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九
容定坤本來精力不好,說了一番話後就有些沒精神。容嘉上這時站出來,笑容恭敬道:“諸位都是嘉上的長輩。我這一個多月來管理公司,也都少不了叔伯們的指點協助,嘉上感激不盡。這公司既然姓了容,我們父子自然就要多擔待一些,厚待元老功臣。如今功臣自行求取,我和爹也不好勉強的。爹也覺得,兄弟一場,好聚好散。就是請幾個叔伯最後賣我們父子一個好,股票讓我們優先收購。放心,絕對不會虧待你們的。”
幾個要退股的股東中,有一些是跟風,有一些是真心想退股的。既然容家願意接盤,大夥兒終於消停了。這事前前後後折騰了四五天,容家把大部分退出來的股份收了。
這事剛告一段落,聞春裏的藏屍案突然有了新進展:乾屍被證實是近期才被人從西郊一處墳場偷挖出來,特意放在敲開的牆壁裏的。紙條不必說,紙張嶄新,是後人寫的。
這條消息公佈於報紙上後,又掀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波浪。雖然說這樣看來,容家是被栽贓,但是到底是在自己地盤上發現了死屍,依舊很不吉利。容嘉上只得請了道士在聞春裏做法事,又把那棟拆得乾乾淨淨,原址什麼都不敢建,只修成個小花園了事。
這樣捯銼了一番,聞春裏的別墅雖然依舊賣不出去,但是靠路邊的新式公寓還是有不少人喜歡,又開始斷斷續續地賣了起來。
“這事就這麼糊弄過去了?”肖寶麗翻着報紙,譏諷道,“容家還沒解釋爲什麼之前不拆老樓呢。”
“不拆的理由好找。”楊秀成道,“隨便找個風水理由就能解釋。橫豎此事讓容家元氣大傷了。”
“但是沒讓他們認罪呀!”肖寶麗氣憤道,“要的是讓天下人都知道容定坤殺人奪產,要容定坤親口承認。容家股票是虧了錢,可這錢也沒進世真的口袋。”
楊秀成溫和笑道:“馮小姐有計劃,也不圖一擊就打倒容家。”
“你也轉變得快。”肖寶麗斜睨他,“容太太也是你親表姨呢。容家倒了,她日子怕也不好過。”
楊秀成說:“姨母嫁妝豐厚,也不靠着容家喫喝。沒了容家,我覺得她倒能活得更自由。容定坤不是個好丈夫。”
肖寶麗撇了撇嘴,“什麼話到你嘴裏都有理。你喫什麼油長大的?”
楊秀成呵呵一笑,不和這位大明星兼新東家的紅顏爭辯。
他們兩人此刻正站在大雄寶殿前,兩側銅鼎裏香菸繚繞,香火飄搖。僧人低沉的吟唱聲迴盪在古剎上空。頭頂,雲破了一角,露出蒼蒼青空。西風蕭索之中,天地間充滿了凝重肅靜之氣。
馮世真穿着一身麻白孝服,頭髮上彆着白花,正跪在蒲團上,閉目雙手合十,隨着僧人的誦經聲唸唸有詞。
她將父親的遺骨火化,同生母的骨灰放在一起,請高僧做了七天法事。父母如今終於在陰間團圓。希望他們解除誤會,早日往生,來世幸福安寧,還能做夫妻,白頭到老。
今日是法事的最後一天。結束後,馮世真同住持說了一陣話,繼而鞠躬道謝,然後走了出來。
大殿外,肖寶麗和楊秀成都望了過來。
馮世真挽着肖寶麗的手,道:“麗兒,謝謝你這幾天撥冗陪我。楊先生,勞煩你親自跑一趟接我們。”
“附近外面不大安穩,七爺和我都不放心你們兩位女士趕路。”楊秀成道,“馮小姐今日可以動身嗎?”
“走吧。”馮世真最後回首望了一眼巍峨的大殿,目光裏閃過眷戀。等轉過身,眼中已恢復了清明,冷冷雪光似的眼波一轉,帶着鋒銳的殺氣。
流光——十七
臘八過後,就是除夕。各處封印放假,人們勞碌了一整年,如今終於回家和親人團聚。
馮世真藉着尋找到生父的事已回了上海。安葬了親生父母后便留了下來,趁着年假,和父母兄長一起過了一個溫馨熱鬧的年。
馮家這一年過得極其曲折,從在底層絕境之中苟延殘喘,到如今全家團圓、豐衣足食,一路辛苦驚險難以對外人道來。回憶這一整年,一家人都忍不住一陣唏噓感嘆。好在如今也算苦盡甘來。馮世勳工作穩定,收入可觀。馮先生戒了大煙,身子也在一日日好轉。馮世真也尋找到了親人,安葬了父母。
馮家兄妹很有默契,年假裏百般奉承父母,誠心盡孝,哄得馮氏夫婦心花怒放。
大年初三這日,錢氏姨母被馮世真接到家裏來喫團圓飯,順便介紹給馮家人認識。錢氏拉着馮太太的手,紅着眼眶道:“老姐姐你們夫妻倆真是難得的好心人呀。我回去要給你們立長生牌位,日日燒香,求菩薩保佑你們馮家福星高照,昌盛安康。”
馮家夫婦看錢氏雖然清貧,但是很懂禮節,也替女兒高興。馮太太也有私心,捨不得世真。如今世真父親也已證實亡故,家裏只有個姨母,那今後還是要留在馮家的。於是趁着馮世真去廚房洗碗的時候,馮太太把大兒子拉到了一邊。
“你和世真,是怎麼打算的?”馮太太開門見山地問。
馮世勳困惑,“我和世真什麼?”
