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蠱惑 太子:“你與祁宴揹着我私通?”……

作者:燦搖
20.蠱惑太子:“你與祁宴揹着我私通?”……:有聲小說在線收聽。

  太子對那二人的關係也是持懷疑態度,萬萬想不到自己嘴上提了一句,祁宴他人就在殿內,還若無其事地敲擊屏風。

  那動靜分明是有意要讓太子聽見的。

  太子默不作聲,冷目盯着眼前人。

  衛蓁快步走來,擋在二人身前。

  祁宴卻手搭上她的肩膀,“太子殿下話還沒說完呢。不是說,會親自到我面前問問我與衛大小姐的關係嗎?”

  太子看到祁宴眼中挑釁的神色,像絲毫不怕他將此事揭露出來一樣。

  “衛大小姐豔色冠絕,才情斐然,性情堅韌,在京都一衆女兒家中也是爲翹楚,太子殿下是哪裏覺得衛家小姐不夠出衆,不至於將別的男子蠱惑了去?”

  那“蠱惑”二字尾音上挑,從他口中含笑說出,帶上了些道不明的曖昧情愫似的。

  莫說太子聽了愣住,一旁的衛蓁也是一怔。

  祁宴道:“太子殿下是覺得人人都與你一樣,男女私下見面便是私通?”

  太子問:“那你怎會在此,出現在衛凌的屋中?”

  太子也非不懂風月之人,從前與衛瑤私下幽會大多借弋陽公主的名號,環顧一圈寢殿,自是明白了一個大概。

  “都如你想的好了。”祁宴道。

  如此滿不在乎的態度,更坐實了太子的猜測。

  景恆看向衛蓁:“阿蓁,是他說的這樣嗎?”

  衛蓁直視着景恆的眸子,良久道:“這不就是太子殿下想看到的嗎?”

  她只慢了一刻,便跟上了祁宴的思路。太子既在心中認定了他們有私情,何必花費那口舌辯駁一番,反正對方也不會輕信。

  怎麼眼下他們當着他面承認了,太子反倒臉色一下沉了下去呢?

  祁宴垂下頭看她一眼,碎光落在她臉上,讓她雙眼睛瞧着更加明亮,她平靜凝望着太子,身上沒有一絲惱怒之色。

  二人簡直是心有靈犀,心照不宣。

  太子笑道:“你二人既承認,那孤也無話可說。來人——”他高聲喚殿外宮人。

  祁宴走上前道:“殿下這是要揭發我與衛大小姐?方纔聽太子殿下說六殿下身亡一事,不巧在下正好負責這個案件,手裏有一些證據。”

  威脅人的事誰不會做?太子拿此事來威脅衛蓁,卻也反受牽制,真追究起來他的責任更是重大。

  “太子殿下想去告發,可以試試看。”祁宴的手搭在屏風上,輕輕敲了一下,語調輕鬆平常。

  “不過,與其糾結您的前未婚妻是否與別的男子有往來,殿下還是多關心一下七殿下歸國的事吧。”祁宴提醒道。

  太子眸光沉沉:“是你做的?”

  祁宴道:“豈會?君上自六殿下身亡後,早就動了易儲的心思。此番七殿下歸來,臣作爲楚國將領自是責無旁貸,已派了一隊精兵前去護送七殿下的安全,定不叫有些心術不正之人有可乘之機。”

  太子笑着讚道:“少將軍做得極好!”

  他終於撕破臉上溫柔的面具,眼中浮起譏嘲之色,冷冷掃了衛蓁一眼,“但願你莫要後悔。”

  他擲下這一句話,便離開了大殿。

  一旦二人之間的婚約撕毀,他必然會記恨在心。這一點衛蓁早就料想到。

  人走之後,她看向祁宴,輕聲道:“其實方纔少將軍也不必出來,我自有辦法應對太子。”少女頷首感謝。

  祁宴隨她往外走去:“不過看不慣他這樣子罷了。你也莫要將剛剛我的話放在心上。”

  衛蓁搖頭輕聲:“怎會?”

