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是個祖宗
老人家扭過頭，看着病房的方向，聲音低低的道：“那時的他，就像這樣，不吵不鬧，安靜的跟着我進了齊家的大門，被安排在哪裏就住在哪裏，讓他喫什麼他就喫什麼，聽話得不像個孩子。
當時他父親新喪，他卻從來沒有哭鬧着找過爸爸，他甚至沒有在我的面前哭過，那樣小的一個人，就已經早早的知道寄人籬下，要注意些什麼……”
齊昱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緊，抿緊了脣。
齊老爺子嘆了口氣，輕拍了下他的腿道：“當時你還小，見家裏又來了一個孩子，剛開始還很高興，整天纏着他玩，後來有個傭人在背後跟你說，他是來搶你爸爸和爺爺的，你就開始大鬧，甚至跑到外面去撿石頭回來砸他，被我發現之後，軟硬兼施的管教了你很久，你才終於消停下來，重新跟他要好。
也是因爲你鬧的這一場，我才知道那個傭人一直在背後欺負他，可他什麼也沒說，我問他爲什麼……”
齊老爺子將身子倚在椅子的靠背上，聲音中帶着憐惜的道：“他說，不想給主家添麻煩。”
齊昱也像齊老爺子那樣，將身子倚在椅子上，兩眼看着走廊的頂棚道：“您這麼一提，我好像有一點點印象，我是說拿石頭丟他的事，爺爺，我一直想問您，您總說齊家欠他一個父親，他爸爸……到底是怎麼死的？”
齊老爺子沉沉的閉了閉眼睛道：“病逝，但歸根結底，是因爲你爸爸，這件事說來話長，如果不是沈清，你爸爸的人生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甚至連你，也九成不會降生，是你爸爸，坑害了人家一輩子，連帶着坑害了南舟。”
齊昱有些乾澀的道：“我爸爸……”
齊老爺子的思緒已經陷在了回憶裏，嘆息着說道：“你爸爸和沈清是高中同學，兩人身形相貌都相似，在高考前夕，他們一起遭遇了一次綁架，原本只是被你爸連累的沈清冒替了你爸的名字，替他捱了暴徒的毒打，幸好營救及時，才搶回了一條命。但他不僅因此耽誤了高考，腿上還落下了殘疾。
你週歲那年，你爸被查出肝癌，醫生說無法做切除手術，只能做肝移植，當時一時找不到可以和你爸爸匹配的肝臟源，正在我焦頭爛額的時候，又是人家沈清，主動找我，跟你爸做了配型，在配型成功後毫不猶豫的上了手術檯，不求任何報酬的捐給你爸一半肝臟。
你爸兩次生死大關，都是沈清替他扛下來的，大恩難報啊。
沈清上學時成績比你爸強多了，若不是因爲你爸，人家自有健康的身體和大好前程，可他最後，卻在男人最巔峯的年紀無聲無息的死在一個小鎮子的醫院裏，留下一個年幼的孩子，到死都放不下心。
沈清把南舟託付給我時，說他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南舟，他早逝，不能給南舟安穩的將來。可是這份愧疚不該由沈清來背，是我們齊家，虧欠了他們父子，如果不是因爲兩次捨命救你爸，沈清好好兒的一個人又怎麼會早逝？
是我們齊家欠南舟一份安穩，欠他一個家。”
他閉上眼睛，聲音沉沉的道：“現在好了，沈清因爲你爸爸英年早逝，南舟又爲了你變成這個樣子，我們齊家欠他們父子的，是永遠也還不清了……”
齊昱緊緊的皺着眉。
齊老爺子再次嘆氣道：“爺爺知道你不願意揹負父輩的恩怨，沈清和你爸也都已經不在人世，人都沒了，往事也該隨風散去了。
這些陳年舊事，確實不應該壓在你們小輩身上，以前是爺爺想差了，沈清是沈清，南舟是南舟，你只要能把南舟瞭解清楚了就行，過兩天我們再給南舟做一個細緻的檢查，如果可以出院，就把他接回老宅吧。”齊昱還沉浸在那些褪色的往事中，一時沒反應過來，話不過腦子的道：“爲什麼接回老宅？”
齊老爺子挑着一邊眉毛看着他道：“他都不認得你，只記得我老人家，自然要接回老宅！”
齊昱此時還不知道接下來的這句話救了自己一命：“不認得可以重新認得，我們倆纔是兩口子！”
齊老爺子保持着挑眉毛的姿勢扭身看着他。
齊昱被老爺子盯出一身白毛汗，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順嘴禿嚕了什麼出來，但也沒想改口，就見老爺子露出了一個久違的微笑道：“算你還有點良心，要是你敢嫌棄南舟，剛纔順坡兒下驢了，我就把你的腦子也敲傻！”
齊昱：“……”
原來剛纔是老爺子在試探他，萬一他說錯了話，敲不敲傻不知道，但一頓暴揍是跑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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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舟又在醫院裏觀察了幾天，經過一番細緻的檢查後，被醫生批准出院，齊昱只得將好不容易纔擺脫了的沈南舟領回了家，但可能是因爲他們已經離婚了，關係已經不一樣，齊昱的心裏只有沉重，但並沒有想象中的那種鬱悶。
老爺子一路將他們送回家，路上千叮萬囑，附帶各種威脅，聲稱如果齊昱照顧不好沈南舟，就敲斷他的腿。
齊昱一腦袋星星的點着頭。
好吧，這位現在就是個祖宗，哪個敢對他不好。
讓齊昱鬆口氣的是，沈南舟雖然傻了，但並不鬧人，老爺子說讓跟他走，就乖乖的跟他走了，完全沒有任何反抗，讓齊昱不禁在心中感嘆：原來這人這麼好賣啊。
進了家門，齊昱把家裏的幾個傭人都召到了一起，說了一下沈南舟的情況，重點交待了以後他不在家的時候，要好好照顧沈南舟。
幾人面面相覷，做飯的張姨試探的喊了一聲“沈先生”，得到了沈南舟一個略顯拘謹的微笑。
張姨眼圈兒一紅，扭過頭沒再說話。
齊昱側頭看了看身邊的沈南舟。
他全程都僵硬的坐在沙發上，明明心中無措卻又儘量讓自己顯得鎮定的樣子讓人有些……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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