馮太太拍了兒子一把,“你老大不小了,你兩個堂弟的孩子都滿地跑了呢。世真今年就二十五了,也拖不得了。你別以爲我沒看出來。以前給世真介紹別人,你百般挑剔不樂意,回頭又總偷偷看她,那眼神和你爹當年頭看你娘我時一個樣!”
馮世勳紅了臉。高高大大的小夥子,手足無措,窘迫得說不出話來。
馮太太笑道:“你們倆雖然從小一起長大,但彼此都知道不是親生的,性情又相投,容貌又般配。世真是我一手帶大的,沒有一樣不合我心意。任你再找別的女孩兒回來,在我眼裏也都不如世真的。現在世真的父母也尋到了,又有個姨母可算是女方長輩,這時候提親事正合適。”
“媽……”馮世勳尷尬咳嗽,“我……世真還不知道呢。”
“那你尋個機會和她說唄。”馮太太道,“世真這樣的姑娘,不是我自誇,縱使年紀大了點兒,拿出去也是百家爭着求的。你是近水樓臺,可別錯過了這好機會。”
馮世勳啼笑皆非道:“說得好像世真是我童養媳似的。”
“你就得意吧。”馮太太點着兒子的頭,“我和你說,你要是沒抓住,讓世真和外面別的小夥子跑了,我和你爹可要和你急!”
“可別催我。”馮世勳苦笑道,“我真拿不準世真在想什麼。一切還是看緣分吧。”
馮世真在廚房裏提了燒好的熱水洗鍋碗。水氣繚繞之中,馮世勳忐忑地走了進來,熟練地坐下來幫着她一起洗。
馮世真笑道:“你要將來結婚了還能天天這樣,那嫂子可有福了。”
馮世勳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瞬間就泄掉了一半,沒好氣道:“誰知道你嫂子現在人在哪裏?還不知道出生了沒。”
“去!”馮世真嗔道,“你都二十八了,你好意思!”
馮世勳笑了笑,問:“孟緒安那兒,你打算做到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報完了仇,什麼時候和他拆夥。”馮世真說,“要順利的話,也不過就一兩個月的事了。你可別告訴爹媽。”
“哪裏敢?”馮世勳道,“媽媽知道要受驚,爹知道了要難過。”
“我又不全是爲了馮家。”馮世真淡淡說,“論起來,我們容家的仇恨深得多。”
“你們容家……”馮世勳呢喃着。
“是不是還是有些不習慣?”馮世真哼笑,“我也不習慣。也不知道嘉上姓了秦後,會叫什麼名字。”
那一聲“嘉上”叫得親親熱熱,馮世勳縱使不知道容嘉上和馮世真在北平的事,也忍不住喫醋,道:“他爹叫秦水根,他或許叫秦狗蛋。”
馮世真噗地一聲,哈哈大笑起來,朝哥哥臉上彈水珠。
馮世勳躲過了,看着妹子佼佼如明月的笑臉,心中溫情涌動,一時有些癡了。靜靜凝視了片刻,馮世勳說:“醫院裏有一個去美國紐約醫院進修學習的項目,我申請通過了。”
馮世真驚喜:“真的嗎?太棒了!你怎麼不早說!”
她起身就要去告訴父母。馮世勳拉住她,說:“先別急,我還有話。這個項目經費非常充足,又可以在美國的醫院裏實習拿工資,所以可以帶一名家屬。世真,你想和我一起去美國嗎?”
馮世真驚訝,半晌才道:“去美國?我們倆?那爹媽怎麼辦?總得有人照顧他們呀。”
“可以請人照顧。三堂嫂在老家守寡帶孫子,我想請她來上海。”馮世勳說,“我去那邊學習半年,如果實習成績優秀,還可以留下來。”
“這事對你來說當然是好的。”馮世真笑着,“但是我去做什麼?給你做老媽子?人家都帶太太,你帶個妹子去,不覺得怪嗎?”
馮世勳一把抓住馮世真的手,凝視着她的雙眼,緊張地輕聲說:“你也可以……可以做……”
“哥!”馮世真不留痕跡地把本就溼漉漉的手抽了回來,一本正經道,“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在上海,但是兄妹們長大了總是要分開,各自組建家庭的。你也別總是操心我,也要多把心思放在自己的終身大事上。爹媽都等着抱孫子呢。我是女兒,還能在這個家裏呆幾年?將來還是要靠嫂子來操持家事的。”
馮世勳渾身火熱在妹子娓娓道來的一番話中逐漸冷卻。
馮世真的話含蓄卻也明確,只將他當兄長對待,從來都沒有別的想法。馮世勳雖然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局,可心裏依舊忍不住一陣失落,夾雜着尖銳如針扎的疼痛。
自己看着長大,一直放在臂彎中呵護的女孩,只因爲一個轉身,她的心就被別人拿去了。他們將來免不了會因爲各自成家而逐漸疏離,再也回不去當初兩小無猜的境界。
失望、迷惘、遺憾,全都浮現在了馮世勳的臉上。馮世真也覺得十分尷尬難受,只得埋頭洗碗,假裝沒看見。
這事不說破,他們倆以後還能沒有芥蒂地繼續做兄妹。馮世真珍惜馮家的親情,她捨不得失去馮世勳這個好哥哥。
過了一會兒,馮世勳自己漸漸緩了過來,看馮世真窘迫的樣子又心疼了起來,主動岔開了話題,道:“過兩天上元節,兆豐公園有燈會,我們一家還有你姨媽一通去看看?爹難得肯出門都走走,又是晚上,正合適。”
“好呀!”馮世真重新揚起笑顏,“從你留洋後,我們一家好久沒有在一起看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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