  她並非那樣過分嬌羞靦腆的女兒家,會因爲他幾句“承認是她姦夫,二人一直私會”的話而浮想聯翩,而顯然祁宴也沒有這樣的意思。

  真論起來,除了他闖入她閨房的那一夜,二人之間一直以禮相待,並無多少逾矩之舉。

  “但有些話,我說得也的確不假。”

  頭頂傳來少年的話語,他偏過臉來,碎髮拂面,雙目曜曜望向她,整個人浸在深深淺淺的春光之中。

  衛蓁一愣,腦海之中回憶他方纔說了哪些,是指誇她“在京都一衆女兒家中也是爲翹楚”的話嗎……

  自小到大,她還是頭一回被外男這樣當面誇過。

  衛蓁目光躲閃,無措地應了一聲。而他也好似隨口一提。

  衛蓁側過眸子看向一旁,與他並肩向外走去,“太后壽辰已過,明日我與阿弟便要收拾行囊離開章華宮,待之後便南下回封地,多謝少將軍這些時日來對我和阿弟照顧。”

  二人在花樹下停下:“少將軍之後是回邊地嗎?”

  祁宴看一眼院外:“得去晉國一趟。”

  衛蓁:“晉國?”

  “是,要護送和親公主去晉國一趟。公主的嫁妝也已備好,晉國使臣就在這幾日離開,待卜尹占卜後,擇一個吉日便要啓程。”

  衛蓁道:“和親的人選定下了嗎,是哪位公主?”

  祁宴道:“基本已經定下。不過弋陽公主還在鬧,並不願隨使臣團離開,被楚王關了禁閉。而王后似乎還想在宗室貴族之中,物色一個適齡的女子待嫁。”

  衛蓁並未再多問。她猜測祁宴此番去晉國,應當不只這一目的,想必還要見一見老晉王的意思。

  祁家在楚國處處掣肘,難保何時滅門之災再次降臨,幾乎被逼上絕路,與其懷璧其罪,不如前去晉國。

  她想,祁宴在前世那一夜失去所有的親人,被剪斷所有羽翼被迫成長,之後是不是就去了晉國?

  前世他與她不過泛泛的幾面之緣,如同春花落進春池之中,只濺起了一圈漣漪便四散開,再也沒有交集。

  這輩子或許也當如此……

  也好在,他們的命運在無形之中都有了改變,走上了一條新的軌跡。

  只是日後他們不知何時才能見面。

  衛蓁立在濃郁的春光中,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好一會方纔轉頭離開。

  太后壽辰已過,前來赴宴的貴族世家,大都開始收拾行囊,準備在這兩日回京都。

  衛昭的續絃宋氏坐在桌旁,焦急地等着消息。

  太子與衛蓁的婚期即將到來,這個時候幾乎不可能再生波折,而她女兒的肚子也快大了,待那時定然要瞞不住。

  正是因爲自己受過委屈,宋氏纔不想讓女兒也因爲與有婦之夫勾搭,而遭受非議。

  被她派去給太子傳話的雲嬤,跨過門檻回來了,朝着宋氏搖了搖頭,“太子殿下還是政務繁忙,一時脫不開身來見咱們小姐。”

  宋氏氣得身子發抖,不住地冷笑。

  說是堂堂太子,人中君子,卻到頭來還沒有衛昭有擔當,至少衛昭弄大了女兒家的肚子知曉負責。

  僕從們收拾行囊發出動靜,吵得宋氏頭疼。

  雲嬤吩咐僕從們下去。殿內安靜下來後,她走到宋氏身邊,手撫上她的後背安撫。

  宋氏咬牙:“衛昭何以就非得攔着衛蓁不許她退婚?但凡這樁婚事退了,太子妃之位自然落到我女兒頭上。”

  雲嬤還想寬慰幾句,宋氏拿了桌上茶盞重重摔地,熱水與碎片飛濺,落在雲嬤身上,嚇了她一跳。

  見宋氏怒氣難平,雲嬤躊躇了一刻,附耳貼到宋氏耳側道:“夫人還記得奴婢此前給夫人說的一個法子嗎?可叫衛蓁顏面掃地滾出衛家。”

  宋氏擡頭:“自是記得。”

  “那男子奴婢穩住了,待明日夫人回家,便可召他到身邊問話。”

  提起這一號人,宋氏的情緒才平息下來,“真如那人所說,衛蓁並非衛家血脈?他的話可信嗎?”

