了一個平安。 梁恩澤覺得進來發生不正常的事情太多,到了晚上有些睡不着覺,索性移步到了自家藏書閣的二樓,吩咐小廝泡上一壺上好的碧螺春,焚上天竺香,坐在窗邊書桌前,捧着一本《漢書》看了起來。 卻聽到窗戶“扣扣扣”的響了幾聲,最近他的祖母和孃親廣積善緣,四處投食餵養動物,尤其是貓,到了固定的時間就來到梁國府等着開飯,喫飽了就開始□□,美其名曰爲“救生”,滿府上下苦不堪言,也不知道養活野貓算什麼救生,難道沒看到野貓喂活了的話,除了耗子,得多糟蹋多少鳥嗎?不過也知道老祖宗和梁夫人受了刺激,無人敢說一個不字。 所以梁恩澤剛纔也聽到了什麼東西腳步輕盈的順着樑柱爬上了二樓的聲音,完全沒有理會,以爲是貓,聽到了敲窗戶的聲音才擡頭,眼神中透漏出一絲不可置信來:“孝嚴?你怎麼在這?” 孝嚴站在小樓一樓的房脊上,穿着一身淺藍色的衣裳,只能在窗口露出一個腦袋,伸手衝他擺着手笑,月光下露出一口白牙:“恩澤,快開窗戶,讓我進去,一樓的琉璃瓦快撐不住我了。” 梁恩澤小心翼翼的把窗戶推開——沒辦法,開猛了肯定就把他推下樓去了,之後伸出一隻胳膊藉藉力,把孝嚴給拉進屋裏,孝嚴腰上有傷不敢用力,落在地面上一震傷口又疼得不行,哎呦一聲全身重量全沉在了梁恩澤的臂彎裏,梁恩澤先愣了一下神才把他扶直了。 進屋裏纔看到,孝嚴的衣襟裏鼓鼓囊囊,也不知道藏了什麼:“嶽兄,你不是受傷了呢?怎麼跑我家來了?” 嶽孝嚴醒了之後,除了參見冷麪鐮刀的時候必須專心魂還在嶽府之外,其他時間心思全飄到了梁恩澤這裏,他笑嘻嘻的:“我來就是想說對不起,又把你拉出去涉險。” 梁恩澤看着孝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覺得皮蛋的話應該是還沒有說完:“還有呢?” 孝嚴對答如流:“恩澤,我躺在牀上一個勁的想你,就來看看你。” 梁恩澤一向月白風清的臉上終於浮起了五味雜陳的表情,語氣也變得有些複雜:“你受傷是不是摔到頭了?” 孝嚴一伸手就把梁恩澤的手拽住了:“我傷的不重,就是被咬傷了血管出了點血,已經好啦,不信你看?” 梁恩澤伸手在背後書架上取下一個茶盞:“沒事了就好,我纔不看你。” 孝嚴沒臉沒皮,幾步就轉到梁恩澤面前來了,拉開衣襟非讓他看:“你看一眼嘛,又不是沒見過,含蓄什麼。” 梁恩澤眼角餘光掃到他衣襟裏一眼,層層白紗布繃帶包裹,倒也沒露什麼傷口,倒是用雪白的宣紙包着一個什麼長長的東西斜插在衣服裏。 他給孝嚴倒上茶水,不知道嶽孝嚴又弄什麼幺蛾子:“哦,裝的什麼?” 孝嚴嘻嘻一笑,一伸手刷的一下子把長玩意兒揪了出來,三兩下把宣紙扯開,一股清香散開,雙臂一伸,送到他眼前來:“送給我心目中百合花一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