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近鄉情更怯
過了河，還有朝廷軍那邊的人接應。
夜色中，劉三低聲說道：“我在河邊觀察許久，看到已經有幾個難民通過這種方式去了對面，確認不是殺良冒功的那種，這纔回來。”
董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聽到這話，心中既驚喜又擔憂。
驚喜的是終於有辦法能過河回家了，擔憂的是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陷阱。
不過，他還是開口說道：“行，我聽劉哥的。”
劉三拍了拍董黎的肩膀，說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但現在咱們也沒有別的辦法，總不能一直困在這兒。”
董黎點了點頭。
他摸了摸身上，把僅有的幾文錢都掏了出來，加上劉三的，發現還差幾文。
劉三想了想，從懷裏掏出一個破舊的玉佩，說：“這玉佩是我以前在北方得到的，雖然不值什麼大錢，但應該能抵幾文錢。”
董黎看着玉佩，心裏一陣感動。
一路上，劉三都在說着在這亂世中不要有善意，可一路上，自己都在受着對方的照顧。
劉三沒有說話，拍了拍董黎的肩膀。
他已經沒有家了，他不希望董黎也失去自己的家。
兩人湊夠了十文錢，劉三帶着董黎小心翼翼地朝着河邊走去。
月光灑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河水依舊潺潺流淌，彷彿對這人間的戰亂毫不在意。
河邊停着幾艘破舊的小船，幾個叛軍士兵正百無聊賴地守在那裏。
那個小頭領看到劉三他們，眼睛一亮，伸出手說：“錢拿來。”
劉三趕緊把錢遞了過去。
小頭領數了數，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一艘小船，說：“上船吧，到了對岸，會有人接應你們。”
劉三也沒有多話，拉着董黎就往小船走去。
可就在這時，小頭領突然叫住了他：“誒，你以前也是當兵的吧？”
劉三心裏愣了一下，一臉諂媚的轉過身去，只是還沒等他說話，那小頭領就擺了擺手，說道：“以後若是混不下去了，就來找我，我叫盧關照。”
“當沒當過兵，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你不僅當過兵，還是打蠻子的兵。”
劉三見狀不再說話，只是破爛衣裳裏面的手握緊了藏在腰間的鐵片。
那鐵片經過打磨，邊緣鋒利，比普通刀刃也差不到哪裏去。
好在那小頭領並沒有爲難兩人。
董黎和劉三上了船，划船的是一個面無表情的船伕，同行的還有三四個人。
小船緩緩地駛向河中央，河水拍打着船身，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董黎望着兩岸的營壘，心中五味雜陳。一邊是叛軍，一邊是朝廷軍，無論哪一方勝利，受苦的都是百姓。
就在這時，身邊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董黎，你是董黎！”
說話的是一名年輕男子，是董黎曾經的同窗，也是在那一夜一起被官兵抓走的，叫做蘇方。
董黎轉過頭，藉着月光看清了對方的臉，先是一愣，隨即眼中閃過驚喜的光芒。
他鄉遇故知，這在平日裏本是人生一大喜事，更何況是在這戰火紛飛、生死未卜的亂世之中。
“蘇方！真的是你！”董黎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他很想立刻上前與蘇方擁抱，傾訴這一路的遭遇。
然而，此時身處河中央，周圍是叛軍安排的船伕和士兵，兩岸又分別是對峙的叛軍與朝廷軍營地，危險四伏。
他不得不壓抑住內心的波瀾，壓低聲音說道：“蘇方，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你，你這一路可好？”
他的眼神中滿是關切，儘管聲音儘量平穩，但微微顫抖的語調還是泄露了他此刻複雜的心情。
蘇方也是一臉的激動，只是同樣不敢聲張，他看了看周圍，輕聲說道：“一言難盡啊，自被抓走後，吃了不少苦，不過總算是熬到現在，想着能回家看看。”
兩個人的心思是一樣的。
蘇方看向一旁的劉三，問道：“這位是……”
董黎趕忙說道：“這位是劉大哥，一路上多虧有他，不然我……”
蘇方也是趕忙說道：“原來是劉大哥，失敬了。”
劉三揮了揮手：“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彎彎繞繞多，你們先聊，我去和船伕說說話。”
董黎明白，劉三這是想讓自己與同鄉好好聊聊。
蘇方看着劉三那寬厚的背影，說道：“看得出來，劉大哥是好人。”
董黎點頭，問道：“小李，老牛他們呢，怎麼樣了？”
這些人都是和自己一同被抓的壯丁，只不過後來分了批次，也就失去了消息。
蘇方聞言，眼神暗淡了下，嘆了口氣：“老牛不知道，小李……小李在修補城牆的時候，被叛軍的流矢射中，栽下城去了，我就是想給他收屍也……也……”
說着說着，蘇方就哭了出來。
董黎知道，他與小李的關係最爲要好，親眼看着自己好友身死，屍骨未存，實在是一件難過的事情。
山河破碎風飄絮。
董黎也說不出話來，只能摟着蘇方的肩膀，當做是一種安慰。
小船在水面上晃悠悠前進。
興許是因爲經受了太多苦難的原因，接下來的水路倒是沒有什麼波折。
臨近天光的時候，小船靠了岸，只不過說好的接應並沒有出現。
不過剩下路，會走的越來越熟悉了。
蘇方也加入了隊伍，臉色輕鬆了不少，說道：“再走兩三天，應該就到流湖地界了。”
“是啊，總算可以回家了。”董黎舒了口氣，鼻子泛起了一股酸味。
他想着，當自己見到爹孃，見到雙雙的時候，應該說些什麼？
是說一說當征夫的辛苦，還是講一講這一路上的見聞？或者是訴說自己的思念，要講的東西太多，得好好梳理一下。
近鄉情更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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