  雲嬤沉默了一刻:“那小廝的娘乃是當年衛夫人的心腹,自衛夫人去世後,那侍女便也離開了衛家,直到前些日子去世,方纔將大小姐身世的隱情抖露出來,告訴了自己的兒子。”

  宋氏還是狐疑:“莫不是來打秋風的?”

  自那小廝找上宋氏,聲稱握有衛夫人祕密,宋氏已經投進去不少的錢帛,可那男子仍像一個無底洞的銷金窟,咬準了宋氏的七寸,一個勁地要錢。宋氏已漸漸失去了耐心。

  雲嬤豎起了幾根指頭,“夫人,此事有八成真。奴婢調查過了,他親孃的確是咱們府上的老人,戶籍奴印都對得上。他說等夫人回京,就可以將當年來龍去脈詳細說來。”

  宋氏長吁一口氣,想到衛蓁真不是衛家女,心中抑制不住激動:“是,反正明日我們就回府了,到時候一探便知真假。”

  等衛蓁鳩佔鵲巢的事被揭發出來,她還有何臉面再佔着大小姐的身份?

  那時候衛瑤也成了衛昭唯一的親生女兒,宋氏爲衛瑤爭一爭,那衛夫人留下來的婚事,自然不就落到衛瑤的頭上了嗎?

  衛瑤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來,根本拖不起了。

  宋氏搖搖手上扇子:“等回京都,你立刻就將人帶來見我,切不可聲張出去,更不能叫衛蓁察覺,知道嗎?”

  剛巧她需要除去衛蓁,便有人遞了法子來。這就好比瞌睡便有人遞枕頭。

  衛夫人死了還陰魂不散壓了她這麼多年,自己終於可以在衛家揚眉吐氣了。

  第二日,衛家便離開了章華宮。

  馬車在府門前停下,宋氏在雲嬤的攙扶下,快步跨過門檻。

  衛蓁提裙走向下車,吩咐下人好生搬運行李,與田阿姆一同往內院走去。

  穿過垂花門,路過遊廊時,衛蓁感覺身邊人一僵,她停下腳步,順着田阿姆的目光朝長廊另一頭望去。

  一侍女領着一小廝打扮的下人行色匆匆趕路,身影消失在了廊角盡頭。

  是宋氏身邊的婢女。

  女的衛蓁認識,男的瞧着格外陌生。她來京都也才半年,不管衛府內宅之事,對此也並未作他想。

  然而田阿姆卻好似失了魂一般,眼神空洞茫茫望着前方。

  衛蓁柔聲詢問:“阿姆怎麼了?”

  田阿姆回過神來,臉上還帶着倉皇之色,勉強露出一個笑容:“老奴方纔老眼昏花,還以爲瞧見了一個故人,細細一看不像。”

  衛蓁笑道:“自我母親去世後,阿姆便隨我去了南地,那故人是阿姆的故人,豈非也是我母親身邊的人?”

  田阿姆搖了搖頭道不是,與衛蓁繼續往前走去。

  衛蓁道:“南地近日不太平,有匪兵舉事,我昨日得了消息,就讓阿弟先帶了兵馬趕緊回封地,讓他穩住事態。阿姆,我們也儘快收拾行囊,趁這幾日就啓程回南方吧。”

  田阿姆心不在焉地應下,走下游廊時,又特地回頭看了一眼那廝離去的方向。

  這一次,老人眼中已浮上了深深的擔憂。

  那邊雲嬤推開了殿門,示意身後人跨過門檻進來。

  “小人常壽,給夫人請安。”小廝跪地行禮。

  宋氏也不與他迂迴,拍了拍桌上的銀帛錢幣,那小廝立馬會意,站起身道:“不知夫人您可有印象,小人的老母就是當年伺候在衛夫人身邊的芃娘?”

