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掉馬
他看着旁邊毫無察覺的越修之,看着他俊美無暇的側臉,彷彿要穿透這張容謹的面孔去看到他真正的樣子。
他突然毫無預兆地停了下來,不再跟隨越修之奔襲的步調,任由越修之和他之前的距離越拉越遠。
只是靜靜地看着那個身影越來越小,直至消失在了視線中。
越修之。
對你來說,我算什麼呢
一個掌中的玩物
一個被你徹頭徹尾地主導了人生的蠢貨
你看着我絕望,看着我欣喜,看着我瘋狂,看着我哀慟的時候是不是在偷偷笑話我這個蠢貨呢
魂體的裴明靜靜地站在原地,眼中卻是讓人心悸的瘋狂。
本體世界中,神界一處石室的大門轟然大開,一身玄色衣袍,神色沉鬱的神明踏出石門。
這次,他沒有叫上任何神使,而是自己去了元隱宗。
他也無意去驚動其他人,沒有再從宗門進入,而是直接到了元隱宗的禁地也就是越修之的陵墓裏。
他看着那墓碑,慢慢地走進,最後走到它面前,伸出手撫摸着上面刻着的一個個字。
好友越修之。
陵墓是簡陋,但這字卻刻得用心。
一筆一劃中皆是哀慟。
他摸着這些字,彷彿能看到陸凡一那傢伙,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刻下這些字。
他那張平日裏沒個正行嬉皮笑臉的臉,那時候指不定哭得鼻涕眼淚都分不清。
你是他的摯友,你被折磨致死,他自然要撕心裂肺地哭上一場。
那我呢
我該怎麼辦呢
我是該把你看成摯友,也因爲你的慘死而哀慟絕望,還是把你看成仇人,爲你得到報應而快意地撫掌大笑呢
我怎麼笑得出來。
我只要想想你那時的模樣,心就痛得像是被凌遲了一樣。
你可真狠心,對我狠,對自己更狠。
裴明將手放在了“修”字上,便不再動了。
你這般玩弄我的人生,我卻不相信你對我毫無感情。
你最開始收我爲徒的時候是想彌補我對嗎,所以纔在那幾個月中待我那麼好。
可惜你是個傻子,你倒不如一開始便漠視我,那麼你再折磨我時,我縱是千瘡百孔也會咬牙忍下,起碼我從未幻想過,便沒有破滅後的幾次從希冀到絕望。
可是你沒有。
其實我本不應該那麼恨你,誰讓你這麼蠢,把我一顆心拼好了再狠狠將它碾至血肉模糊。
後來你成了容謹,我便更不相信你是全然無情地玩弄我。
你知道嗎,那時候我做任何冒險拼命的事情,你總是對我很有信心,但是卻在我受傷後又表現得萬般焦急。
從前我總是忽略了這一點,現在想來,你是知道我是那所謂的“主角”,不會有性命之憂,卻又心疼我受的傷。
玄衣神明靜靜地站在墓碑旁,直至天邊出現了晚霞,從金色到紅色層層暈染,拉開深淺不同的色調,暖暖地投射到大地上。
一道蒼老的身影漸漸靠近了這裏。
那是個麻衣老者。
老者拄着柺杖,步履微顫地走了過來,他顯然沒料到會在這裏遇見神明尊者,連忙跪下行禮。
神明被打斷了思緒,回頭卻發現這個老者似乎似曾相識。
雖然少年和老者間樣貌天差地別,但是裴明卻能從這個人眉目中依稀看出些熟悉的模樣。
他不確定地開頭“流風”
老者又行了個禮“尊者還記得老朽,實乃老朽之幸。”
其實裴明原本跟流風一點都不熟,在琉琊峯的十年,他只是將越修之的樣貌刻入了骨髓,除此之外,他只隱約記住了那兩個欺負他的雜役的樣子。
流風,還是他在那個世界,跟着那小屁孩身邊才熟悉的。
聽說流風流葉在被派給那小屁孩之前,是一直跟着越修之貼身服侍的,相當於琉琊峯的大管事。那麼在這個世界,流風流葉沒有被派給他,自然是一直在越修之身邊。
“流葉呢”
老者聞言愣了愣,然後答道“自從峯主逝世後,流葉大病一場,便跟着走了。”
“節哀。”裴明說。
他向來是對人世間這些生老病死看得很淡,因爲他站得位置太高了,所謂的生老病死離他太遠了。而且就算是在生死一線的時候,他也從未把“死亡”看在眼裏過。
但是不知爲何,他這次竟感受到了一些難受。說不上哀傷,只是有些悶悶的。
老者淡然一笑“沒什麼可哀的。峯主生前向來待流葉極好,能跟着峯主一起走,想必流葉也無甚遺憾。倒是苦了老朽,徒在人世煎熬數百年。”
聽了老者這番話,裴明也似有共鳴,他轉回身望了眼墓碑,扯了扯嘴角。
是啊,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以爲自己能把那些事情的真相永遠埋到地下。可它們現在被翻出來了,留我一個人這麼難受。
沉默了幾秒,裴明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問道“流風,你還記得琉琊峯裏一個叫時澤的雜役嗎”
他在被發現不能修行遭到排擠刁難的時候,是一個叫時澤的雜役經常幫助他,幫他趕走那些欺負他的人,偷偷給他帶喫的,往他的衣服裏偷偷塞些棉絮因爲這樣他才熬了過來。
只是後來他被越修之關起來取血後,便再也沒見過時澤了。後來他爲了復仇,攻打九華霄時也試圖找過時澤,但是卻一點消息都沒有。
他先前覺得奇怪,如今想來,倒是很有另外一種可能
老者沉默了一會兒,好像在認真回憶,最後肯定的回答道“尊上,您應該是記錯了,琉琊峯當年從未收過一名叫時澤的雜役。老朽曾經是琉琊峯的管事,這些雜役的人事流動都是老朽親手打理的。老朽如今雖半截身子入了土,但當年在琉琊峯的事卻是一分一毫不曾忘卻。”
“除非時澤是化名,否則琉琊峯,從未有過此人。”
聞言,裴明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又揮了揮手,示意流風先離開。
等流風離開後,裴明才單手手遮住眼睛,不知是哭還是笑。
他就說,怎麼把九華霄翻底朝天都沒有找到時澤。
“你啊”
真是蠢得要死。
一邊因爲那個叫系統的東西的脅迫,爲了什麼狗屁世界穩定而漠視我,放任其他人排擠我,一邊又良心不安,忍不住換個身份來幫我
越修之,你可真是個自私至極的人。
你的良心倒是安了,可我呢
神明雙手輕輕拂過那塊墓碑,只見那墓碑上的刻字漸漸從“好友越修之”變成了“恩師越修之”。
神明盯着這五個字,眼中是濃郁地化不開的執念。
越修之,你蠢,你自私,你把我的人生耍得團團轉,可到現在,心如刀絞的還是我。
因爲我知道,你對我的好都是真的,你傷害我的時候你也心如刀絞,是嗎
真是太沒用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系統,就讓你把自己逼成了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越修之啊,雖說死而復生乃神明不可爲也,但我這些天在石室中爲你招魂上千次,卻沒有找到你半點的魂魄,更沒有找到你的轉世。
再加上另外一個世界裏的你如此反常,我是不是有理由懷疑
你其實沒死。
就像容謹死了,越修之還活着一樣,這個世界的越修之死了,那個世界的越修之便出現了。
你帶着記憶,轉身到了那個世界,對嗎
直到暮色四合,落日帶走了最後一縷餘暉,四周一片漆黑,裴明才轉身離開。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承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