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0
他們離婚離得很早，早到盛聞已經記不清那是具體哪年從那年往後，他就一直一個人住在s市。
他對爸媽的印象已經所剩無幾了，現在再想起來，就只會下意識地認爲他們很忙，忙到這麼多年都無暇顧及他，只記得每個月月初按時給盛聞打錢。
剛過十點，但盛聞住的街段並不繁華，窗外如此低微的車鳴聲都彷彿隔了數萬光年。
家中很安靜，一如往常一樣安靜，也缺乏人氣。
盛聞一瞬間有種身邊種種都是虛假的，只有眼前這臺電腦，電腦上的亮光和電腦裏的1號纔是真實的錯覺。
1號看上去呆呆地杵在“盛聞”手邊，眼巴巴地看着他。「有什麼事麼」他似乎對盛聞突然站住不說話的行爲稍感疑惑。
四周寂靜，只有電腦裏的1號腦袋上頂着一個綠色文字泡在和盛聞對話。
可能是一到夜裏，人就容易變得情緒敏感，也可能是今天正好是五月第一天，爸媽照舊給他打過一筆鉅額生活費，但他卻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他們了盛聞疲倦在椅背上靠了半晌，忽然萌生出一種極爲強烈的和他人交流的慾望。
說話，打電話，聽聽別人的聲音。
是聽到別人的聲音，而不是玩一款遊戲，和看上去可可愛愛然而歸根結底只是一個毫無人氣的程序智能對話。
盛聞猛地把電腦轉椅跟電腦桌蹬開距離，抓起手機要站起身來但臨起身，他稍停了停，沒幾秒，還是先用鼠標點住麥克風“崽，等我一下，我待會回來。”
崽頭頂冒出一個沒聽懂的“”。
盛聞踢開椅子，匆匆出去了。
他身後的電腦屏幕上，1號等了一小會兒，頭頂冒出一個失去綠色的白色文字泡「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麼。」
三頭身盛聞呆瓜一樣站着不動，也像沒聽見，沒有迴應。
又過了一小會兒，1號擰巴起肥嘟嘟的小臉，像是家中管事的大哥一樣「外面太危險了，你要出去做什麼事，那我跟你一起去。」
然而三頭身盛聞還是沒動。
於是1號頭頂圓圓的文字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藍色，卷着一團糾結的毛線團。
好半天，1號伸出短短的小手，偷偷拉了拉盛聞的袖口，臉上還是擰巴着眉頭，嘴角耷拉的不高興臉「盛聞」
盛聞沒有反應。
1號似乎是愣了下，下意識地去探了下盛聞的鼻息但半道上又想起來盛聞本來就沒有鼻息。他表情空白了幾瞬，抓住盛聞的肩膀「盛聞你怎麼了」
大驚失色的崽並不知道有種遊戲行爲叫掛機。
盛聞拉開露臺門，靠在圍欄邊。
二十六層，能向s市俯瞰得很遠。一中，街道，更遠的、青沉的江流，燈光如晝的cbd。
早晨下過雨，到夜裏風稍冷，盛聞套着件薄t恤衫，忍不住一邊縮脖子一邊解鎖手機。他在級部屬於那種人緣還行，交友廣泛的同學，單一中高二級部，有一多半男生都在盛聞微信好友列表裏但女生沒幾個，盛聞沒有談戀愛的打算，也沒有聊騷養魚的愛好。
微信好友列表從a到z，很長一列，但是沒有盛聞爸媽。
他爸媽離婚分居得早，那個時候並沒有微信。
但這些年過來，盛聞似乎也漸漸忘了他們的電話號碼甚至他也不太確定他曾經記住過。
手機停留在撥打用戶號碼的界面，十多分鐘沒動。
又幾分鐘，盛聞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手指搭在後頸沒再動他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記不起來他爸的電話號碼的第一位了。
假若他爸他媽在國內，至少第一位數字他還可以蒙個“1”。
一股突如其來的躁鬱氣悶在盛聞胸口，夜中起風，他偏頭，順着風慢慢長呼進口冷氣。
他是一個人。他找不到人說話。盛聞異常清醒地想。
盛聞低低笑了聲，把手機揣回褲兜，從露臺回了臥室。
他背後夜空晴朗，掛半月，幾顆寂寥的星星，在極遙遠處閃動着冷光s市則像一張在夜空下用燈火鋪展開的地圖。
盛聞回電腦桌前坐好的時候，看見電腦屏幕上代表“盛聞”的三頭身小人不知道怎麼被橫放到崽的牀上，而崽站在旁邊，圓圓的臉上如臨大敵，眉頭緊蹙當然崽的兩根眉毛也只是比嘴巴線稍微粗一點點的兩根白線。
崽把“他”放平的牀上，呆立了半晌，去拎了燒水壺，但又放下，在狹窄的山洞一隅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轉了幾個圈圈，最後從自己身上脫了棉服下來這是盛聞讓他穿的。盛聞不知道這個地圖的崽拿的是什麼劇本，居然一開始寧願穿自己破破爛爛但是“輕快”的破衣服，也不想穿盛聞給的乾淨嶄新但是“太過笨重”的棉服。