  隔了有快二十年了,宋氏的記憶也變得有些模糊,聽他一提,隱約想起這麼一號人了。

  “衛夫人給大王擋箭而亡,後來家主遣散了家奴,老母不得不離開了衛家。這些年過得一貧如洗,直到前些日子撒手時,纔將那驚天祕密告訴奴婢。”

  宋氏握緊了茶案邊緣,“然後呢?”

  那衛蓁究竟如何血統不純?是衛夫人與姦夫私通生下的孩子,還是不知從哪裏抱來的野種?

  小廝看一眼宋氏的神色,聲音也低弱了下去:“當年衛夫人初嫁入衛家,不久便有了頭一胎,也算是可喜之事,可後來夫人您也有了身孕的消息。也傳到了衛夫人耳中,衛夫人身體本就多病,聽了之後便大動胎氣,奴的老母說是幾乎滑了胎,好不容易保下來,也因此敗了身子。”

  宋氏蹙眉,想此事還與自己有關係?

  “後來衛夫人懷胎八月便發動早產,誕下了一個女嬰。那嬰兒實在虛弱,幾度在鬼門關前,好不容易纔保住一條命,想必夫人您也記得吧。”

  “記得。”

  “實則那女嬰早就被人調了包!”

  宋氏掩脣:“調包?”

  “是!衛夫人生產後不過兩天,生下來的孩子便因爲先天不足而夭折了。後來照顧嬰孩的僕從,就是那田阿姆,害怕被問責,便用從外頭撿來的一個孩子頂替了上去,實則真正的衛大小姐早就沒了。”

  宋氏聽得心驚動魄,問:“那你娘從何得知?”

  小廝支吾不語。宋氏也心知肚明,定是他娘也參與謀劃了此事。

  可她還是覺得不對,“那女嬰既是隨意撿到的,哪裏能長出衛蓁那樣模樣來?”

  小廝搖頭不知:“奴婢的老孃說,田阿姆看到那流落在外的小女嬰,實在生得玉雪漂亮,便將人撿了家中。”

  他走到宋氏身邊,“夫人若是不信,派人去那土祠問一問,十七年前是否有一個小女嬰被人送到了祭祀壇?”

  祭祀壇有專人看管,若是真有這麼一回事,那派人去一對便能驗證。

  宋氏喚雲嬤道:“你趕緊派人去問一聲,得了確切的消息就來稟告我。”

  又問了幾句,宋氏心中越發確信。

  那小廝重重磕了幾個頭,上前來將賞銀打包走。宋氏令人好生安頓他,將他打發走了。

  待門關上,一側簾幕晃盪,從屏風後走出來一道纖細的身影。

  “阿瑤,若衛蓁真是外面抱來的下賤野種,那這些年家裏都白養了一個外人。”

  衛瑤搖了搖頭,仍覺得不靠譜,輕聲道:“母親,衛蓁好好的,怎會不是衛家血脈?就算當年那田阿姆膽大包天,將人抱回來,難道衛夫人就察覺不出這是自己的女兒嗎?”

  衛瑤並不同意母親這樣做。

  “母親這是爲你着想,你且看看你的肚子月份還能瞞上幾日?她若不是衛家女,你豈不就能代替她嫁入東宮了嗎?且你祖父留下來的家業,豈能都讓給她,你也該占上一份吧!”

  衛瑤沉默了下去,可見這話確實說到了她的心坎上。

  宋氏一拍桌案,“既是不知哪來的雜種,我衛家也容不下她了。真是巧了,連衛凌都南下一時不在京中,我看到時候誰能保得住她!”

