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沈放卻不慌不忙,淡道:“自然是有令牌的人。”
這裏已經20年沒有人上來過了,沒想到上來的第一個,就這麼會噎人。
將軍周身的厲色倒是微微收斂了一點。
也是,他確實是被令牌召喚出來的。
持着令牌上來的這個人,雖然年輕,但是氣勢非凡,一看即知不是尋常人。
將軍重新打量沈放,語氣和緩了不少:“你既得到了令牌,想要索取什麼?”
沈放道:“那就要看你能給我什麼了。”
將軍站在那跟他一模一樣的戰神像旁,緩緩道:“我族守衛這裏百年,來到這裏的人,所求無非就是那些。”
不知他做了什麼,那戰神像竟然緩緩裂開了。
各種各樣的金錠銀塊,珍珠玉石,從裂開的戰神像裏流淌出來,散落一地。
青銅戰神像的裂口裏,更多的金銀塞得滿滿當當,即使在照射不到的神像深處,也依然熠熠發光。
原來這戰神,是守着無數財寶的巨龍。
將軍道:“你既已拿到令牌,這戰神像內所有物件,你儘可以悉數拿去。有了這些,不但你一世浮華無憂,亦可福澤子孫。只是你記得,只要拿着下了山,以後一切兩訖,這寶物我雖給了你,但能不能在塵世裏守得住他們,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沈放也看那耀花人眼的財寶們,眼中也流露出讚許之色,卻並沒有像將軍以爲的那樣,會誠惶誠恐,或者欣喜若狂。
沈放看了一會,視線挪回到將軍身上:“你守護的,恐怕不是這點財寶而已吧?”
將軍勃然大怒:“你如此貪心,小心這財寶也拿不到。”
他本就是戰神相,發起怒來更讓人恐懼膽顫。
沈放卻只是笑笑,心裏有數。
他看到財寶的那一刻,心裏就起疑了。
這像乃是戰神,若是守護財寶而已,何必非戰神不可?想必還有他意。
再者,從山腳下開始,就機關重重,分明是在保護什麼,阻撓人上來。可是到了這裏,卻無甚麼機關,若是守衛的只有這珠寶,從那重重機關來看,斷不會輕易給出,必有他物。
況且,他相信母后費勁心力爲他大業圖謀的,不止是錢財而已。
沈放淡道:“你用這財寶,遮的是什麼,我便要那物。”
這一次,將軍的神色變了很多。
“不愧是能拿到令牌的人,果然不同凡響。那你可知,這令牌之後,所爲何物?”
沈放笑笑,徑直道:“這裏幅員遼闊,適合藏人,你又以戰神爲像,我猜測這令牌背後,真物不是這珠寶,乃是一支軍隊。”
將軍默了一刻,再擡頭時,面色又已經變過一變了。
他踱了幾步,忽然道:“公子可知,你已經連過兩關?”
沈放擡了擡眉毛,倒是沒想到。
“第一關,是這問仙路,山中十步一機關,你一路走到山腰,卻只見到十幾個機關,其中大部分都是最初在山腳踩中的,說明不過短短百步,你就已經摸清了機關的規律,避開了後面的絕大多數。且。哪怕十幾個機關,也是危險重重,你卻絲毫無傷。這一路,你就已經過了這第一關。”
“第二關,此山令牌從來不會明說令牌後爲何物,持令牌者,即使走到了這裏,見到這戰神像內的寶物,也已經心滿意足,以爲令牌之用就在於此。想到另有其物的,已經是罕見,如剛纔這般,直接推出背後之物乃軍隊的,你尚是第一人。”
將軍道:“你猜的沒錯,這令牌所能號令之物,的確是一支軍隊。”
沈放腦中有根弦一動,有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浮上心頭,他問:“你們莫非是是雲騎?”
