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作者:宮槐知玉
“嗯?”蔚然愣了愣。

  藺沈之剛剛說啥來着?

  蔚然一臉茫然地看着藺沈之。

  看着蔚然那茫茫的樣子,藺沈之越發沒了勇氣,他好不容易纔鼓足了勇氣決定和蔚然說清楚。

  “你……”蔚然開口。

  “我懷孕了。”藺沈之重複。

  同一句話再一次說出口,藺沈之只覺渾身的力氣都在瞬間消耗殆盡,他渾身無力,他終於還是把這事告訴了蔚然。

  蔚然微微歪頭,愈發茫然。

  藺沈之說他什麼了來着?

  懷孕?

  懷孕?

  “可是你……”蔚然看向藺沈之的肚子,雖然他和藺沈之已經離婚,但他可以保證藺沈之絕對是個男的。

  藺沈之明明就是個男的,他怎麼可能會懷孕?

  蔚然驀地想起藺沈之不是人類的事,藺沈之能夠變出翅膀,他不是人類,他是蟲族。

  想着這些,蔚然臉色逐漸變得扭曲,那份扭曲太過強烈,連同着他的五官都有些錯位。

  他突然就想起陳寄雲。

  之前於盛安找來的時候他就覺得奇怪。

  他當時一直想不明白於盛安爲什麼會和陳寄雲長得很像,於盛安明明不是陳寄雲的爸爸,他們本應該沒有血緣關係。

  現在一切都變得清楚,因爲陳寄雲就是於盛安和陳寄雲的爸爸生的,他們有血緣關係。

  蔚然撓了撓頭,又撓了撓頭,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一直以爲藺沈之身體不好,肚子越來越大,是因爲他生病了,之前他問過陳寄雲,但陳寄雲失口否認,他還以爲是陳寄雲在騙他。

  所以陳寄雲並沒有騙他,藺沈之確實沒有生病,他肚子之所以越來越大,他之所以喫不下東西,他之所以嘔吐,是因爲他懷孕了……

  “你什麼時候……”蔚然五官扭曲地看向藺沈之,因爲太過驚訝,他已經不知道他到底該做出什麼反應。

  “孩子已經四個月多。”藺沈之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

  蔚然臉上的肌肉抽了下。

  “再有一個多月就會出生。”

  蔚然臉上的肌肉再抽了下。

  這次,蔚然有了反應,“可是不是才四個月……”

  孩子已經四個多月,不是應該再有五個多月纔到十月。

  “孩子出生後會有三個月的孵化期。”藺沈之道。

  蔚然先是困惑,旋即才反應過來藺沈之話裏的意思,“孵化期……”

  就蔚然的認知裏,只有蛋才需要孵化。

  藺沈之道:“蟲族會在懷孕六個月之後誕下一枚蛋,但需要經過三個月的孵化才能正常破殼。”