  且得等她派去打探虛實的人回來,一經確認,她立馬向衛昭告發此事。

  衛蓁回到屋舍,令下人趕快收拾行囊,卻發現田阿姆立在一旁頻頻出神。

  她讓阿姆先回去休息,不想到了翌日,田阿姆依舊滿面愁容,坐立難安。

  “阿姆這是怎麼了?自從離宮回來便不對勁,可是出什麼事了?”

  衛蓁握着田阿姆的手,在榻邊坐下。

  田阿姆眼中慌亂,好一會抽出手,在衛蓁面前撲通一聲跪下,仰起頭來,淚珠已經滿了眼眶,“小姐,奴婢該死,其實這些年來一直以來在瞞着您一件事。”

  衛蓁不解,去扶田阿姆起身,“阿姆,有話起來好好說。”

  田阿姆連連搖頭,再次雙膝落地:“這祕密壓在老奴心中十七年,從沒有一日心安過,本以爲這麼多年過去應當無人再提此事,可今日看到宋夫人將一人領進了家門,奴婢便知曉壞事了。”

  衛蓁何曾見過田阿姆這樣,垂首問道:“阿姆到底怎麼了?”

  “小姐,您實則並非夫人親生女兒!”

  這話無異於平地一道驚雷在衛蓁耳畔炸開,她愣了一刻,搖頭笑道:“阿姆在說什麼胡話,我怎可能不是……”

  田阿姆聲音哽咽,清瘦的身軀俯趴在面前地上:“小姐聽老奴說完。當年夫人誕下一個小女嬰,那嬰兒先天不足,帶有弱症,從孃胎中出來不久便夭折了,老奴害怕夫人怪罪,又知曉夫人本就體弱,根本受不了這等打擊,便一咬牙做了決定,將從外面撿來的一個孩子頂替了上去。”

  這話說得太匪夷所思,叫衛蓁如何能信?

  她從腰間解下一枚玉佩,遞到田阿姆面前,“阿姆不是說過,這是阿孃留給我的玉佩嗎?”

  那玉佩雕刻騰蛇紋,在陽光下顯出玉潤的色澤,純正純淨,纖毫畢現,便是市面上多少錢兩也買不來的寶物。

  田阿姆牙脣打顫:“這……應當是當年遺棄小姐之人,放進襁褓裏的。”20.蠱惑太子:“你與祁宴揹着我私通?”……:有聲小說在線收聽。

  衛蓁不信,柔聲道:“阿姆,你仔細瞧清楚了。若我是您從鄉野撿來的,怎會有如此名貴之物?”

  “小姐的親生父母應當期盼小姐遇上一個好人家,所以將那玉佩放入了襁褓,盼着撿到小姐的人,能看在那玉佩的份上善待小姐。”

  “可奴婢當時正是知曉那玉佩價值不菲,才推斷出小姐應當也是極好的出身,卻不知爲何被人遺棄到了荒野,所以纔將小姐抱了回來。”

  衛蓁握着玉佩的指尖顫抖,她深知田阿姆沒有理由騙自己,縱使一向冷靜,此刻也不由紅了眼眶:“阿姆……”

  田阿姆俯趴在衛蓁的膝蓋上,淚水打溼了她的裙襬。

  “一切都是老奴的錯。老奴不該一時鬼迷心竅,可那時衛夫人若醒來見不到自己的孩子,是真的活不了啊……”

  衛蓁聽她提起衛夫人,眼中清淚滑落,不由握緊了玉佩,喃喃喚道:“阿孃。”

  老阿姆擡起頭,還欲再說,外頭忽然一陣嘈雜聲響起。

  衛蓁起身走到門邊,院外不知何時出現十幾個侍衛,從外走來被攔下,與衛蓁的護衛起了口角,兩方人很快便動起手來。

  此前衛凌南下,衛蓁不放心,遣了大半身邊護衛去護送他,剩下的這些個護院,雖個個武藝高強,都是護衛中翹楚,卻也難敵衆人,堅持了一會敗下陣來。

  “小姐,家主請您過去一趟。”衛昭的侍衛停在她面前,語氣不善。

  見衛蓁不動,他揮手示意身後人上來將她拽走

  衛蓁冷聲道:“我自己會走。”