當然最後經過盛聞的舉例勸說，譬如不好好穿衣服會沒有女朋友，還遭人嫌棄，崽才一臉嫌棄地換上了棉服。
棉服寬寬大大，套在棉服裏的三頭身阿崽就像一隻白白的棉花糖糰子。
1號臉色嚴肅地脫下棉服來，蓋到“盛聞”身上，最後又拉上了那牀破棉花被。
他摸了摸“盛聞”本來就沒有體溫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
盛聞不自覺捏緊了鼠標他好想把1號崽從電腦裏揪出來，放到手掌心狠狠地搓弄一頓。
猛男落淚。
崽蓬蓬鬆鬆的尾巴似乎因爲焦慮在屁股後晃來晃去，向上倒豎。
盛聞終於沒忍住，把鼠標移到1號尾巴上“抓住”。
他點住麥克風，一邊看着屏幕裏的三頭身玩家一下子詐屍而起，表情正經地從崽尾巴尖往尾巴根擼上去，一邊佯裝無事發生“崽你剛剛在做什麼”
在q版的細微變化中，1號的尾巴毛敏感地炸開了一下。
雷克斯反應比盛聞快很多但是他故意沒有動。
盛聞，好像很喜歡他的耳朵跟尾巴。
看見盛聞毫無預兆地“醒”過來，雷克斯不形於色地鬆了口氣。他尾巴感受很敏感，但他悶着沒有吭聲，只微眯起湛藍的眸子“盛聞，你剛纔怎麼了”
盛聞微頓“”
哦，忘了，這個遊戲不能掛機。
“哦，我那個”正在盛聞準備隨便找個藉口搪塞過去的時候，右上角系統消息欄猛地跳出紅色大字號的幾行字，正中電腦屏幕正中間
「發佈新任務立刻讓1號穿上衣服，且一直穿着衣服。」
「任務成功獎勵10金幣」
「任務失敗重複完成此任務直到完成爲止」
有兩個選項
「點擊確認」
「點擊接受」
盛聞“”
“我的世界”遊戲任務出奇的少，一旦有，就是些奇奇怪怪，不是像變態，就是像弱智的任務但任務完成，還的確都是有有用處的獎勵的。
盛聞現在缺的就是金幣。
「怎麼了麼」崽頭頂冒泡。
“沒。”盛聞笑了聲“大冬天，怪冷的你把衣服穿上。”
說來遊戲系統發佈的任務字體字號也是奇奇怪怪，有的時候就是正常黑體，有的時候就跟張貼到電腦屏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幕上的大字報似的，紅色大字，嚴重阻擋視線，不完成不撤銷。
像是故意的似的，“任務”兩個字，正好貼在崽軟軟的小肚子底下，彷彿一條紅色平角鐵內褲。
崽頭頂冒出一團毛線。
氣泡後知後覺似的，慢慢變粉了一點。
但很快，像是盛聞錯覺，文字泡又退回白色「知道了。」
崽鑽回寬寬大大的黑色棉服裏。
「恭喜任務完成」
「獲得獎勵10金幣一條褲子贈品」
“”
盛聞總覺得這任務就跟在那玩一樣。
“盛聞”手中多了一條黑色長褲，1號似乎對“盛聞”手中突然多出什麼來已經見怪不怪了。盛聞把褲子遞過去“還有條褲子，你也一塊穿了吧。”
「嗯。」
1號從盛聞手裏接過褲子，到牀角乖乖地套上。
盛聞點開購物欄他還以爲到他卸載遊戲爲止，都用不上購物欄了。目前來看，金幣肯定是有獲取渠道，比如做系統任務但除了做系統任務以外，肯定還有別的獲得方式，只是盛聞暫時不知道。
十個金幣的購買力寥寥，只能買一些最低級的生活用具。
這次就不能再隨意消費了，這幾個幣得攢着用。
“我明後兩天有事，晚上估計沒空上，哦，來找你，”盛聞一類一類地翻購物欄明後天期中考試，哪怕盛聞對學習基本不上心，今明後三天他也不可能在這通宵打遊戲，“你這兩天自己好好照顧自己，我可以送你樣不是很貴的東西你有想要的嗎”
1號剛剛套上褲子。他似愣了下「有事」
“嗯。”盛聞應“暫時有事，大後天晚上回來。”
1號一動不動地坐了好一會兒。他扭頭過來，頭頂冒出一個泡泡「那我能跟你一起去麼」
讓你破次元出來跟我考試
盛聞樂了“這不行，我沒法帶你去。”
崽的文字泡變藍了，心情條變成“糟糕”「那會有危險麼」
考試啊，九死一生，盛聞想。
他嘆道“我儘量活着回來。”
「」崽猛地站起來。
「我跟你一起去。」崽冷酷道。
盛聞“不行。”
崽頭頂的文字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藍「爲什麼不行」
盛聞在屏幕前笑得樂不可支，語氣還繃得很緊“太危險了，此行九死一生，你不用說了，我是不可能帶你去的。”
一時間，崽頭頂的氣泡藍到發黑，似乎連q版圓圓臉上都有些陰鬱「那你能保證活着回來麼」
“盡人事，聽天命。”盛聞沉痛道“朝聞道，夕可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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