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爺爺朝沈仲詢說:“這不是早上我在樓梯上跌了一下,跟我老伴兒說了嗎,她就說要來謝謝你,謝謝啊!”
沈仲詢客氣道:“應該的,爺爺奶奶!”
奶奶反客爲主,讓沈仲詢放開了喫,指着調料說:“早知道我剛纔從家裏面拿過來了,我們家專門喫一種蒜香味的辣醬,攪在醋裏面可香了,刀刀最愛喫,也就只有我調得出這個味兒,她媽媽都調不出來。”說罷,又想沈仲詢不知道誰是刀刀,便解釋,“哦對了,刀刀就是我孫女啊,大名叫林初,上次就是她麻煩你,在你家存了一下這個餃子!”
沈仲詢嚥下餃子,笑道:“我知道林初,不過她的小名怎麼叫刀刀?“
爺爺說起這個便來勁兒,截過奶奶的話說:“這個可有意思了,她小時候不識字兒,又笨,學前班裏面有一次發圖畫本,老師在每個本子上都寫了小朋友的名字,還加了拼音,讓兩個小班長髮本子。發到‘刀刀’的時候,那小班長就說她的名字不叫‘初初’,叫刀刀,那上頭不是有拼音嗎,刀刀一開始還會指着拼音說這個字念‘初’,不過小班長成績好,一定要說念‘刀’,說拼音是老師寫錯的,害得那丫頭回來就說自己叫‘刀刀’,整整喊了一個學期,到念小學的時候才相信自己叫‘初初’,不過那會兒大家已經改不過來了!”
沈仲詢忍俊不禁,難以想象林初不識字兒的模樣,醞釀半響,才低聲說:“‘刀刀’這個名字,也挺好聽。”
奶奶笑道:“這個小名好記,她識字兒以後還不樂意呢,現在倒是乖了。”一提及林初,奶奶便滔滔不絕,她有孫子,從前有些重男輕女,孩子們長大以後才覺出孫女的乖巧孝順,孫子就住在褚錢,小半年纔回來看他們一次,倒是林初,只要回家,一定會來看望二老。“我們家刀刀就是乖,又聰明,當初這麼多人去報國企,她爭氣啊,還真的考上了,現在國企多難進哦,她一個小孩子,真不容易!”
沈仲詢時不時的應一聲,放慢了進食的速度,直到餘暉落幕,他才喫完最後一隻餃子,奶奶也即將收尾,最後說道:“現在她交往的那個人,我跟她爺爺是沒見過,不過聽起來很不錯,是在機關工作的,年薪也有七八萬,就等着她什麼時候帶回來給我們瞧瞧了。”
沈仲詢一時沒了話音,握着筷子動也不動,只覺得心臟隨餘暉跌到了山底,悶悶得鼓不起來。
那頭林初喫飽喝足,走出餐館後也不見江晉還錢,她不好意開口討要,只好又坐上了機車。
回去的路上江晉開得極慢,天色全暗時纔到達關錦花園。林初將頭盔還給他,站在樓前欲言又止,江晉裝傻:“怎麼還不上去,要不我們再去喝一杯?”
林初一咬牙,說道:“對了,你還沒還錢吧?”
江晉“哦”了一聲,慢悠悠的摸出了五十元錢,林初剛一觸到,他又立刻拽緊,扯着紙幣與她僵持。
林初奇怪得看着他,江晉笑道:“對了,你之前找過房子,熟悉這一帶的房價房源嗎?我想搬家,沒經驗。”
林初用力抽出紙幣,塞進口袋才道:“我也不熟,這裏的幾條路都還沒摸清呢,你找中介吧!”說罷,她立刻揮手告別,轉身跑進了樓道,江晉又喊了兩聲,林初已經不再回應。
第13章
江晉想要找房子,並不只是隨口一說。
林初跑得沒影兒了之後,他便去了寧西路上的舊樓。沈洪山剛用過飯,文佩如正和朱阿姨在廚房忙碌,見到江晉出現,她喜上眉梢,忙不迭的切了水果遞到桌上。
江晉老老實實的道了歉,沈洪山不言不語,也不知是何心思,江晉心中沒譜,說完以後便指着自己的額頭:“昨天被你砸出了這麼大個口子,差點兒就要縫針了!”
沈洪山冷哼一聲,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繼續盯着電視機。
地方臺的新聞裏已經持續報道了匯田北拆遷案三日有餘,當地的居民意見極大,城投的一系列補救措施不斷引起非議,倒卻如沈仲詢所說,沈洪山見到別人的報道,反應並不太大,他只是針對江晉而已。
江晉悻悻地吃了口水果,又嬉皮笑臉的自說自話,許久才見沈洪山緩了面色,他便直奔主題,說要搬出去住。
本以爲會遭一頓罵,誰知沈洪山只瞥了他一眼,嚴肅問道:“自己住?你有錢付房租水電?能打掃房子?”
