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妖女的覺悟
那火憑空而生,懸浮在一米的高度上,不需要任何實體的燃料,只是在瘋狂吸收周圍的靈力,如果放到現實世界的神識感知中,怕是就跟黑洞一樣。
“成爲聖女後,你的實力將會突飛猛進,不遜色於世上任何天才!但相應的……”
教主話鋒一轉,沉聲道:“你也要嚴守我教宗旨,不可有一絲違背,否則聖火反噬,必叫你受盡折磨而死。”
“屬下謹記您的教誨……”
陳友曦恭敬說完,走到了祭臺上面。
那黑色火焰緩緩漂浮到了她的頭頂,然後忽地一下……彷彿流體一般散了形,滴落在了少女的天靈蓋上。
接下來的畫面是沒有聲音的。
但整個場景都劇烈抖動起來,就好像這裏發生了一場大地震。
顯然,這不是玄煞教總壇出了問題,而是陳友曦在此時遭受了極大的痛苦,以至於連回憶都會令她抗拒。
李誠見狀,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所幸,這個過程很是迅速。
不一會兒,畫面就穩定了下來,陳友曦也擡起頭,瞳孔的深處似乎有火苗在跳躍。
“哈哈哈,很好!在歷代聖女中,你是適應性最好的一個……”
當李誠以爲這位教主要繼續說點什麼勉勵下屬的話語時,卻見他忽然轉過身,喚出一面一人多高的大銅鏡來,對陳友曦道:
“現在,本尊要審判叛逃的前任聖女了,你且注意看。”
前任?
等等,也就是說,是因爲玄煞教的前任聖女背叛了,所以陳友曦纔會上位的?
李誠屏住了呼吸,在那鏡子裏看見了一位貌美婦人,提着花籃子,行走於某個山清水秀之地,臉上帶着滿足而幸福的微笑。
這種笑容,在玄煞教內,可是相當少見的。
一旁的陳友曦,見了這婦人後,眼底也閃過了一絲羨慕。
然而,伴隨着那位教主大人的輕輕一揮手,一切都結束了。
鏡子裏的婦人忽地渾身燃起火來。
她先是大驚失色,隨後長嘆一聲,彷彿意識到自己終究是逃不掉,認了命似的原地盤坐,面露悲悽與怨恨,在肉眼可見的痛苦中化爲了灰燼。
“此女愚蠢至極,以爲藏入西域祕境,就能躲過懲戒,當真可笑……身爲聖女,若是叛教,那無論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脫身。”
教主說着,看向了陳友曦道:“你要引以爲戒。”
小妖女身子一僵,眼神裏的悸動瞬間消失無蹤,反而擺出盈盈笑臉來,迴應道:
“這位姐姐當真是昏了頭呢~教主您且放心,奴家想要爲咱們聖教獻身還來不及,又怎會背叛呢?”
“嗯,甚好……”
如此這般,小妖女就將這一遭混了過去。
此時,李誠終於明白過來。
那團黑色的聖火,既是一種賜福,也是一道枷鎖。
從某種角度上說,陳友曦和獨孤芷同病相憐。
而且,玄煞教的手段,自然要比鬼哭嶺的烏鴉們高明。
經過這些日的陪伴,李誠早已清楚,陳友曦並非是什麼天生惡人。
倒不是說要洗白,畢竟爲了活下去,陳友曦也確實和玄煞教衆人同流合污了,她下手殘忍狠辣,是標準的魔教妖女。
只是李誠知道,在這妖女的心底,依舊藏着一個會縮在被子裏的小女孩罷了。
畫面再次變換。
下一幕,李誠見到了自己。
看着陳友曦混入飛雲莊,捉拿小狐狸(他自己),被沙通海打傷後又與狐狸相遇……以及之後十萬大山內的相伴,秦山周邊的同行……
重溫這些記憶,李誠的心情有些複雜。
終於,畫面定格到了最後一幕。
李誠眨了眨眼,見這裏是一片戰場,連綿的丘陵間,散落着無數兵士的屍體與刀槍。
再往遠眺,畫面就模糊起來,無法看真切了。
他眉頭一皺,覺得這裏似乎不再是記憶片段。
因爲秦山後陳友曦一直和他在一起,怎麼可能來到這麼一片古怪戰場上呢?
也就是說,這……
是單純的想象?
正疑惑時,陳友曦出現了。
她嘴角帶血,身受重傷,臥倒在一匹馬的屍體旁。
接着,玄煞教的教主飛落在她面前。
“陳友曦,你可知罪?”
