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去他的禮義廉恥
耳邊響着嘩嘩的水流聲,他在水裏,熱流在皮膚表面涌動,脊背緊貼在一個人的胸膛,他把頭一歪,正好枕在那人的肩窩,憊懶得一聲不發。
這種沉默似是一種縱容,等他察覺溫熱的吐息撒在口鼻處,已經來不及反抗堵上來的嘴,回元液帶着甘甜的滋味盈滿口腔,他挑開眼皮,正對上沈劭低垂的眉眼,唔了一聲,嚥下嘴裏的靈藥,感覺手腳有了點力氣,就推開他:
“有勺子也有碗,再不濟還有丹藥,偏偏選這麼黏糊的方式。”
“師尊沒有拒絕。”作爲一個魔修,沈劭的廉恥心寡淡的很,說話的時候堂而皇之,半點不覺得自己蠻不講理。
“你這叫不叫蹬鼻子上臉?”戎克陰陽怪氣地問道,沈劭不管,端起浴池旁的玉瓶又飲一口,扶住師尊的後頸又要渡過去,戎克在水下輕輕踹了他一腳,吮幹他嘴裏的藥液就奪了他的瓶子,三兩口乾掉。
“怎麼不用避塵咒?”他的行動逐漸無礙,撐着池壁準備起身,卻被攬住腰,重新坐回池子裏,沈劭用乍聽平靜但分明熱切的口吻回答說:
“我想伺候師尊沐浴。”
戎克暗暗白了一眼,卻沒有掙扎。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此配合的理由,大概小徒弟動作太乖順,又或許身體還記得被親吻撫摩的感覺,本能的產生了依戀,但無論如何,雖然理智已經重新歸位審視起這段突變的師徒感情,情感上的波動卻已退潮,他給自己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擺出師尊的架子問:
“什麼時候起的這種心思?”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就...剛剛。”沈劭的手指插入赤色的發間,細細搓揉頭皮,然後不老實地向下摁壓他的脖頸,戎克朝後脖子拍了一掌:
“你知道我在問什麼。”
沈劭輕笑一聲,不以爲意道:“那個呀,很早了,記不清。”
“很早?”戎克猛地支棱起來,眉心一蹙,遲疑道:“多早?”
“師尊在意?”沈劭反問。
“我不該在意?”戎克垂下眼瞼,表情辨不出喜怒。
“在意什麼?名分?倫理?綱常?還是世人的指指點點...如果是這些,我保證,是我強迫您的,罪名歸我,您是清白的。”沈劭指天誓日。
戎克被堵得一噎,沒好氣地又踹了他一腳,嘆了口氣,靠在池壁上沉思。
“你沒有拒絕,只有你的拒絕才能阻止我,可你沒有...”沈劭深吸一口氣:“所以你允許了。”
戎克推開他擠過來的臉:“因爲你要死要活的...”
“所以師尊捨不得殺我。”沈劭不等他說完就截住話茬,笑彎了眉眼:“謝師尊。”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戎克一反常態地沒跟他嬉鬧,默了半晌:“你明知道我允許的不是這個,你是個修士,發現我是個爐鼎...我允許的是這個。”
“...師尊對身邊人都這麼縱容嗎?”沈劭冷冷道,話一出,對面果然變了臉,他頓時又懊悔,正欲改口,就聽戎克譏誚道:
“是啊,本尊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你總好過便宜其他人,這次你要是肯肏我,修爲沒準直接就高過我了,屆時我管你叫師尊,任你施爲也不再話下,萬願你念着舊情,莫太過分就夠我感激涕零了。”
沈劭聽得心口發疼,眼皮不帶眨就改口了:“我胡說的,我知道師尊只如此待我。”
戎克恨恨地哼了一聲,眯着眼打量這好像翅膀長硬了的小子:“你該慶幸你是我養大的。”
“所以我的一切都是師尊的。”沈劭信誓旦旦:“師尊的心思和我不一樣也不要緊,把我當天赤凌使喚也成。”
那條纏在石柱上的紅綢聽到召喚,像條摸索夜路的紅蛇,搖搖晃晃地飛過來,沈劭順手把它扯下來按在水裏,盯着戎克說:
“我比它好用。”
這話說的戎克怒火攻心,一邊氣他沒出息,一邊又氣自己居然沒捨得拍死他,嘩地從水裏站起來作勢要走,沈劭忙抄起長巾跟上去:
“我知道師尊氣惱,可我不理解師尊在糾結什麼?”他抖開巾帕把他罩進去一把抱牢:
“我們是魔修,想做什麼不可以?”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在“魔修”兩字上加重語調,像是要和旁的什麼東西撇清關係,眼底甚至浮出一絲隱隱的恨意,可他藏得好極,他的師尊看着他,一無所覺。
戎克目光定定,半晌,才緩緩道:“對,我們是魔修。”
他頓了頓,像完成了一番自我說服,扯起嘴角,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
“去他的禮義廉恥,上下尊卑。”
沈劭纔要笑,卻被戎克一肘子格開——
“但不代表本座能容得下你想和一個玩意兒比高低,多大出息?”
