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還不配
“你說你和他有舊仇,但從沒見你深入瞭解過哪個仇人。”戎克若有所思。
只要不危及性命,他一般不關心徒弟用什麼手段打跑挑釁的人,但也深知他目中無人的本事,若不是什麼旁的緣故令他印象深刻的話,他不可能記得一個十年前打過的人。
“畢竟是蒼月派來的,我也很好奇仙門首徒的實力。”沈劭睜眼說瞎話,心裏想着該怎麼掠過這個話題,卻見戎克淡笑一聲:
“是嘛,難得你上心...我也認識他。”
沈劭的心頓時要被釣出喉嚨口,但捏着魚竿的人卻歇了深究的意思,戎克他闊步往前走:
“不是還找蘭心草嗎?走吧。”
“師尊...”沈劭期期艾艾地跟上去,剛剛的囂張霸道蕩然無存,活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
“你不問,果然是知道了什麼。”戎克淡淡掃他一眼,勾起嘴角:“小勺子知道了什麼,說來聽聽?”
“....我知道自己已經長大,不能再叫‘小勺子’了。”沉默良久後,沈劭長嘆一聲:
“也知道自己得變得更強,強到你願意主動和我說,而不是忌憚得胡思亂想。”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忌憚——戎克突然站定,哈哈大笑起來,他忌憚?
不是,他是....害怕他知道以後一門心思殺過去。
戎克重重閉上眼,故作惆悵地感嘆:“果然長大了,嘴硬的我都怕...”
“師尊,”沈劭停下來,拉住他的手:“月北離不配,全天下人都不配。”
“哦?那你呢?”戎克也沒問他不配什麼,一臉戲謔地反問道。
“我也不配,現在不配...”沈劭搖搖頭。
戎克倏地收斂笑容,甩開他的手:“既然如此...”
沈劭沒讓他得逞,反抓緊那隻手追上去從背後抱住他:“等我有天能輕易將他們屠於刀下,等我有天能牢牢護住你,我就配了。”
戎克有一絲顫抖,深吸一口氣,擠出笑問:“...那現在你在幹嘛?”
沈劭收攏雙臂,把他抱得更緊:“在努力的路上。”
話才落地,戎克轉身按住他的後腦壓向自己,狠狠咬住他的脣,沈劭張嘴迎接他的脣舌,旁若無人地和他擁吻,不知過了多久,戎克放開他,脣間溢出細喘,笑侃道: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不知好歹,你連我都打不過呢,這得努力多久。”
“我爭取儘快。”沈劭笑盈盈回答,然後把目光移向道旁一直盯着他們看的人,挑着眉囂張道:
“看什麼?沒見過神仙打情罵俏?”
凡人自不消說,被他一瞪立馬散去,可還有人嘟嘟囔囔,沈劭忍不住挑釁:
“需要我幫您把眼珠子摳下來放盒子裏,省的傷了您的尊眼?”
