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初繞過江晉,疾步往樓梯走去,瘦小的背影轉眼消失在黑洞洞的樓梯口。
江晉突然想起林初那日舉起話筒的模樣,在一句話揭露城投集團的行徑之後,又用雙倍的字數表明自己的忠心,直到剛纔,他總結出了四個字——牙尖嘴利,與她溫和無害的模樣大相徑庭。
江晉掃視四周,彷彿身臨荒郊野外,黑壓一片,四樓和五樓都亮着燈,也不知林初住在哪戶,江晉笑了笑,跨上機車離開了。
開出這片沒有路燈的區域,街道突然寬敞起來,前方的建築工地和新造的樓房緊鄰,不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山丘,亮堂的夜燈下仍能看清禿了的地方露出一塊塊的黃土,再往前便是國家級風景區,一輛黑色商務車從那頭駛出,與江晉隔着遠遠的距離,擦肩而過。
林初一進屋便被林母教訓,十分鐘的車程竟足足耗了十五分鐘,林父啃着西瓜,含糊不清道:“五分鐘你也說!”
林母回頭瞪視:“死老頭子,你說什麼!”
林父立時唯唯諾諾,側過身繼續啃西瓜,只在轉身前特意朝林初眨了眨眼,林初忍住笑,捂着肚子喊“餓”,林母這才作罷。
飯菜端出微波爐,熱氣騰騰,林母卻唉聲嘆氣:“我們家這個位置真倒黴,前面小路邊上的那排房子都輪上拆遷了,剛好就切到我們家,拆不了!”她讓林初去網上掛牌,索性將這房子賣出去。
林初卻陰奉陽違,飯後偷偷與林父商議,林父說道:“你媽就是最原始的那種女人,頭髮長見識短,這好好的房子賣了它幹嗎,說不定還能輪上拆遷呢!”
林初卻笑道:“拆不拆遷都是另說,前面的景區不都差不多改造好了嗎,周圍也全都拆了重建,我們家雖然離景區還有些距離,但總能蹭一蹭房價,到時候就算出租,也能有個好價錢。”她小聲道,“不過跟老媽說不通,我就騙她說已經掛牌就是了!”
林父點點頭,保守祕密。
週六林初去了一趟爺爺奶奶家,看望二老後又在家附近的水果攤買水果。攤販們都聚在一起議論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拆遷傳聞,都說這一帶將來會合理規劃,以後便無法經營小攤了。
林初排隊等着結賬,突然見到攤販們都朝一個方向看去,林初好奇回頭,正見五名西裝革履的男人慢悠悠的往這裏走來,沈仲詢站在左側,舉臂指了指前面的一排房子,似乎在向身旁的領導介紹。
行至水果攤時,那幾名領導許是見這裏圍着的人最多,便停了下來,差了另一名下屬去買水果,又側頭對沈仲詢笑道:“這裏的東西便宜,明天晚上回去的時候多買點兒水果!”
沈仲詢含笑點頭,視線似乎毫不停頓,直直投向了林初的方向。林初一愣,立時展笑,沈仲詢彷彿並未料到,勾脣時嘴角有些僵硬,瞧起來怪模怪樣,林初一邊收下找零的硬幣,一邊又好奇的看了一眼,嘴上卻不停:“老闆,少兩毛!”
攤主朝她手上一瞧,立刻從罐頭裏拿出兩個硬幣,笑道:“耳朵長眼睛了,沒看都知道!”
林初這纔看向攤主,笑說:“誰說我沒看,還有餘光呢!”
林初提着水果往家回,經過那行人身邊時,有位領導突然說道:“哎,這個小姑娘有點兒面熟啊!”
街上嘈雜,林初並未聽清,只自顧自的頂着烈日,悶頭往家趕,小腿上似乎又遭了蚊蟲的襲擊,泛起了點點紅,林初彎腰撓了撓,走了幾步又往後勾腳,腳背蹭了蹭癢癢的地方。
沈仲詢順勢望去,視線不禁掠過林初單腳站立的小腿,說道:“那天在南湖邊,她就是幫忙救人的那個姑娘。”
領導這才記起:“哦,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好像老王還誇過她,沒想到近看這麼瘦小,現在的小姑娘了不得,思想好,膽子大!”
沈仲詢聽見“思想好”三個字,不知爲何有些想笑,那頭屬下已將水果買齊,一行人又繼續朝拆遷地走去。
林初在家中享受了兩日,週日晚飯後又要匆匆趕回市區。林母裝了一袋水果讓她帶走,林初擺手道:“那裏有的買,這麼多得多重啊,我要趕三趟車呢!”
林母訓道:“這些能有多重,你媽我連煤氣罐都能抗,都帶去,你當我不知道啊,你在那裏總共纔買過幾次水果,回來我就看你便祕,下次我再去給你買點兒蜂蜜!”