他隨意擦了擦頭髮,指尖一彈,長髮瞬間乾爽,睨了沈劭一眼,打開雙臂,意思不言而喻:
更衣。
沈劭服侍他穿好衣袍,知道他不再糾結彼此複雜的關係,但還沒開心多久,卻又聽他問:
“你提前回來,城裏的事情處理好了?”
沈劭張口結舌,腦子急轉,鄭重點了點頭:“好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好了?”戎克太熟悉他扯謊時候的狀態,似笑非笑地上下瞅他:“賬本和造冊呢?我看看。”
天地良心,他的師尊足有三十年不碰俗務了,東西給了他他也不一定看得懂——當然這話不能說,不然他們之間複雜曖昧的關係可能要被重新定義了,沈劭索性背起手,把鍋往下甩:
“老屠還沒準備好,我吩咐他過兩天親自向你彙報。”
“你讓一隻兔子穿越千里雪原到魔宮來給你擦屁股,於心何忍?”戎克坐在榻上翹二郎腿,欣賞徒弟鎮定的表演。
“兔子精,一千八百歲了,咱倆的歲數加起來都沒他的零頭長。”沈劭糾正道。
“老兔子了,腿腳不靈便,我怕他路上被什麼莽獸叼走,以後誰幫你管城裏的事情?”戎克撐着下巴,不徐不緩地譴責道:
“你要知道,魔城與魔宮一脈相連,是你的道場,我知道你不服,明明年紀輕輕就有這種修爲,放在外面大有可爲,卻被我拘在北域荒境,管一城妖魔鬼怪的安居樂業,難免覺得我在拿些瑣碎折騰你,其實我是擔心你道心不穩,根基不牢,一路破境進階,最後因心魔夭亡。”
這些話他說過很多遍了,面不紅耳不赤氣也不喘,好像真是個牽掛徒弟前途的師父。
但沈劭道心極其穩固,喫飯喝水過日子,沒有瓶頸沒有波折地修到元嬰,完全也沒有陷入心魔的痕跡,有人都忍不住懷疑是戎克教了他什麼祕法——魔修不生心魔還能叫魔修嗎,如果真如此,那可能換南洲仙修集體入魔了。
兩域三洲修法各異,但殊途同歸,魔修以魔氣爲元,仙修以靈氣爲本。
對魔修而言修爲增長只是時間和經驗的沉澱,偶爾有瓶頸也無妨大礙,可仙修每進一階就有一個生死劫,多少曾經名震修界的天才渡劫時隕落,或者困死瓶頸直到天人五衰。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縱是如此,仙修也鮮少有主動入魔的。
魔修的劫是不知何起何滅的心劫,輕則身死道消,重則神魂俱滅,能熬成大能的魔修比之仙修更是稀少,他們會在發現心魔的某個節點禁錮修爲,順利的活下來,不順利的就如晨露蒸融,不留一絲痕跡。
所以提到心魔,沈劭的心跟着提起來:
“我知道師尊爲我好...但說心魔...師尊之後還是要去‘狩獵’嗎?”
他會遍訪舊敵,尋覓險境,用戰鬥穩固發情期間不穩的境界與戰鬥力,這是他的習慣,無人置喙。
“當然。”戎克也沒打算爲了沈劭改變自己的計劃。
“師尊打算去哪?”若書裏的情節是真的,他會選擇去蓬萊洲狩獵一隻黑甲青面的食人妖獸。
戎克看了他一眼:“蓬萊洲。”
沈劭丟棄最後一絲幻想,上前一步:
“徒兒請隨左右。”
他嘴裏說着請,態度上卻沒絲毫讓步的餘地。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你也要去?”戎克雖然不無不可,但也不想這小崽子把他當成需要保護的玉瓷嬌花,便問:
“去幹嘛?”
“瞻仰師尊英姿,磨練自己戰技,沉澱修爲品性——順便看看心魔怎麼對付。”這話同樣在他肚裏千錘百煉過,簡直無懈可擊。
戎克沉默了一會兒,擺了擺手:“也罷,去就去吧。”
儘管大概率不會被拒絕,但沈劭還是鬆一口氣,他想起此後的“劇情”:
戎克隻身前往蓬萊洲與妖獸作戰,他蹉跎在煉魔城的事務中沒有跟着去,一個月後,他的過往和身份人盡皆知。
在蓬萊,戎克碰到同樣去那歷練的月北離,發現對方的剎那心神俱亂,被妖獸重傷,也因此落在月北離手裏,被一番折辱後囚在蒼月派後山。
沈劭知道消息時皆已塵埃落定,於是毅然出兵攻打蒼月派。
仙門各派同氣連枝,攻打蒼月後來變成挑戰仙修十門,他一路殺進蒼月山門,在緊要關頭遭到背叛,腹背受敵,死於蒼月鎮山大陣內。
他“死”的時候劇情才進展不到三分之一,後面還有厚厚一疊,可謂英年早逝,但這撼動不了他,唯令他揪心的是,戎克得知他的死訊後,整個人就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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