他笑着,周身殺氣凜冽如刀。
要是碰到個魔修被他這麼瞅早抄傢伙上來打了,可仙家有仙家的涵養,只鐵青着臉暗自罵咧着走開了。
很快,整條街只剩一個衣衫襤褸的小豆丁,也不知道是嚇傻了不敢走還是餓懵了走不動。
兩人正要路過他,誰想豆丁主動跟上來,還用髒兮兮的小手抓住戎克的衣襬。
可能是生物本能讓他明白抓誰的風險最小,但這次冒險也足夠他渾身發抖,兩人停下來,低頭看他。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不看還好,一看沈劭唬了一跳,腿邊芽菜似的小人背後一片金光,亮的幾乎可以刺瞎人眼,沈劭都不知道自己剛剛爲什麼沒看見。
他立馬嚴肅起來,才聽到詭異的聲音,又看到詭異的現象,更別說早之前更詭異的書,他還未來得及把詭異事件分門別類,但不妨礙他改變心態,慎之又慎起來。
豆丁仰着臉,竭力讓自己抖得不那麼厲害,故作老成的小臉上露出市儈的笑容,就和集市上所有攤販的凡人一樣:
“兩位神仙大爺,我有蘭心草。”
凡人就能培育的靈草凡人有不奇怪,戎克沒有急着把自己的衣襬從他手裏弄出來,反而是豆丁意識到動作不妥主動放開,訕笑着在本就髒的不能看的衣服上揩自己同樣髒的不能看的小手。
“我真的有。”他對上戎克的視線。
沈劭不懷疑他有沒有,這無關緊要,他突然意識到這片金光是什麼了。
傳說中有大功德的凡人會有金光護體,這東西雖不能讓他們變得和修士一樣上天遁地,但會讓他們變得像唐僧肉一樣讓修士趨之若鶩。
功德金光能帶來福報改變氣運,換而言之,這類人會格外好運,和普世信仰的善有善報類似。
這一點令他們成了天生的鬼僕材料,主僕之間氣運共享,算是爐鼎的變體,而煉祭活人的天譴也會被成功後的共享的功德擋掉,可不讓想與天同壽的修士紅了眼。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可能天道爲了護佑這類人,功德金光是不可察的,若想察看需摒棄其他修法專修一雙眼睛。
世上有劍修、丹修、器修、鬼修、魔修各類修士,若讓人知道自己是個“眼修”不啻於把自己那點心思袒露在大庭廣衆之下,各門修者必合而攻之,“眼修”除了一雙可以查勘金光的眼睛別無所長,肯定死的透透的,修的那雙眼睛保準便宜了別人,幾乎沒有蠢蛋這麼幹。
但總有些旁門左道能找到這類人,就算不用來煉製鬼僕,也可入藥煉丹,煉成傳說中可規避因果的因果丹。
沈劭不知道自己怎麼看得見,他發誓從來沒有修過這種眼睛,但他就是看見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且這芽菜豆丁同樣詭異,這年紀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厚的金光,能修成這樣起碼得是什麼拯救蒼生的大功勞,別說什麼前世,功德最大的用處就是輪迴轉世,一轉世全部重來。
沈劭不由彎下腰,眯着眼端詳這芽菜,現在只有兩種可能性:
一這壓根不是什麼凡人小孩,是奪舍的老鬼,這一點很快被他排除了,修者不能修功德,奪舍這種缺德事能讓金光變成雷光;
二這小鬼祖上積了大德,然後長輩不知用了什麼祕法把功德轉嫁到他身上,換他一世平安富貴。
但——平安富貴?
他打量着芽菜身上露手露腳的破布口袋,還有豁口的門牙以及一折就斷的小手小腳,混成這樣算什麼平安富貴?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豆丁被沈劭盯得渾身發毛,忍不住露出討好的嘴臉,彷彿蓮臺坐下金童現出諂媚猥瑣的笑臉,背後還佛光普照金華燦燦。
違和的畫面令沈劭不忍直視地別開頭,戎克卻對他很有好感似的,也彎下腰笑問:
“那你想我們用什麼換呢?”
蘭心草這種東西一般用靈石就可以交易,根本夠不上以物易物的門檻,但戎克還是這麼問,因爲眼前的小鬼明顯用不上靈石。
沈劭眉心一跳,明白他的福報和氣運用在哪了——他在這首先就是一個奇蹟,集市崖壁險峻根本不是一個孩子上的來的,可他上來了,其次,他在人羣之中精準地找到了他們。
“丹藥!”豆丁急切道:“可以救命的那種...我是說,我們這樣的命。”
沈劭不知誰給這熊孩子的勇氣讓他用靈草換靈藥,也不知誰給他灌輸的概念讓他覺得凡人的命比修者的命好救,凡人亂用仙藥的結果只有死路一條,越是孱弱的生命越是精貴,錯一分一釐都不行。
脾氣差點的聽到這就該一腳踹開這小鬼了,脾氣好點的或許笑笑走開,可這小孩碰到的是戎克。
戎剋意味深長地看着他,豆丁的頭越來越低,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但還是努力爭辯道:
“我真的有,您相信我。”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在哪呢?”戎克問。
“在,在...在這裏...”他顫巍巍地遞上一個打滿補丁的布袋,他不知道任何靈草都得用刻有陣法的玉盒保存,這樣收存必然藥性盡失。
戎克接過來一看,裏面果然只剩一堆乾枯的雜草,這也就罷,他們想要的蘭心草還不在其中。
豆丁也知道理虧,啪的一下跪在地上哐哐磕頭:
“如果這裏面沒有,那我家裏還有,我給您找,一定找得到,您把藥給我,我一定給您把蘭心草帶回來。”
“走吧。”戎克把袋子丟回他身上。
豆丁怔然:“去哪?”