  放在從前,衛家誰人敢動衛大小姐一下?眼下她一身紅裙如焰,面目冷豔,叫護衛也想起大小姐呼號僕從的樣子,一時都退到了一側,只夾道押送着她。

  經過院子時,她看到倒在地上的驚霜,給他使了使眼色。

  驚霜掙扎着想要爬起來,被斜旁伸出的一隻腳狠狠踩住肩膀。

  一道高大的身影擋住了衛蓁的視線,衛蓁擡頭,侍衛一雙肅殺的眸子看着她:“家主已經下令封鎖了整個衛家,您便是想讓人遞一點消息出去都不可能。大小姐莫要白費苦心。”

  到了衛昭的院外,屋門口已立了一衆人。衛蓁走上臺階的時候,衛瑤給她行了一個禮,“阿姊。”

  衛蓁徑自走入堂中,殿門在身後闔上,隔絕了外人打量的目光。

  “我的好女兒總算來了。”衛昭走上前來,“可真叫爲父好等啊。”

  衛蓁從前因爲那份淡薄的血緣關係還喚他一聲父親,眼下便是連張口都懶得張了,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衛昭不比她更早知曉她的身世隱情,見她如此反應冷笑一聲,喚來下人。

  立馬兩個護衛出現,一左一右按着衛蓁的肩膀,將她壓跪在地,同時田阿姆也被帶了上來。

  宋氏繞到他身側,道:“常壽,你來說說。”

  衛蓁聽着外人口中自己的身世,只覺一把尖利的刀狠狠刺入了心口,不是爲自己難受,而是爲阿孃。

  她雖從記事起,便沒有見過母親一面,可這十幾年下來,一直將衛夫人當作一種慰藉,衛夫人便是她與阿弟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可面前這個男人,在聽到原配妻子生產後鬱結於心,聽到女兒出生後便早夭,非但不痛惜,反而第一時間來遷怒旁人。

  衛蓁仰起了頭,眼眶泛起紅意,瞧着面前這一對男女。

  她想,便是自己沒了身份,即便一無所有,也定要替母親討一個公道。想問一句憑什麼他們能好好地活着?

  宋氏道:“那土祠的掌司道,十七年前丟棄在祭祀壇上的女嬰,襁褓裏帶着一枚騰蛇紋的玉佩,夫君你看,是不是她腰上的那一枚?”

  衛昭在她面前蹲下身,欲奪過玉佩,被衛蓁一把躲開。

  衛昭笑道:“怎麼,是你那下賤親生爹孃給你的東西,就這般緊着,我便不能看了是吧?”

  衛蓁道:“下賤?比起你害死阿孃,有婦之夫與人便苟合逼死原配,誰更下賤?”

  “你還有臉配叫她阿孃!你不過是一個下等賤種,來了我衛家平白享了這麼多年福,還敢來置喙我?”

  衛昭眼中譏諷,站起身來:“衛蓁血統不正,此事無疑,來人,將她給我拖到府外!”

  田阿姆聞言擡起頭:“家主不可!”

  她膝行幾步,“當年是奴婢是看着衛夫人產後鬱結,害怕她沒了女兒.過不去那道坎,這纔將小姐抱回來,可夫人哪裏是那樣心思不細膩之人,自是後來也發覺那不是她親生的女兒。”

  此言一落,堂內衆人皆是一震。

  衛蓁訥訥的低下頭:“阿姆……”

  田阿姆蒼老的面龐上滿是淚痕:“夫人心善,知曉小姐是被丟棄在土祠,不忍將小姐送回去受苦,剛好夫人小女兒夭折,便將對纔出生女兒的關愛都給到了小姐身上。若那時沒有小姐,夫人怕真活不下來,之後夫人待之猶如親生,令老奴三緘其口,不許將透露出去分毫……”

  “後來.後來.便是夫人逝世後,老奴將事情告知了老家主,他也是知曉的!”