將軍頷首,道:“正是。”
雲騎兵是史上一隻奇兵,已經存在兩百年,軍中操練之術異於尋常,戰士個個驍勇異常,雖然只有千人,卻可對抗一萬軍隊。
幾次朝廷更迭,都有他們參與,只是把明主捧上尊位之後,他們就會再次退隱,無人尋得。
沈放沒想到,這令牌背後,竟然就是這隻奇兵。
今日無論如何,他也要把這隻奇兵拿下。
他正色道:“雲騎兵可否認主?或是用這令牌爲號令?”
將軍傲然道:“我雲騎兵自然認主,但是隻認強主,你雖有令牌,也不過是叩門磚,唯有三關都過,纔算真正的令牌主。只是這第三關,怕是你過不得。”
他後退一步,讓出石鏡來,指着最角落一處。
沈放這才發現,那上面畫了幾條線。
將軍道:“左邊這排,是兩百年來歷代拿到令牌,找到山腳下的人。”
畫了二十一道槓。
“中間這排,是走到這裏的人。”
畫了十二道槓。
“最後這排,是成爲雲騎兵主人的人。”
畫了兩道槓。
將軍問:“你可知,這沒有成爲雲騎兵主人的十個人,最後如何了?”
沈放:“願聞其詳。”
將軍道:“他們殞命於此,再沒下山。”
他看向沈放:“你若是拿着這金銀財寶下山,以你的本事,必能守住,享一輩子榮華富貴,若要強試,他們的下場,也許就是你的下場。你還要試嗎?”
沈放笑了笑:“我以爲,以將軍的性格,何必如此囉嗦。”
將軍深深看了他一眼,擡手按下機關,石鏡探入懸崖,竟然在懸崖中懸空了,偌大的巨石,卻像浮萍一般,在半空中浮浮沉沉。
“這便是第三關,第一關問力,第二關問智,第三關問心。那石鏡裏面有祕法,你若是能通過那問心祕法,破了幻境,再回到這裏,便是過關。一炷香之後,石鏡會反轉過來,若是你沒在那之前破了幻境,就會被翻入萬丈懸崖,粉身碎骨。現在石鏡未平,你尚可反悔。”
沈放沒再說話,縱身躍入那石鏡。
石鏡緩緩沉了下去,帶着沈放消失了影蹤。
將軍並不知道這問心到底是如何行事的,每次那石鏡都會沉下去,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大部分的人就永遠的消失了,唯有空空的石鏡自己回來。
他們無法選擇統領,和誰持有令牌。
但其實,這個年輕男子的氣魄和決斷,讓他有點想要追隨的衝動。
只是,他如此年輕,心力不會有那麼成熟堅定,恐怕抗衡不了問心。
可惜了。
這次,他會去谷底給他收屍,算個心意吧。
將軍還在惋惜的想着,忽然懸崖那邊砰的一聲。
他快速看了一眼那香,只燒了一個尖而已,整柱香幾乎都還是完好的。
難道是石鏡出了問題,提前反轉了?