  蔚然腦子裏開始有了不好的想法。

  藺沈之蟲化之後有着一對巨大的翅膀,雖然那模樣和他認識的蝴蝶很不同,但確實有相似之處。

  如果藺沈之是蟲族,是類似蝴蝶的存在,那豈不是說藺沈之肚子裏的蟲蛋現在極有可能是蝴蝶最開始的模樣。

  蝴蝶在變成蝴蝶之前,是軟軟的蟲子。

  蔚然身上瞬間一陣發寒,一想到藺沈之肚子裏有一顆蛋,蛋裏面有一隻軟軟的蟲子,蔚然喉間就一陣蠕動,有些想吐。

  那種感覺太過強烈,強烈得他都有些想要轉身逃跑。

  藺沈之肚子裏有一根蟲子,從藺沈之的肚子來看,還是一隻個頭不小的蟲子。

  “蔚然……”藺沈之看着蔚然不斷變化最終鐵青的臉,有些不安的上前,想要抓住蔚然的手。

  蔚然看見,嚇得連忙往後挪了挪。

  他可以接受藺沈之能夠變化會長出翅膀,但藺沈之肚子裏有顆蛋,蛋裏有一根蟲子……

  “我……”躲開藺沈之伸過來的手,蔚然極度的恐懼之中隱約察覺自己好像有些傷人,他立刻朝着藺沈之的眼睛看去。

  視線對上,蔚然立刻又移開視線。

  藺沈之一雙眼睛已經變成藍綠色,即使是現在他依然覺得藺沈之的眼睛很漂亮,可那份漂亮無法阻攔他身上一陣陣地泛起寒意。

  “抱歉,我需要冷靜一下……”蔚然半天才吐出一句話,他強忍着纔沒讓自己抱着手臂一陣揉搓。

  “嗯。”藺沈之不安的坐在一旁,他試圖靠近但他卻不能,因爲蔚然明顯在害怕。

  蔚然雙手抱頭,他努力深呼吸努力不讓自己去想,藺沈之肚子裏有顆蛋蛋裏有一根巨大的蟲子。

  “他、咳,孩子是什麼……”蔚然聲音中帶着幾分顫抖,雖然他竭力抑制。

  “什麼?”藺沈之沒明白蔚然的意思。

  “是蟲……”蔚然費盡力氣才總算吐出那個字,雖然他早就已經猜到,早就已經知道答案,但他還是想聽藺沈之親口說。

  “不是。”藺沈之急了,他聲音不復平常的冷靜,裏面滿滿的都是焦急,“他不是蟲子。”

  “蟲族有兩種,雄蟲和雌蟲,雄蟲從出生起就是人類的模樣終身不會變化,雌蟲出生時是蟲化的模樣,但絕對不是什麼蟲子,孩子長大之後能夠控制後就能把蟲化收起來,只要不露出蟲化就和平常人一樣……”

  聽着藺沈之焦急的話語,逐漸被那份恐懼吞沒的蔚然有種從無邊深海中浮出水面的錯覺,他狠狠吐出一口氣。

  因爲那一口氣地吐出,他原本緊繃着的肌肉放鬆,他手腳都變得酥軟無力。

  “他不是……”蔚然不敢去想那個字眼。

  “嗯。”藺沈之很想靠近蔚然很想抓住蔚然的手,因爲他真的很怕蔚然會起身衝出門去,就像上一次一樣,就像他父親一樣。

  那種害怕失去的恐懼,讓藺沈之的手也跟着顫抖,他鼻子甚至泛酸,他甚至有些想要低聲哀求,哀求蔚然不要走。

  “他就像我一樣,他可能有點不同,但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藺沈之努力鎮定。

  “呼……”蔚然雙手捂臉,用力吐出一口氣後用力呼吸,半天,他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嚇死我了。”

  他曾經做過噩夢,夢見有蟲子鑽進藺沈之的身體裏。

  夢裏他很害怕,他用刀子劃開藺沈之的身體試圖把那蟲子抓出來,他每一次看見那蟲子那蟲子就鑽得更深,他把藺沈之割的遍體鱗傷……

  那個噩夢即使是到了現在他依然印象深刻,只要一想到就渾身不舒服。

  他不止一次慶幸過那隻不過就是一場夢,一場噩夢,只要醒了就好,他無法想象如果那一切變成真的那他該怎麼辦?

  “他和你一樣?”蔚然看去。

  “嗯。”

  “不是那種軟軟的……”蔚然難以用言語去描述那種噁心恐懼的感覺。

  “不是!”藺沈之立刻否決。

  得到確認,蔚然再次長長吐出一口氣。

  蔚然再揉了把臉,看向藺沈之。

  再次看向藺沈之,看見藺沈之臉上逐漸清晰的蟲紋和他那雙藍綠色的眼睛,想象着藺沈之肚子裏還有一個縮小版本的他,蔚然有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他有些排斥。

  他不喜歡那種感覺。

  他能夠接受藺沈之和別人不同,可藺沈之之外的人……

  “你是什麼時候……”蔚然努力不讓自己繼續想下去。

  “一開始。”藺沈之道。

  蔚然看去,他沒明白。

  “我們第一次的時候,在酒店的時候,只有那一次留在了裏面,其它時候我一直很小心……”說起這,藺沈之耳朵不受控制的有些發燙。

  他和蔚然的第一次太突然,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躺在牀上,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嗯。”蔚然也有些不自在。