“你家。”戎克瞥他一眼,笑道。
豆丁不知想到了什麼,冷汗譁一下下來了,支支吾吾道:“我家遠...我...”
“你從哪逃出來的?”戎克突然蹲下來問他。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豆丁刷地站起來,一聲不吭地拔腿就跑,然而手短腳短,腿一邁開就被沈劭抓住後頸拎起來:
“跑什麼?不去你家怎麼救人,你當靈藥能亂喫?喫死了你上哪哭去?”
說來奇怪,他碰到他的瞬間,那金光就跟受了驚的兔子似的縮回他小小的軀體內,沈劭暗暗鬆了口氣,總算不用忍受那種扎眼的亮度了。
豆丁懸空掙扎,眼淚鼻涕齊流,哭嚎着:“那我不要了,你放開我。”
“不要了?人也不救了?”戎克從沈劭手裏接過這崽子,看着他滿臉鼻涕眼淚面露嫌棄。
豆丁打了個哭嗝,嘴脣顫顫:“我,我沒逃...”
“是是是,沒逃,走吧,再等就救不了人,回去送他歸西吧。”戎克滿臉無奈,把這隻髒兮兮的崽子扔回沈劭懷裏:
“帶上,走吧。”
沈劭手忙腳亂地抱住,瞪着自己瞬間髒了一片的錦衣,沉默片刻跟上戎克:“師尊,我可以給他用避塵咒嗎。”
“不行,他會凍死的。”戎克想也不想否決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哪凍得死,他們仨中命最硬的沒準是這崽子,沈劭腹誹着,恭恭敬敬把不敢亂動的小崽子遞回去:
“那師尊,你抱着可能比較合適,你是黑衣服,我是白衣服,我這顯髒。”
戎克把崽子按回他懷裏,不着痕跡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土,幸災樂禍道:
“我撿你的時候你比他還髒呢。”
“你撿我的時候我還沒睜眼。”沈劭哼哼唧唧,嬰兒沒有記憶,他怎麼說都行。
“是啊,髒的不行,跟泥裏撈出來一樣,你知道自己一開始叫泥球嗎?”
“知道,我還知道小時候我起碼有十八個名字,十八歲以前經常四五個混用。”沈劭暗暗翻了個白眼。
“你是不知道養活你有多難,像只病貓崽子似的,三天兩頭玩嚥氣,還是好心的老人家告訴我多起幾個名字能保命,鬼差勾魂的時候不知道勾哪個,就能放過你的小命。”
“師尊,你好歹是個修士,要是真有鬼修盯上我,我覺得對方比較危險。”
豆丁在沈劭懷裏大氣不敢吭一聲,姿勢難受也只忍着,但這樣還是被點名——戎克問他: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叫什麼名兒?”
豆丁有些忐忑,他知道仙人有些手段,好像知道人名就掌握了那人的生死,要他往東不敢往西,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故意套他的話。
見他不答,沈劭照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師尊問你話呢。”
果然是靠運氣走到現在的,一點都不機靈。
豆丁仰起頭,鼓足勇氣道:“我說了的話...能不能再多救一個人。”
沈劭給氣樂了,在他腦瓜上敲了敲:“得寸進尺了還,不說就不說唄,以後你就叫泥球。”
“不行,泥球有人了,他叫土蛋。”戎克一錘定音,堅決不讓任何人染指小徒弟的暱稱。
沈劭嘴角一扯,低頭看着土蛋:“倒也人如其名。”
土蛋錯失了爲自己正名的機會,一直到很多年以後他都沒能再抓住這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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