將軍奔向懸崖,卻震驚的看見,那石鏡還在顫巍巍的晃着,上面破碎了一層,空無一人。
他猛轉身。
發現應該在石鏡上的沈放,正站在他的身後。
沈放舉起手裏的新令牌。
這令牌只有半個,通體碧綠,上面隱隱透着雲字。
他確實破了問心,拿到了真正的令牌。
以從未見過的速度。
將軍恭敬地後退一步,退到戰神旁邊。
他定定的看了一會那令牌,擡手將整個戰神像擊碎。
羣山依然靜寂。
俄而,有細小的響動從羣山深處傳來。
那細小的響動逐漸清晰,竟是馬蹄聲,像是千軍萬馬奔騰而來。
原本空無一人的這半山腰,此時竟出現了整支軍隊。
所有將士翻身下馬,整齊的跪拜:“恭迎吾主。”
將軍雙手高舉,將另一塊刻着騎字的令牌舉過頭頂,跪拜在地:“恭迎吾主,雲騎兵將誓死追隨。”
沈放消失的日子裏,姜涼蟬過得很快樂。
原本如流水一般送來的喜服鳳冠霞帔停了,堆在她房裏的聘禮也被一箱箱擡出去了。
姜涼蟬打聽了一下,更是大喫一驚。
姜平軒竟然主動去找了楚家,取消了婚約。
如今姜家尚是一品丞相,而楚家還是三品大員,丟了這門親事,楚家終於着急起來。
楚青一天三次上門求見,實在等不到姜涼蟬見她,乾脆守在姜府門口守株待兔,等姜涼蟬什麼時候落單。
結果還真等到了一回。
姜涼蟬打扮好了出門的時候,就被他攔了轎子。
楚青也顧不上顏面了,一把姜涼蟬攔住,就開始說,自己如何如何傾慕姜涼蟬,姜涼蟬如何美貌傾城又宜室宜家。
姜涼蟬聽得連連點頭。
真是這世間難尋的一個奇女子。
這肯定是楚青人生中最中肯的一次了吧。
姜涼蟬耐心的等楚青說完,中間幾次用詢問句質問句反問句,巧妙地讓楚青在表揚她的一些關鍵部分反覆強調,以免有的路人走得太快錯過了部分內容。
直到楚青徹底詞窮了,姜涼蟬才讚許的點點頭:“你說的很是,眼光也確實是很好,能有這樣的前未婚妻,我都羨慕你。”
她很感動的吩咐車伕:“走吧,遲了來不及了,我們還得趕路呢。”
楚青在她這番耐心中生出來的滿懷期待被潑了冷水,不甘心的拉住車簾,追着馬車跑:“嬋兒這麼說,難道不是回心轉意?”
“哦,那倒不可能。”姜涼蟬把簾子抽回來,道,“我只是聽聽我有多好罷了,你還是很礙眼的。”
姜涼蟬是去赴約的。
今日這個局是父親安排的,說是西域有友人來,想要買點胭脂綢緞的回去賣,他自己不是很懂,找個姑娘給他參個意見。
但姜涼蟬心裏有數。
這怕不是什麼幫忙,搞不好,怕是個相親局。
好在雖然父輩強拉線,相親雙方都是坦誠的。
姜涼蟬一上來就坦誠了自己準備在事業上發光發熱,暫時沒有成親的打算。
所謂的西域友人,其實是西域的小王子連江,不像西域人那樣深目高鼻,五官又是深邃的,笑起來有點小俏皮,還挺招人喜歡。
連江雖然目光老黏在姜涼蟬臉上,但是聽她這麼說,也沒有強求,好奇的問道:“你的事業?你想做什麼?”
姜涼蟬有些苦惱的道:“我想經商啊。”
她經商是有原因的。
從畫扇的劇情線脫離後,她原本整個人都寫滿了快樂。
但快樂着快樂着,她忽然發現,自己好窮。
給災民賑災花了她一半的私房錢,贖畫扇花了另一半。
本來她還指望畫扇的那個心上人說話算話,把贖身錢給她。
爲此,她還特意去門房那裏問了幾次,生怕人來了她卻錯過了。
但事實證明,渣男就是渣男,渣得很全面,很沒有死角,她連一個銅板都沒有等到。
姜涼蟬腦門忽然一亮。她本來就想自己做點什麼,擁有自己的價值,這不就給她送來了一條現成的思路嗎?
她可以經商嘛。
她深思熟慮的思考了一下,覺得可行。
雖然萬物有失有得,都要付出代價。
比如說,雖然經商會使她有錢,有錢會使她快樂,但是也要讓她付出失去貧窮和痛苦的代價。
可以,沒問題,她願意付出這個代價。
然而,姜涼蟬既沒有得到金錢給的快樂,也沒有成功的把這個代價付出去。
她得到了另外一個人生的道理。
叫做。
想得美。
她不但沒有賺到銀兩,反而把從母親那裏撒嬌提前領來的月銀成本也賠了個精光。
連江聽她說自己的志向和苦惱,溫柔的笑笑:“你一個官家小姐,何必自己賺錢呢?你們中原女子不都是在家從夫,出嫁從夫的嗎?”