  那次他沒什麼經驗,藺沈之顯然也是,兩人折騰了許久,第二天早上起牀時藺沈之身上相當狼狽。

  他那時候是高興的,但高興之間又帶着幾分不安,他那時候才和藺沈之認識沒幾天,如果藺沈之後悔了生氣了……

  他甚至想過藺沈之是不是就是在和他玩玩,畢竟那時候的他纔剛畢業,工作都還沒找到,藺沈之卻已經是西裝筆挺還是高管。

  他和藺沈之先後洗了澡,

  藺沈之先洗,酒店的隔間做的是玻璃門的款式,他坐在牀上等待的時候聽着玻璃門中的水聲,腦子裏都是昨夜的瘋狂。

  換他洗澡的時候,他心跳就沒那麼快,因爲他一直在想等他出去說不定藺沈之就已經走掉。

  他急匆匆洗完澡,出門時看見還坐在牀上的藺沈之,他才狠狠鬆了口氣。

  屋內是片刻的安靜。

  打破這份安靜的人是藺沈之,藺沈之道:“孩子可能已經……”

  那兩個字,他有些說不出口。

  蔚然不解。

  “……沒有了。”藺沈之換了個說法,但即使如此,這三個字吐出口時他心口還是不可抑制的一陣痠痛。

  那是蔚然的孩子,卻因爲他而沒了。

  “嗯?”蔚然困惑地看向藺沈之的肚子,孩子不還好好在藺沈之肚子裏?

  “我之前檢查過,檢查不到生命跡象……”藺沈之有些不敢去看蔚然的眼睛。

  蔚然明白過來藺沈之話裏的意思,沒有生命跡象就代表着是死物,藺沈之肚子裏的孩子沒有生命跡象,就代表孩子已經死了。

  那瞬間,蔚然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

  他對藺沈之肚子裏的孩子是排斥的,他能夠接受藺沈之是因爲他喜歡藺沈之,即使如此,他對藺沈之也還是有些害怕。

  而那孩子……

  但知道那孩子可能已經死掉,蔚然並不覺得開心,他心口的位置彷彿有什麼東西突然被人挖走,他說不上有多痛不欲生,但那裏確實空落落了一塊。

  “他怎麼會……”蔚然本是想問怎麼會這樣,話到嘴邊又咽回,他驀的就想起之前的事情。

  發現藺沈之是蟲族之後他就逃離了這別墅,丟下藺沈之一個人。

  如果藺沈之在他們第一次在一起後就懷孕了,那豈不是說,那時候藺沈之就已經挺着個大肚子?

  “是因爲我?”蔚然好不容易緩和幾分的臉色再次變得慘白,是因爲他丟下藺沈之沒有照顧好藺沈之,所以藺沈之肚子裏的孩子纔沒了?

  “不是。”藺沈之立刻否決。

  藺沈之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他一隻手輕輕撫摸在肚子上,他不覺得這件事情應該怪蔚然,就算應該怪,那罪魁禍首也應該是他。

  他一開始就應該告訴蔚然他的身份,但他選擇了隱瞞。

  在發現自己懷孕之後,他也沒有想着要立刻告訴蔚然,而是想着要把孩子偷偷打掉。

  蔚然和他離婚之後,他想着要把孩子留下,因爲那是蔚然的孩子,但他卻依然沒能照顧好他。

  如果一定要有一個罪魁禍首,那個人絕對是他,是他害得他和蔚然的孩子死掉。

  藺沈之嘴脣翕動,在蔚然的注視下撒謊,“一開始生命跡象就很微弱……”