“屬下……有錯,但還望教主念在屬下多年的功勞上,再給一次機會……”
雖然夢境沒有揭示小妖女到底做錯了什麼,但李誠看這幅樣子,預感這事的嚴重程度可能和叛教差不多了……
不過,教主眉頭舒展,竟還真給了一次機會。
他說:“好,那你便殺了他。”
只見教主從懷裏抽出了一個白毛撣子。
正是一隻不斷蹬腿的白狐狸!
等等,這不是我嗎?
管我什麼事,夢裏還捉我?
李誠瞪大了眼睛,看向陳友曦,發現小妖女也面露驚懼。
那教主淡淡道:“你殺了這隻狐妖,之前的錯誤,就都可以一筆勾銷,你還是我教聖女,否則……哼!”
哼聲一出,陳友曦的身上就燃起了一朵朵黑色的火苗。
小妖女身子顫抖,但……遲遲沒動。
李誠感覺到,陳友曦現在非常害怕。
他沉思片刻,心中有了明悟。
是了,想來,這種恐懼,便是陳友曦的心魔了!
恐懼於孩提時代被逼殺人,恐懼於當了聖女後被火焰反噬,再到最後……恐懼於被玄煞教逼迫,害死他這隻狐狸……
有些事雖然還沒發生也可能不會發生,但已經成爲了陳友曦的噩夢。
歸根結底,玩世不恭的妖女,內心卻恐懼於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李誠輕嘆一聲。
想到陳友曦最後竟然如此在乎自己,他心底又不禁涌出一股感動來。
是時候行動起來了。
那麼,該如何幫助陳友曦對抗這心魔呢?
衆所周知,消除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成爲恐……
啊不,是面對恐懼!
李誠望向了那五官是一團黑霧的玄煞教教主。
這人應該就是小妖女種種恐懼的集合的化身。
那麼……
李誠默默調動起體內的力量,凝聚成掠影劍的模樣。
如果是面對真正的玄煞教教主,他肯定是不敢這麼幹,但眼前這個,終究只是夢境罷了……
而如果體內的這力量來自於柳詩詩,料想不會比陳友曦的潛意識弱多少……
“小丫頭,放心好了,這傢伙沒你想的那麼可怕~”
他最後一次拍了拍陳友曦的頭,在後者驚訝的目光中,將體內所有力量都拿了出來,整個人完全顯形,朝教主攻了過去。“什麼人?好膽!”
那教主大喝一聲,隨即揮袖一擋,竟然將李誠這劍在半道上給架住了。
不是吧,夢裏也這麼強?小妖女是有多怕他啊!
嘖,開弓沒有回頭箭,再強也得上!
李誠眼睛一瞪,便想變招再攻過去。
恰在此時。
夢中的陳友曦第一次看見了李誠的模樣,回想起了一路以來的陪伴,心中陡增一股勇氣。
她站了起來。
只見小妖女抽出蛇形怪劍,往那位教主的脖頸上用力一砍。
“好啊,你果然是背叛了我教,那便受死吧!”
教主冷冷一笑,用一隻手精準地掐住陳友曦的劍刃,同時口裏唸咒,令陳友曦身上的火苗越來越旺盛……
“休想!”
李誠着急了,心念一動,把假的掠影劍變作一道鎖··鏈,拽住教主的一隻胳膊,他自己則飛身而上,一拳打向了其肩膀。
這一回,他總算是打中了人。
幸好,夢裏的教主終究還沒強到離譜。
只見對方身子一踉蹌,攻勢稍停。
然而陳友曦身上的黑火卻沒有絲毫削弱。
但小妖女似乎已經不在乎了。
也在這一瞬間,整個夢中世界都震動起來,夢境與清醒,幻想與意識,逐漸交接。
“謝謝你了,誠哥哥~”
李誠的耳邊響起這麼一句話後,就見陳友曦舉起怪劍,刺進了教主的胸口。而她自己,也在火焰中化作了灰燼。
下一秒,眼前的畫面蹦塌了。
不知多久。
一切平靜下來。
李誠環視四周,發現這裏是他在琉璃洞的那個洞府——顯然,這也是陳友曦想象出來的。
一切還沒結束嗎?
不,應該已經結束了……
李誠回過頭,正見到小妖女坐在他面前,臉上帶着那熟悉的微笑。
“誠哥哥,奴家的夢好玩嗎?”
