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登陸（二）
濃霧似乎永遠沒有盡頭，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高度緊張中的高野秀木終於看到了一道綿延不絕的黑牆。
“呼呼呼…………”
揪着心臟的那隻手立刻鬆開，他大口大口的喘息。
毫無疑問，那堵黑牆便是陸地。
此時此刻，陸地上靜悄悄的，看不到任何火光，耳邊只有海水嘩啦的聲音和登陸艇發動機的轟鳴。
看來支那人真的毫無防備。
剛剛鬆了一口氣，身下的登陸艇忽然停了下來。
艙門打開，海軍水兵對着高野小隊的所有人揮手，示意他們下船，衝鋒。
陸軍士兵在此前經受了10多天的訓練，已經養成了習慣，艙門打開之後士兵們不管不顧的衝了出去。
高野秀木手握指揮刀跳下登陸艇，落水的那個瞬間他就猛的灌了幾口海水，嘴中又澀又鹹。
海水還在很深，幾乎到了高野秀木的腰部。
他掙扎了好幾下才艱難的邁開雙腳。
小隊裏的幾個士兵腦袋朝下栽入海水裏，沒有在第一時間調整過來，他們的身體已經被洶涌的海浪捲到了遠方，若隱若現。
高野秀木沒有時間哀悼那些被海浪捲走的士兵，他想要立刻從淺灘裏衝出去，踏上真正堅實的土地。
可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們登陸的地方距離海岸還有至少250米的距離，所有上岸的士兵都在淺灘裏撲騰着，艱難前進。
高野秀木一邊邁動雙腳，一邊緊盯黑黢黢的海岸，生怕哪個地方出現槍火。
此刻登陸的日軍士兵全部都是活靶子，腳下是洶涌的海水和深淺不一的泥沙，周圍沒有任何掩體。
高野秀木的額頭已經見汗了，他在心中將海軍水兵的祖宗罵了千百遍。
跨越這200米淺灘所耗費的體力比在陸地上狂奔兩公里還令人疲憊。
高野秀木在心裏想，如果在退潮時間，登陸部隊要跨越的淺灘恐怕會超過500米。
“長官們選的好地點！”
高野秀木在心中腹誹不已。
忽然，左側傳來一聲劇烈的爆響，氣浪幾乎將少尉閣下掀到海水裏。
“轟…………”
“啊啊啊……”
高野朽木費力穩住身體，朝爆炸傳來的方向看過去，海灘上出現了一大片濃郁到近乎黑色的血水。
擲彈筒小組的一個帝國勇士下半身被炸得稀爛，就好像被海中的兇猛怪獸咬了一嘴，內臟和殘餘的身體組織飄蕩在海面上，海水灌入了他的胸腔，隱約看到骨頭和皮肉被洗成白色。
那名勇士在爆炸發生的第一時間就死去了。
另外一人早已經將肩上扛着的擲彈筒丟進了大海，他坐在海水裏，抱着只剩下半截的右腳慘叫。
斷掉的右腳處血肉絲絲縷縷，好似一塊破布。
爆炸聲讓第一批登陸的日本士兵怔了一秒鐘，大家齊齊將槍口對準海岸，還以爲是守軍在對着他們炮擊，但是那堵黑色的牆依舊靜謐無聲。
士兵們疑惑不解，繼續向前邁步，想要逃離這無遮無掩的地帶。
“轟轟轟…………”
接連又發生了三四次爆炸，水柱沖天，血霧升騰，晨霧裏多了點點殷紅，血腥味和海水的鹹腥味混雜在一起，讓人心中愈發不安。
“地雷！是地雷！”
有人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聲嘶力竭的大喊。
日軍士兵沒料想到自己等人竟然會進入一片雷區，當下不敢再邁步，全都杵在原地，任憑海水拍打。
可是登陸艇已經返回去接第二批登陸的士兵了，後退是大海。
日軍大隊長鏘啷一聲抽出軍刀，砍翻一個向後退的士兵，大吼道：
“不準後退，地雷沒有多少，立刻向前衝，上岸之後才能真正的安全！”
高野秀木也馬上明白過來，拔出軍刀逼迫士兵繼續向前。
前行不一定會踩到地雷，後退必死，日軍士兵短暫發愣之後全部咬緊牙關，悶頭向岸上狂奔。
“啊啊啊…………”
“轟轟轟…………”
爆炸聲連綿不絕。
由於中國軍隊在這片區域埋下的地雷稀少，絕大多數日本士兵都順利上岸了。
回首那片讓他們膽戰心驚的淺灘，只見有十餘具屍體在漂浮着，還有差不多數量的傷員掙扎着向前爬。
殘肢碎肉在洶涌的海浪中起起伏伏。
高野秀木的小隊損失了四個士兵，還有兩人在奔跑中把槍都丟了。
日軍大隊長立刻將士兵們組織起來，檢查登陸場周圍的環境，防止有支那軍隊。
沒想到訓練時候要克服的鐵絲網和拒馬障礙沒有遇到，反而是要趟過一個雷場。
日軍士兵心有餘悸，順利登陸的喜悅頓時被衝散的乾乾淨淨。
當登陸場周圍有地雷的消息傳到柳川平助、谷壽夫等人的耳朵裏時，他們同時下達命令，要求海軍向預定區域炮擊。
艦炮的轟鳴聲頓時響徹整個杭州灣，日本人的意圖徹底暴露出來。
。。。
孤狼瞄準鏡上的十字準心鎖定了一個鬼子大尉，他嘴裏發出啪的一聲，但手指卻沒有扣下扳機。
旅長的命令是隻有看到日軍少將及少將以上軍官的時候纔可以開槍。
兩人看着小鬼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登陸，卻什麼都做不了，心裏有些憋屈。