  藺沈之後面的話沒能說出口,他也不敢擡頭去看蔚然的眼睛。

  他每次撒謊,蔚然都好像能讀懂他的心思能夠看出來,這讓他害怕。

  如果蔚然知道是因爲他孩子纔沒有掉……

  “抱歉。”藺沈之道。

  “這不是你的錯。”蔚然立刻道。

  蔚然試圖伸手去抓住藺沈之的手,但藺沈之手正撫摸着自己的肚子。看着藺沈之手下的肚子,他伸出去的手沒能握住藺沈之的手。

  他手在空中停頓片刻,收回。

  蔚然嘴脣翕動,也想說上一句抱歉。

  他明知道藺沈之在難受在傷心,他本應該陪着抱着藺沈之,但現在他卻連抓着藺沈之手的勇氣都沒有。

  蔚然頭低得很低。

  他放在膝蓋前的兩隻手緊攥成拳,指尖刺進掌心,疼痛傳來,卻無法掩蓋他心口的疼痛。

  第一次,在他和藺沈之認識這麼久以來第一次,他第一次開始懷疑他和藺沈之到底合適不合適。

  藺沈之很好,方方面面都很好,哪怕他和正常人有點不同,那也掩蓋不了他的好。

  而他,什麼都給不了藺沈之。

  他害怕藺沈之,甚至不敢在藺沈之最難過的時候抱抱他。

  “抱歉,我先上樓了。”蔚然不敢去看藺沈之的眼睛,他狼狽地起身上樓,他有種想要挖個地洞躲起來的衝動,只要躲起來他就可以不用再那麼尷尬。

  藺沈之看着蔚然快速離開,他嘴脣動了動,試圖說點什麼,話到嘴邊最終卻還是咽回。

  蔚然的反應比他預料的要好得多,他還以爲蔚然會像上一次一樣奪門,而出會像上一次一樣選擇逃跑。

  房門關上,蔚然沒開燈,直接撲到牀上。

  把臉埋進被子裏,蔚然有些無法呼吸,他閉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中。

  他本能就想逃避,但他眼睛閉上後他腦子裏卻不可抑制地浮現出藺沈之慘白着一張臉的模樣,藺沈之在難過在害怕,而他只能在旁邊看着,他甚至不敢上去抱抱藺沈之。

  客廳中,藺沈之在客廳中坐了許久,直到他腰都有些發酸,他纔不得不扶着椅背站起來。

  他走向樓上,扶着扶手拐過拐角上樓看見站在二樓的陳寄雲時,他腳下步伐停頓一瞬。

  “說了?”陳寄雲問。

  他知道藺沈之沒有睡覺,所以他猜到藺沈之是準備和蔚然坦白,他在房間裏並不能聽見外面的對話,他是聽見剛剛有人上樓纔出門來看看。

  “嗯。”藺沈之扶着扶手往上走,長時間的久坐讓他腰痠,上樓時每往上走一步那種痠痛就會傳來一次。

  “那他……”陳寄雲很想問蔚然是個什麼反應。

  “不早了,他先回去睡了,你也早點睡吧。”藺沈之道。

  上到二樓平臺,藺沈之停下歇了歇氣,走向右邊自己的房間。

  進門,關上門,藺沈之在門後的位置站了許久,這才走向自己的牀。

  在牀上躺下,嗅着被子上還殘留着的蔚然身上的氣息,藺沈之翻了個身,他有些艱難的把自己的肚子放在被子上,那會讓他舒服些。

  他輕輕的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自己的肚子,他在心裏跟肚子裏的孩子說話,他不要死掉好不好?

  是他錯了,他不應該隱瞞蔚然,不應該想着要打掉他。

  是他錯了,他不要死掉好不好?