  衛昭道:“父親如何說?”

  “老家主令奴婢瞞下此事,不許聲張,這些年來他極其疼愛小姐,便是臨終之時,也讓小姐陪同在側,將一半的家業都託付給了她……”

  衛昭本還以爲父親備了後手,沒想到竟是這般昏庸,拂袖道:“簡直荒唐!父親年邁,將死之人的話豈能作數?如今衛蓁既然並非衛家血脈,我作爲兒子,定然是將我那一份家業給收回來的!”

  衛蓁聽着心臟隱隱抽動。

  她以爲自己沒了這一份血緣關係,與衛家必定緣分就此淺薄了去,可好像隔着許久,還能感受到祖父和母親對她的愛意。

  侍衛將她死死按在地上,令她不能動彈。

  衛蓁擡起頭,燭光映亮她瀲灩的鳳目,眸中含着隱隱淚意,卻無一點畏懼與退縮。

  那眼中射出的鋒芒,竟叫人不敢與之對視。

  她一字一句道:“衛昭,眼下我身邊無人,你可以動我,我無力還手,可若是日後,我身邊的手下都回來,我不會放過你的。”

  衛昭嗤笑:“你還有日後嗎?”

  宋氏早有準備,拍拍手後,一個魁梧的嬤嬤走出來,用力扯了扯手中的粗繩,上前發狠摁住衛蓁。

  “將人帶到柴房去,晚些時候等候發落。”

  柴房光線昏暗,瀰漫着一股沖鼻的黴味。衛蓁被扔進去,摔倒在地,身子骨幾乎散架。

  她強撐着從地上爬起來,環顧四周,一道燭光在面前亮起。衛蓁眯了眯眼,看到宋氏的侍女雲嬤走了進來。

  “大小姐……不對,現在不能叫你衛大小姐了。說起來你身世不明,比起我們這等奴僕,又是誰貴誰低賤呢?”

  衛蓁從未因誰身份貴賤而看低或高看過誰,實在不想與她費口舌。

  雲嬤道:“奴婢奉夫人的意思,來告誡小姐一句,別指望還能嫁入東宮。不過小姐您也可以依舊安心待嫁。”

  衛蓁道:“何意?”

  “咱們夫人畢竟也當了您十幾年的母親,二小姐要嫁入東宮了,豈能厚此薄彼不是嗎?她也給您準備了一樁婚事,不算太差,後日一早,夫人遠房的表侄便要來了,到時候您這輩子也算有一個着落了。”

  宋氏的表侄此前來衛家做客,衛蓁也曾見過。

  那人滿臉橫肉,對誰都是唯唯諾諾沒有主見的樣子,喜歡跟在衛璋的身後,然遇到她時總換上垂涎的目光,令衛蓁倍覺不適。

  衛蓁低下頭,用力掙脫了一下,手腕上纏繞的粗繩猶如蠶蛹,綁得太緊,根本掙不開。

  柴門關上,蠟燭被風帶滅,四下一片漆黑。

  衛蓁身處黑暗之中,什麼都看不清。她將頭擱在牆壁之上,慢慢冷靜下來。

  還算好的消息是,那宋氏的侄子後日纔會來衛家,她還有一天兩夜的時間。

  相對不好的是,阿弟眼下遠在南地,哪怕得知消息後快馬加鞭回來,怕也趕不及了。

  宋氏急於把她送出去,料定了這一舉就能徹底摁死衛蓁,卻也實在低估衛蓁的心性,她若真嫁了也不會尋死覓活。

  更何況她連景恪都敢傷,再殺一個男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衛蓁指尖在蠶蛹般的奮力摸索,終於扯開了一絲空間,她袖管剛好藏有一把暗箭,是特製的暗器,防身用的,她得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再用。