李誠撓了撓頭,不解地問:“你這算是醒過來了?”
“不,這裏依舊是我的夢……你可以理解爲清醒夢。因爲我不想那麼早醒,想再和誠哥哥聊聊悄悄話,誠哥哥不願意嗎?”
“你隨意吧。”
李誠稍鬆了一口氣,立即又問:“那你渡劫成功了嗎?”
“嘻嘻,實話實說,其實在誠哥哥你進來不久時,我就已經成功了~”
陳友曦用纖纖玉指輕點朱脣,壞笑道:“你看到的大多數回憶,其實是我有意給你看的哦~”
什麼鬼,也就是說夢境早就可以結束了是吧?
是你故意不放我走?
消遣我是吧?
等等……
“沒錯哦,三人一起泡泉水那段,也是奴家故意展示給你的呢!誠哥哥的表現,奴家都看在眼裏了哦!”
陳友曦說完,眯眼一笑,臉上顯出兩個酒窩。
她湊上前,一掐李誠的臉道:“某個小狐狸當時看得可真是入神呢~”
“咳咳……”
李誠立即解釋道:“我那是想着要幫你克服心魔,害怕漏掉線索!說起來,還不都是你渡完劫後故意裝睡,才搞成這個樣子,等等……”
他眯起眼來問:“你是不是在騙我?”
“咦?”
“你說你中途就渡了劫,一切都是故意演給我看的,嘖,我瞧着可不像。”
李誠搖頭晃腦道:
“依我看,你是不好意思讓我知道你的心魔,所以撒了謊,是也不是~?”
“嘻嘻,那要是依奴家看,誠哥哥你現在也是不甘心自己做了無用功,纔在這裏胡攪蠻纏的呢……”
好傢伙,鬥起嘴來了。
李誠瞪了瞪眼,想要反駁。
但陳友曦卻微微一笑,轉而真誠道:“不過,誠哥哥並非是做了無用功哦,至少……你讓奴家做了一場好夢~”
好夢?
是了,現實世界裏,陳友曦在玄煞教內始終是獨自扛過來的,可沒有自己這麼個空氣朋友陪着她。
想到這,李誠又心疼起來,也不想再計較別的了。
他轉而問道:
“你現在成功渡了劫,卻還不願意醒,想來是有事要跟我講吧?”
“誠哥哥,你猜出來了?”
“嗯,你不想步你前任的後塵,想徹底擺脫玄煞教,對不對?”
李誠回想着鏡中婦女被黑火焚燒的場景,沉聲道:
“你是怎麼計劃的?你之前神神祕祕的,是不是都和這事有關?你……”
最後半句話,李誠是想說,你之前始終不願意和我走到最後一步,是不是也和這事有關?
但還沒等他問出來,陳友曦便堵住了他的嘴。
而李誠……
也順勢嚐到了那軟糯的胭脂。
這一下,其實挺突然的,他都愣了。
“嘻嘻~”
陳友曦撇開頭,見他這副表情,忍不住咯咯直笑,然後道:
“誠哥哥,你別急,這一回,我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訴你……”
咦?
突如其來的坦白,讓李誠微微一愣,不太適應。
其實,如果是往日的陳友曦,確實還是會繼續顧左右而言他,將話題岔過去的。
但這次卻她改了主意。
要問原因的話……
一來,有入夢渡劫爲契機,很多記憶已經讓李誠看到了,再瞞着也沒什麼意義了。二來,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李誠一次又一次製造了奇蹟,讓她震驚不已……
……小狐狸竟然幾年內就從八品升到了五品,不但同階無敵,更是能時不時掏出各種她見了都眼饞的東西!
如此種種,讓陳友曦的心裏產生了別樣的期望,終於決定坦誠相告:
“誠哥哥,你也看見了,我不喜歡玄煞教,從進來的第一天起就不喜歡,也從第一天起就想着要離開……”
“你先別得意,我也不是說想洗心革面做你口中的好人,只是單純想掌控自己的命運而已。”
“爲了實現這個目的,我自然想要變強,否則別說教內的追捕了,便是正道的報復,奴家也是應付不來的。”
“於是奴家這才成了努力做了那聖女,誰知,身上的枷鎖反而還更重了!”
“到此,我纔算明白……”
說到這裏,陳友曦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我就是地地道道的妖女,早已與聖教融爲一體。想要脫離,便好似魚要離開水一樣,難比登天,要想成功……”
“唯有脫胎換骨,越過那龍門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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