爆炸聲肯定已經傳到了隊長和金山衛城川軍營弟兄們的耳朵裏，也不用他去示警。
他們只需要靜靜的觀察小鬼子的登陸部隊，記錄好登陸的鬼子兵力和裝備即可。
因爲兩人所處的位置距離日軍的登陸場很近，鬼子的艦炮也沒有波及到他們。
日軍艦炮發射的大口徑炮彈落到了乍浦和柘林城。
莫凡曾向這兩個地方的守軍示警，但是並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因爲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守軍躲在掩體裏呼呼大睡，日軍的重炮輕鬆的撕裂了那些粗製濫造的堡壘工事。
國軍弟兄於睡夢中驚醒，手忙腳亂地去尋找裝備，很多人在慌亂中殉國。
負責守衛金山衛城的川軍營弟兄已經從牀上爬起來了，他們首先聽到了東西兩側地雷區傳來的爆炸聲，緊接着謝德雲也收到了腳踏車巡邏隊的報告，小鬼子真的來啦。
“格老子的。”
謝德雲一張嘴便是口頭禪，
“旅長難不成得到了神仙的指點，會神機妙算。小鬼子從哪裏登陸，幾時登陸，說得明明白白的。”
副營長吳少成白了謝德雲一眼，說道：
“別感嘆了，趕緊組織弟兄們防禦吧，小鬼子馬上就會出現在城下。”
川軍營和模範旅已經提前半個月做好了鬼子登陸金山衛的準備，謝德雲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我先去給旅長打電話。”
莫凡的前線指揮部設在鬆隱鎮，就在那個預設的口袋陣地後方。
因爲一些不足爲外人道的原因，他清楚日本第十軍登陸的地點和時間，因此這一晚上都沒有睡覺，一直在等待確切的消息。
政治處的王超陪他熬了一夜，當接到謝德雲電話的時候，精神恍惚中的王超立刻清醒過來。
他放下電話，用看神明的目光看着莫凡，嘴裏斷斷續續的說道：
“五點十八分，海岸線上傳來第一聲爆炸，小鬼子真的奔咱們來了。
謝德雲報告，初步探明日軍在海月庵、太平橋和東部的陳家宅一線登陸。
暫時不清楚日軍登陸的具體兵力，不過金山衛城東西兩側的海岸線傳來隆隆的爆炸聲，小鬼子的軍艦正在炮擊。”
莫凡騰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激動情緒還沒有完全恢復，嘴中便命令道：
“你馬上給戰區長官部打電話，報告鬼子的登陸地點，告訴他們，目前探明的番號有第六師團和第十八師團。”
莫凡親自給駐紮在青浦一帶的67軍打電話。
“吳軍長，日軍在大口徑艦炮的掩護下從金山衛登陸，模範旅需要貴部的支援。”
吳靜山這兩天也沒有睡好，一直在等待南面的消息，確定日軍第六師團和第十八師團登陸之後，他沒有猶豫，直接詢問需要67軍怎麼配合。
莫凡當即請吳軍長帶領67軍輕裝趕赴楓涇鎮，守住那個交通要衝。
在目前形勢之下，只有67軍能夠首先增援松江和金山戰場，戰區長官部接到報告之後也肯定會命令67軍南下。
從9月11日起，南京那位便親自兼任了第三戰區司令長官。
具體的指揮工作由副司令長官顧墨三負責。
王超將電話直接打到了第三戰區長官部，值班參謀腦袋昏昏沉沉的拿起電話，他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嚴肅起來，眼睛裏再沒有任何睡意。
拂曉時分正是人們睡得香甜的時候，顧墨三也是如此。
副官連衣服都還沒穿整齊便將副司令長官從牀上叫起來，三言兩語說清楚了情況。
副司令長官站在牀邊，足足愣了一分多鐘的時間。
在這一分鐘時間裏，他想到了糜爛的淞滬戰局、想到了自己無兵可用、想到了南京委員長的期待…………
在模範旅報告後十多分鐘，乍浦、柘林以及平湖方向的守軍同時向戰區長官部報告日軍登陸的消息，並請求援軍。
顧墨三進入作戰指揮室的時候，參謀們已經提前抵達了。
參謀們看上去非常忙碌，但是顧墨三知道，他們很多人做的都是無用之功。
他在作戰地圖前看了一會兒，對衆多參謀擺手道：
“所有人安靜，給我接南京。”
參謀們不敢再講話，連呼吸都放緩了。
電話很快接通，顧墨三用盡量平靜的語氣彙報了日軍登陸的消息。
緊接着電話那頭便是長久的沉默、沉默……
很長時間後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見副司令長官連連點頭，口中不斷回答‘好的’。
放下電話之後，顧墨三道：
“命令第67軍立刻增援松江！
命令劉建緒第十集團軍已乍浦、嘉興、平望爲支撐點，構建堅固防線，阻止日軍西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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