  一夜無眠,翌日,蔚然早早起牀做了早飯,自己喫完,給還沒起牀的藺沈之留了紙條,出了門。

  他到時方正和王裙竹還在工作室中,方正滿臉興奮,王裙竹卻已經有些疲憊,兩人昨夜顯然熬夜了。

  蔚然有些哭笑不得,王裙竹可是有家庭的人,方正也不怕被王裙竹弄死。

  “你來得正好,我們弄了兩個視頻,你看看怎麼樣?”方正一看見蔚然就拉着蔚然往他們運營部而去。

  說是運營部,也只不過是個比會議室還要小得多得單間,蔚然進門在桌前停下後,桌子後就沒有多少空間。

  蔚然朝着屏幕看去。

  方正說的兩段視頻,是方正他們徹夜玩遊戲後截取剪輯的兩段遊戲玩法的相關視頻。

  兩段視頻都不長,總共加起來都不到五分鐘,但即使只有幾分鐘時間,蔚然看完後精神還是爲之一震。

  他不得不承認,王裙竹在營銷方面確實有手段。

  他昨天忙了一天才整理出來的那段可運行的內容並不算完善,很多地方貼圖甚至都還沒做好,但王裙竹卻硬生生地剪輯出了兩條十分完整並且相當有看頭的短視頻。

  那兩段視頻和他預料中他要做的遊戲已經十分相似,好多地方甚至更加有趣。

  蔚然努力讓自己集中精力,他根據自己的想法簡短地提出了兩點意見後,讓出電腦。

  方正和王裙竹聞言,趕緊又擠到桌子前繼續研究。

  蔚然在旁邊看了會,見幫不上什麼忙,回了會議室。

  蔚然在電腦桌前坐下,打開電腦,等待電腦開機的那段時間,他從自己的兜裏掏出他之前放進兜裏的那離婚證書。

  經過昨夜的事,再看那離婚證書,他的心境已經有了極大地轉變。

  原本看着那離婚證書,只要看着,只要認識到他和藺沈之之間已經結束,他心口就痛得難受。

  現在,他心口依然發疼,但他心中更多了幾分茫然,他已經有些不確定他和藺沈之是不是真的合適。

  就算他們能把所有誤會說開,如果他在藺沈之難受痛苦的時候都不敢上前抱抱藺沈之,那這份愛對藺沈之來說真的有意義嗎?

  蔚然望着面前的電腦屏幕走神,許久之後,他才發現他居然盯着屏幕上的那幾只蝴蝶看了十幾分鍾。

  那瞬間,他啞然。

  他原本把自己的手機屏幕和電腦屏幕都換成蝴蝶,是想着多看看說不定就不怕了,現在他也確實沒有以前怕。

  蔚然看看那蝴蝶,再看看自己放在桌上的離婚證書。

  他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起來。

  蔚然看去,給他發信息的人是藺沈之。

  “我決定把他生下來。”藺沈之道。

  “說不定他只是睡着了。”藺沈之道。

  蔚然嘴脣張了張。

  “你確定?”車上,陳寄雲問。

  藺沈之肚子裏的孩子已經沒有生命跡象,就算他依舊把孩子揣在肚子裏,也改變不了任何事實,甚至長此以往說不定反而會讓他的身體出問題。

  “你不是說可能是機器的問題?”車內,藺沈之低頭看着自己的肚子,他的手輕輕撫摸在肚子上。

  陳寄雲欲言又止。

  他之前說那些話是想安撫藺沈之,不想讓藺沈之難過,但如果藺沈之要揣着一個死胎……

  “已經只剩下一個多月,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想把他生下來。”藺沈之擡眸看向車窗外。

  他昨夜想了一夜,他已經想清楚。

  陳寄雲從後視鏡中看了一眼,沒再說話。

  陳寄雲很快把車子開進醫院,他帶着藺沈之上了樓,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三個多小時後,陳寄雲皺着眉頭看了許久手裏的檢查報告後,把報告遞給藺沈之。