林初微赧,又聽林母問起了相親對象的事情,林初只好敷衍着說了幾句,這才被放行。
二樓的鄰居是三輪車伕,林母敲了敲門,託他將林初送去車站,又掏出了十元錢,對方卻不肯收,推搡了許久才勉爲其難的收下。
林初下了三輪車,拎着重重的水果袋子去搶佔前排座位。褚錢晴日時總有滿天繁星,一入南江城就變了樣,林初在市區呆了五年,從來都只見孤零零的月亮,偶爾有一架閃着燈的飛機從夜空劃過,反徒添了一絲孤寂。
九點多時終於到達最後一站,林初往關錦花園走去,許是手中的水果太沉,她的每一步都極其喫力。行至十字路口時車流漸多,林初站的這頭路燈昏暗,沒有行人,馬路對面卻是一家大型超市,不遠處又是高架橋,與這裏的人流稀疏對比明顯。
紅燈滅下的一瞬間車子齊齊發動,“轟”一下駛離這片地方。
林初止步在斑馬線,垂頭撥弄了一下水果袋,悶熱的空氣與往日相同,卻不知危險已探出了手,攪混了這抹空氣。
悉悉索索的塑料袋聲掩蓋了幾不可聞的腳步聲,陰影投在林初身後,鬼魅的步子也停了下來。
下一秒。林初的後背猛地被一股力道重重往前推去,她慣性前衝,失聲尖叫,手中的水果袋立時斷裂,水果在地面上“嘭嘭嘭”滾散。無數車輛直直駛來,林初的步子剎也剎不住,後方卻猛然傳出了“轟轟”的機車聲,急速朝林初的方向衝來,從高架上駛下來的車子也絡繹不絕,黑色的商務車緊隨車流。
那鬼魅的身影迅速往後撤去,卻不想莫名出現的機車打了個彎兒,筆直的朝他衝來,前方林初的尖叫聲擊破了平靜的馬路,兩個方向的車輛混亂剎車,輪胎擦過地面,聲音尖銳刺耳,一股車身的熱浪襲來,林初倏地倒地不起。
第8章
一輛自東向西的轎車已在極力剎停,車燈延射處能清晰看到有人倒在那裏,也許只有短短兩秒,在千鈞一髮之際,倒地那人又一次尖叫,猛地撐地爬起,還未站直便往前跑去,邁了兩步卻又馬上摔倒。
僅僅兩步的距離,輪胎擦過了林初,終於停了下來。所有處在十字路口中央的行人和司機都驚出了一身汗,三三兩兩的朝斑馬線跑去。
那頭江晉堵住了去路,兇手拼命繞過機車,往前方逃竄,江晉卻不給他一絲機會,跳下機車,直接揮去重拳。兇手也不甘示弱,痛叫一聲發狠回擊,兩人立刻扭打在一起。
黑色商務車與紅綠燈間隔了三四輛車,沈仲詢只聽到了兩聲刺耳的尖叫,並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前方似乎堵了起來,周圍的人都往馬路中間涌去,領導們有些疲憊,看了看手錶後微微不耐。
沈仲詢偏過頭,隨意望向另一側的路口,互毆的兩人進入他的視線,沈仲詢一愣,與領導說了兩句,便匆匆下車,往那裏跑去。
機車四周已圍了數名路人,有人打電話報警,有人想上前幫忙,十字路口中央的情況相似,沈仲詢跑去時,也看到了那處的狀況,滿地都是散亂的水果,不知何人出了車禍,隱隱約約能看到長髮低垂。
沈仲詢不再分神,轉眼就跑到了江晉身邊,兇手玩兒命似的在打,一隻手尋空摸向褲袋,突然掏出一把水果刀。江晉又揮了他兩拳,兇手眼前一花,似乎能看到血水淌下,他大叫一聲,猛地揮刀刺去,周圍立時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呼,沈仲詢不再遲疑,從他的背後襲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兇手腕上傳來骨裂的刺痛,在他那聲尖叫尚在喉嚨之時,沈仲詢又反手一扳,兇手立時撕心裂肺的痛喊出聲,胳膊彷彿在劇痛中被卸了下來,水果刀早已落地。
沈仲詢又扭了一下他的胳膊,不顧他震痛呼喊,往他的後膝蓋狠狠一壓,將他制伏在地,兇手還在垂死掙扎,更多的卻是瀕死般的斷斷續續的呼痛,沈仲詢立刻看向江晉:“有沒有事?”
江晉滿臉紅腫,眼角滲血,此刻頭暈眼花,只擺了擺手,卻突然想起:“林初!”
沈仲詢一愣,只見江晉搖搖晃晃的往路口中央邁了幾步:“林初撞車了!”
沈仲詢聞言,手上不由一緊,那兇手的腕子立刻便像碎裂般,彷彿還有“喀拉喀拉”的幻聽,兇手哭嚎起來,又是求饒又是求救,沈仲詢朝兩個圍觀的男人喊:“過來看着他,等警察!”
那兩個男人立刻上前,左右兩邊壓制住兇手,沈仲詢二話不說,倏地往十字路口中央衝去,轉眼就越過了江晉。
林初驚魂未定的坐在地上,雙腿似乎失去知覺,她怎樣都擡不起來,嚇得淚水漣漣,只差嚎啕大哭,轎車司機急急解釋:“我沒撞到她啊,真的沒撞到!”
沈仲詢推開人羣擠了進來,兩邊的人被迫跌了幾步,不由罵罵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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