姜涼蟬搖搖手指:“那可不行,出嫁前依附孃家,出嫁後依附夫家,有什麼樂趣?人生得自己過纔有趣。”
連江笑意更深。
他在西域沒有喜歡的姑娘,覺得她們太剛硬,不夠溫柔如水小鳥依人,以爲到了中原會有喜歡的,又發現他們的溫柔如水對自己來說,太黏糊太無趣。
但是姜丞相的女兒,他卻覺得哪哪都透着幾分可愛。
連江溫柔的問:“那你是做什麼生意失敗的?”
姜涼蟬嘆息:“我以爲一天一桶奶,強壯中原人,就開了一家奶鋪,沒想到壓根沒人買,都虧進去了。”
連江立刻道:“生意不是這麼做的,我也做了一點生意,有點心得,你想聽一聽嗎?”
姜涼蟬這纔想起來,父親介紹過,面前這個人是西域大行商,趕忙道:“請閣下指教。”
連江道:“你得賣點不同尋常的,例如你賣奶,中原的奶四處都有,你如何賣也跟其他人沒有差別,要賣,就應該賣最好喝的西域奶,那纔是真好喝。”
姜涼蟬重點稍微有點跑偏:“西域的奶比中原的好喝嗎?”
連江驕傲道:“好喝太多了。”
他繪聲繪色的講述了西域的牛奶,酸奶,烤羊腿,和無數姜涼蟬沒有喫過的美食。
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一個菜譜的時間。
姜涼蟬和連江之間的位置,從相隔三人位,變成了只隔一人。
講到最後,連江道:“我是西域王子,咱們已經是朋友了,你要是來做生意,我可以給你提供別人沒有的便利。”
姜涼蟬心裏的天平,早就開始有點傾斜。
連江想了想,又不經意一般道:“對了,不知道中原如何,在我們西域,一個妻子可以娶數個丈夫,看到英俊的男子,女子有權利將其據爲己有。”
他又補充道:“我們西域的男人,多半長得還可以。”
姜涼蟬心裏的天平徹底傾斜了。
她來這個世界,不能只居於一隅,這大千世界的風景,美食美景美色,她都應該去見識一下。
倒不是爲了多婚什麼的。
主要是爲了事業。
對。
她決定好了,西域,就將是她未來事業的新起點。
少了一個沈放,西域還有無數個沈放在等着她。
沈放一路疾馳,不眠不休奔了一日半,將雲騎兵帶了回來。
他第一時間安排好新的部署,待都落定了,纔回到營房,休息一會。
他摸到了懷裏的令牌。
那問心法陣將他困在裏面的時候,問他何爲本心,所爲何來。
那陣法就像一個濃縮在其中的人世間,無數的彷徨,無數的選擇,無數的挫敗,不同的誘惑和誘導一輪輪上演,任是多堅定的人,也在那樣濃縮而快速的打亂中逐漸找不到自己。
他卻沒有迷失,在那樣交疊混亂的畫面中,他的眼睛裏,不斷閃現她的面孔,像一個錨點,一直提醒他自己的位置。
何爲本心?
其實很簡單。
守護天下蒼生。
守護正道。
守護她。
奔波這麼久,一停下來,一直壓制的睏意就襲上來,幾乎立刻就要睡着了。
馬上就要睡着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起身披衣,去找沈西。
他從沈西那裏要到近日姜涼蟬的安全彙報,還意外的收到一封姜涼蟬寫給他的信。
他迫不及待的回到營房,想要看看姜涼蟬跟他說了什麼。
他也有很多話想跟她說。
說他找到了雲騎兵,奪權之路會更快更順利。
他們會比預期中更早一點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他能離娶她更進一步。
他按捺不住上翹的嘴角,笑着打開了信。
姜涼蟬在裏面十分開心的說,她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打算去西域闖蕩一下。
後面還有一句話,“對了,同行的還有西域的小王子,他會罩着我的,你不用擔心。聽說西域還可以搶親,等我站穩腳跟,以後你就在西域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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