  藺沈之接過看了看,看見那生命跡象微弱的檢查結果,他長長吁出一口氣,閉上眼。

  許久之後,藺沈之才睜開眼。

  再睜開眼時,他眼睛已經變成淡淡的藍綠色,那份藍綠色不像他完全蟲化時那樣通透如玉石,裏面還摻雜着黑色,這讓他的眼神憂鬱。

  雌蟲懷孕後隨時都有可能蟲化,而情緒不穩定則更加容易讓他們蟲化。

  “回去吧。”藺沈之道。

  會議室中,蔚然看着自己的手機許久,始終沒能想到應該怎麼回覆藺沈之,好在不久之後方正就又找了過來,他才得已找了藉口把手機放下。

  放下手機,蔚然埋頭進工作中。

  方正和王裙竹把那兩段短視頻按照蔚然的意見重新做了剪輯修改後,寫了一段關於他們這遊戲的宣傳介紹,正式開始投入宣傳。

  之前方正掛出去的那些宣傳,需要替換的全部替換,不用替換的也發了新的通告。

  蔚然被拉過去幫忙,要在今天之內就把所有地方都搞定。

  蔚然一邊幫着替換,一邊也看着自己替換過的那些平臺的反響。

  事實再次證明方正去拉王裙竹是個無比正確的選擇,新的宣傳一放出去,反響肉眼可見地變大。

  不到中午,他們官網的預約人數就有了明顯地提升,幾個大的網站上他們掛出去的宣傳頁流量也增加了幾倍。

  看見這,方正臉上都笑開花。

  蔚然也跟着笑,但他還沒笑一會就被王裙竹驅敢出了運營部,王裙竹三天之內就要看見一個能完整運行的遊戲。

  光是幾個片段是騙不了人的,他們必須不斷地拿出新的東西,而所有“新東西”都是建立在蔚然那遊戲之上的。

  一個都不能運行的遊戲,當然不可能有新東西。

  這段時間以來,蔚然覺得自己已經算是挺拼,但對上王裙竹,蔚然才發現他之前好像還挺輕鬆,至少他還有時間去想其它去發呆。

  回到會議室,蔚然鉚足了勁全神貫注地投入工作,直到藺沈之給他打來電話,他才發現居然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

  蔚然忙完手裏的一段落,回去時已經是夜裏一點多,藺沈之已經睡着。

  蔚然上樓後在藺沈之的門口站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有敲門吵醒藺沈之。

  接下去十好幾天的時間,蔚然都一直維持着高強度的工作狀態,每天天不見亮就去工作室,深夜纔回家。

  好在十來天的瘋狂加班也是有意義的,雖然比王裙竹要求的三天晚了些,但他還是在十幾天之內搞出了一個完整版遊戲。

  遊戲正式運行,確定可以完整運行時,蔚然幾乎興奮到跳起來。

  方正和王裙竹兩個人直接抱到一起,更準確來說是方正抱住了王裙竹。

  王裙竹有些嫌棄,但看着蔚然和方正那高興勁,他到底沒說什麼。

  王裙竹是在白鯨最初的時候就加入白鯨的,那時候的白鯨就是現如今蔚然他們這工作室的模樣,一個居民樓裏的小單間,幾個徹夜不眠的小年輕。

  王裙竹第一天來蔚然方正這工作室時就曾經說過,蔚然方正這工作室和當初的白鯨很像。

  遊戲得以運行,所有人都放下手上的工作開始進行初步的內測,要確保遊戲中沒有bug。

  公測的時間也定下,就定在下個月初,十天後。

  衆人忙着做檢測時,也把遊戲提交了審覈。

  蔚然厚着臉皮聯繫了於盛安,詢問了他一些關於近期遊戲審覈的事項,要確保在提交之前就避過一些坑,否則來回地審覈會浪費掉大量的時間。

  電話那頭的於盛安很開心,光從聲音都能聽出的開心。

  大概是因爲知道蔚然也是一樣的情況,不用遮遮掩掩,於盛安十句話有三句會扯到陳寄雲,三句是陳寄雲那個他還從未見過的爸爸,只有剩下的那四句才和遊戲有關。

  蔚然哭笑不得,但並未打斷。

  陳寄雲和於盛安長得很像,脾氣卻相差很多,於盛安也逐漸察覺出來。

  他覺得愧疚,因爲他覺得陳寄雲之所以會變成這樣有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因爲他。

  他在陳寄雲最需要他的時候一無所知,是他讓陳寄雲的爸爸沒有安全感,讓他不得不把陳寄雲藏起來交給別人去養,是他讓陳寄雲的爸爸一個月都不敢見自己的孩子一次,是他讓陳寄雲怨恨。

  那夜之後,他好幾次邀請陳寄雲一起出去喫飯見面,陳寄雲都拒絕,他知道陳寄雲討厭他爸爸也不喜歡他,但沒關係,他可以再主動一點。

  陳寄雲沒空,那他可以多去見見陳寄雲。

  陳寄雲討厭他,但他挺喜歡陳寄雲,他覺得他們可以慢慢相處瞭解,說不定哪天陳寄雲就不討厭他們了。

  蔚然靜靜聽着,腦海中卻都是藺沈之。

  如果他當初沒有發現藺沈之會變身,藺沈之是不是也準備偷偷把孩子生下來,然後偷偷的放到別人那邊去寄養?

  就像陳寄雲一樣?