江晉一愣,“啊”了一聲,點點頭,沈洪山道:“那好,找到房子了說一聲,你現在那屋我讓你大舅租出去。”
江晉一時接受不了外公這般好說話,狐疑地瞅了他半響,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江晉走了一會兒,沈洪山纔拿起座機撥打電話,開口就說:“這次我聽了你,要是那混小子在外面捅出什麼幺蛾子,誰也別想幫他!”
沈仲詢在電話那頭沉聲道:“他現在心思大,讓他玩兒兩年就是了,以後受了教訓,自然也就老實了。”
沈洪山冷哼道:“受教訓?不長腦子,只顧眼前利益,遲早能摔死他!”頓了頓,他似覺疲憊,“算了,不說這個,你那裏的情況怎麼樣?”
沈仲詢如實彙報:“現在正在招商,都挺好。”
城投對新成立的項目公司佔股七成,後續還會有源源不斷的資金注入,屆時將會把那裏打造成南江市的一道重要標誌。沈洪山對一切都瞭如指掌,多此一問,無非也是關心沈仲詢。
正事說完,沈洪山又道:“你大嫂之前給你介紹的姑娘,你覺得怎麼樣?眼光別太高,你大嫂也是好心!”
沈仲詢靜默片刻,才道:“最近工作剛上手,沒時間。”
沈洪山也不強迫他,只讓他心中有數。掛斷電話後他招來文佩如,細細詢問對方姑娘的情況,越聽越滿意,便讓她仔細留心,找機會帶到沈仲詢的面前,文佩如自然應下。
那頭沈仲詢終於離開了餐桌,將髒碗攏進水池裏。
水龍頭髮出的聲響特別嘈雜,不知如何接的管道,總有“轟轟”聲。沈仲詢將碗洗淨,莫名其妙的想起來了先前的餃子味兒,又想自己的歲數確實不小了,假如大嫂有好介紹,他也不妨認識一下,憑自己的條件,怎樣都能賽過年薪七八萬的公務員。
思及此處,他突然頓住,手指輕叩着水池邊沿。
他賽得過年薪七八萬的公務員!
第二天仍舊高溫,沈仲詢早早出門,各個項目的招商正在有序進行,他一進辦公室便不得閒。中午之前他隨行前往工地視察,炎炎烈日下,磚瓦泥土都似變形。工人們開始避高溫,早晨四五點開始上工地幹活兒,中午一到便下班回家,日頭下整個場地都空曠起來。視察人員散去後,沈仲詢仍在工地徘徊,尋到上次害他割破手心的那條兒鋼筋,蹲下來研究了一番上頭的血漬,直到頂心冒汗,頭暈眼花,他才起身離開,心中唸的卻是捂在口袋裏的那串手機號碼。
彼時林初正在叫苦不迭,面上卻平平靜靜,小口小口的喫着飯。
楊純貝有意無意的說了半天,最後道:“下次你們要是再去喫飯,可要帶上我啊!”她湊近林初,擠眉弄眼道,“哎,你說,難道他對你有意思?”
林初雖然沒有什麼戀愛經驗,卻並不傻,沒有誰會因爲五十塊錢而平白無故請人喫一頓昂貴的料理,還錢時又是這般不乾脆。她也猜江晉對她有意思,只是這“意思”來的莫名其妙,她並不當真。
林初笑道:“話可別亂說,估計是上次堆填區的那起案子我幫了他,他纔想請我喫飯的。”又佯裝嘀咕,“倒是會來事兒,什麼關係都想着打點,不愧是記者。”
楊純貝這纔有了笑意,與林初親親熱熱的說起了其他。
下班後林初去了一趟超市,買了一些新鮮的瓜果蔬菜。
二房東施婷婷提供了一臺公用的小冰箱,矮矮的半截放在狹窄的過道上,林初沒見過那種款式,就像是從一臺完整的冰箱上截了上層似的,冰箱頂上積滿了灰塵,也不見她們動手擦一下。
林初將買來的食物塞進去,擰了抹布擦拭灰塵,剛擦第二遍,便接到江晉打來的電話,說正在附近找房子,想要林初幫忙參考。
林初不答反問:“對了,我聽你有時候說話的口音,好像就是本地人?”
江晉一愣:“是啊,我是南江的。”
“市區?”
江晉莫名其妙:“對,市區的。”
林初笑道:“我是土生土長的褚錢人,大學四年一直呆在郊區的大學城,這一年纔到了市區,但活動範圍僅限單位到住處,我連市中心都很少去,所以,你問我?”
江晉頓時啞口無言,林初又笑:“我正忙着呢,推薦你去找中介吧,先不說了,再見啊!”
江晉還未開口,手機裏便傳來了忙音,他連叫兩聲,氣急敗壞,頓覺林初過河拆橋,沒有喫人嘴軟的自覺。
中介他是萬萬不會找的,手頭資金有限,他才工作了幾個月而已,支付不起昂貴的中介費,只好從網絡上獲取房源信息。可誰知房租竟然這般貴,套房動輒三四千,帶獨衛的單間也要一千五左右,這還是最便宜的價錢,選來選去,他最後敲定了關錦花園附近的關塘六區,裝修簡陋的一室一廳,房租勉強能夠應付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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