  他記得他和藺沈之結婚後,藺沈之開始嘔吐後,藺沈之就開始有事不能回家。

  那時候,藺沈之是不是就已經發現自己懷孕,就已經在想着要怎麼辦?

  蔚然無法想象他和藺沈之的孩子變成陳寄雲那樣,他一輩子都不知道他的存在,藺沈之一個月就見他一次,那孩子怨恨藺沈之,衝着藺沈之大吼大叫,性格偏執。

  蔚然漫不經心地聽着,一邊走神,一邊從於盛安那十句只剩四句的關於遊戲相關的話中提取重點。

  兩個多小時的電話打完,蔚然把關於遊戲的事情都告訴方正後,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把剩下的事情交給方正處理後,他回到會議室,他把椅子挪到窗邊,看向窗外漆黑的天空。

  夜已深,早就過了下班時間。

  他這段時間正是緊要關頭,他已經跟藺沈之說過,藺沈之也表示理解。

  他其實知道,他只是在逃避。

  他不是在逃避藺沈之,也不是在逃避藺沈之肚子裏的那個可能已經永遠不可能長大的孩子,他在逃避的是他自己。

  他不確定對於藺沈之來說,他們是不是真的合適。

  蔚然回頭看了一眼玻璃門,確認方正他們正在忙着,短時間應該忙不完,他再次掏出手機。

  他給蔚雲打了電話。

  電話接通,簡短的兩句交流後,聽着電話裏的忙音,蔚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電話那頭的蔚雲也沒問,就這麼拿着電話等了有一分多鐘。

  蔚然有些受不了地開口,“爸,你喜歡小孩嗎?”

  電話那頭的蔚雲又是片刻的沉默,好片刻後,他開了口,“如果你是因爲和別人搞上才和藺沈之離婚,我腿都會給你打斷。”

  蔚然噎住。

  蔚然試圖解釋,嘴巴張開半天卻沒能想到該怎麼解釋。

  蔚雲那邊沒再說話,但隔着手機隔着屏幕蔚然都能感覺到蔚雲身上傳來的壓迫感。

  蔚然有些慫,“……我就是隨便說說。”

  蔚然嘴上說着,他突然就發現這個問題他好像曾經聽過,藺沈之也曾經這麼問過他。

  藺沈之問他喜不喜歡小孩?

  他那時候是怎麼回答的來着?他說他討厭小孩。

  他那時候以爲藺沈之是怕他後悔和他結婚,所以說得相當斬釘截鐵。

  蔚然啞然。

  又和蔚雲聊了兩句,蔚然掛斷電話。

  放下手機,蔚然掏出那本這段時間他一直隨身攜帶的離婚證,那離婚證原本還挺新,這段時間被他一直帶在身上一直翻看,邊角都被磨得柔和。

  蔚然看看那離婚證,又掏出手機看了看。

  他和藺沈之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十多天前,藺沈之最後給他發的那兩條信息,藺沈之說,他決定把孩子生下來。

  蔚然深吸一口氣,收拾了東西出門。

  他和方正說了聲,提前回了家。

  他這段時間每天都忙到深夜纔回家。

  開着車從工作室的小區離開,蔚然沒有直接回別墅,而是先開車去了一趟附近的商業街。

  蔚然買完東西回到別墅時,已經是夜裏九點多。

  把車開進車庫,蔚然沒有馬上進門,在車裏坐了足足十來分鐘,他這才下車進門。

  屋裏,藺沈之正站在落地窗旁看着外面的花園,花園中開了燈,無數的飛蛾蝴蝶都在燈泡下飛舞。

  蔚然遠遠看見,頭皮發麻。

  藺沈之聽見動靜,回頭看來。

  藺沈之的肚子本來就已經挺大,這十來天下來他肚子大得更加明顯,現在的他走出去說是啤酒肚都不會再有人相信。

  他變化的不只是肚子,大概是越來越接近臨盆,他身上的蟲化也愈發控制不住,他臉上手上都有明顯的蟲化痕跡。

  藺沈之關了外面花園裏的燈。

  燈一滅,花園中的一切就被黑暗籠罩,屋裏的燈亮,原本通透的落地窗變成一面鏡子,映照着藺沈之那大得有些誇張的肚子。

  蔚然視線直直盯着藺沈之的肚子看了片刻,他硬着頭皮走上前,他把手裏提着的東西遞給藺沈之。

  藺沈之看見,沒接,只有些疑惑地看着蔚然。

  “我找了一圈,都關門了……”蔚然略有些尷尬,他把袋子拿了回來,從裏面拿出自己買的東西。

  他看看,有些尷尬地撓撓頭,把那兩束用於裝飾的乾花再遞給藺沈之。

  乾燥處理過的花瓣顏色變得暗沉,質地也變得像是紙做的,花上的香味也不再純粹,染上了明顯的香水氣息。

  藺沈之看看,伸手接過。

  一手拿着乾花,一手撐着自己的肚子,藺沈之帶着藍綠色的眸疑惑地看着蔚然,他不明白蔚然爲什麼突然要送他花?還是乾花。

  “咳,”蔚然咳嗽一聲,“藺沈之。”

  “嗯?”

  “你願意和我交往嗎?”蔚然有點手足無措。

  他上一次和藺沈之說這話的時候還是在五個多月前,那時候他們剛剛認識不久,他和藺沈之稀裏糊塗的就睡了。

  那天早上他們從酒店出來後,他們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微妙尷尬。

  蔚然覺得他應該主動點說點什麼,所以他幾次想要開口,但他幾次嘗試開口都沒人找到合適的話。

  倒是想問藺沈之是不是不舒服,藺沈之走路的姿勢有點僵硬,但一想到罪魁禍首就是他自己,他就只剩下傻笑的份。

  出了酒店,他跟着藺沈之走向車庫,直到看着藺沈之上車,看見藺沈之馬上就要離開,才憋出了這麼一句。

  “你願意和我交往嗎?”

  坐在車上的藺沈之原本擺弄着安全帶的手頓了頓,他緩緩擡起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眸看了看他又垂下,然後“嗯”了一聲。

  蔚然已經不記得他當時是個什麼反應,但他現在都還記得車窗裏藺沈之那微紅的耳廓,以及嘴角淡淡的笑容。

  藺沈之這樣一個人,如果不是真的開心真的高興,他是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的。

  看着那樣的藺沈之,蔚然當時就肯定,藺沈之也是喜歡着他的。

  有了這個認知,知道藺沈之也喜歡着他,他別提多高興,那種喜悅的心情就算是後來每次再想到都能讓他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

  客廳中,蔚然深呼吸,他直直看向藺沈之那雙藍綠色的眼睛,“你願意和我交往嗎?我是說像情侶那樣的交往,就像我們以前一樣,但也和以前不同……”蔚然有點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這段時間他想了很多。

  “我還是喜歡你,很喜歡。”

  “蟲族的事,孩子的事,說實話我現在都還有些懵,我感覺就像是在做夢一樣,不真實。”

  “我們離婚的時候,我也這麼覺得。”

  “我可能還是會覺得害怕,沒有辦法像於盛安那樣很快就接受,沒辦法在你難受的時候立刻就抱住你,但是我……”

  “我買了花,我去的時候已經晚了,商業街的花店全都關門了,我在飾品店裏買了這個。”

  蔚然略有些尷尬地看着藺沈之手裏的乾花,他突然就有些後悔,這麼重要的時刻他應該買真正的花的。

  要九十九朵,一大捧那種。

  “……可以插起來,不用換水。”蔚然試圖挽救。

  “好。”

  蔚然擡頭看去。

  “我說好。”藺沈之拿着花的手攥緊,他深呼吸,他竭力抑制,聲音卻還是顫抖沙啞,“你可以不用馬上就過來抱住我,我可以等,等你不怕,因爲我也還是喜歡你,很喜歡。但你不能再轉身逃跑,不能再丟下我一個人……”

  “……好。”蔚然答應。

  藺沈之伸出手,蔚然趕緊握住。

  蔚然想抱住藺沈之,但他看看藺沈之拿着花的手和那讓他有些不舒服的大肚子,半天沒找到地方下手。

  蔚然看看藺沈之的肚子,伸手,快速的輕輕摸了下。

  他要乖乖的,要聽藺沈之的話,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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