  只是就算她能一時跑出柴房,衛家佔地之大,她怕也跑不出衛府的大門。

  除非是誰能在外面接應她……

  要緊的是,衛蓁眼下傳遞不出去消息。

  窗外的夜色從黑色漸漸轉爲淺藍色,天亮了,又到正午,炙熱的陽光照進柴房。

  這期間一共來過幾個僕從。衛蓁觀察着他們臉上神色,沒有在當中找到滿意的人選,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午後時分,一個小廝端着托盤進來,他不如前幾個僕從一板一眼,目光一直偷偷往她身上溜。

  衛蓁這才傾身,示意他到身前來,“我手腕上的這金鐲你拿走,幫我出去遞一句話,嗯?”

  小廝直搖頭,惶恐道:“奴婢不敢,大小姐莫要害奴婢。”

  “你不是一直在打量我身上有何值錢之物嗎?”衛蓁眸子盛着盈盈笑意,幾綹碎髮輕貼面頰,哪怕身處污穢陋室之中,依舊美得令人幾乎屏息。

  小廝幾乎不敢直視。

  她循循善誘:“事成後我一定好好犒賞你,你想想看,若是衛侯回來,你去向他覆命,哪怕你沒有辦成,他知曉你幫我豈會虧待你?到時候你得到大筆賞錢,不好過你在衛家當一輩子僕從?”

  衛蓁素來會察言觀色,瞧他目光躲閃,知曉他已被說動了三分。

  門外傳來催促聲,衛蓁長話短說:“你想辦法出府,去敲響祁府的大門,讓他們給少將軍遞一句話,能否來衛家救衛大小姐。也不用事成之後了,直接讓祁宴給你一百金。他出手闊綽,定然會給你的。”

  最後一句話衛蓁也不敢確定,但此情此景也只能借他先充一下門面。

  左右他應當不是那樣吝嗇的人。

  “好了沒有?”外頭再次傳來粗獷的聲音。

  “就來了!”那小廝趕緊起身,因爲太過匆忙,沒拿穩托盤,碗盤碎了一地。

  外面人道:“怎麼辦事的?”

  小廝手忙腳亂地收拾地上碎片殘骸,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將一碎片遞到衛蓁手心之中。

  掌心傳來碎片冰冷的觸感,衛蓁知曉自己賭對了。

  柴房很快又剩下了衛蓁一人,她長鬆一口氣,雙手撐地,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走到木窗邊,透過窗戶間細縫打量着周邊環境。

  同時她掌心之中握着那枚碎片,一點點地慢慢用力,將粗繩劃開口子。

  距京十幾裏京郊道,一匹駿馬馳騁在官道上,馳走進了章華離宮。

  “少將軍,衛家大小姐給你傳話。”

  侍衛氣喘吁吁地在祁宴面前跪下,祁宴剛侍奉完太后服下湯藥。

  祁宴低聲道:“何事?”

  “大小姐請您去衛家一趟,大小姐的繼母要將她送給遠房的表侄,明日一早那人便來了。”

  祁宴眉心輕蹙,道:“要送給遠方的表侄?”

  “是。”

  祁宴指尖擱在桌案上,輕敲了一二。

  “少將軍要去嗎?”侍衛問道。

  祁宴立在陰影深處,叫人看不清楚他臉上神色,半晌之後,他側首吩咐身邊宦官好生照看着太后,隨後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夜風拂來,吹得他玄袍飄飛,融進深沉的夜色之中。

  夜色一點點降臨,只一點稀薄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

  衛蓁靠着牆壁閉目養神,午後到現在已過去了四個時辰,不知那小廝將話遞出去沒有。

  正想着,木窗外響起了叩聲。

  衛蓁循聲望去,看到木窗外隱隱透出來一道朦朧的身影,正是白日離去的那個小廝。他從窗縫間遞來了火摺子還有幾根蠟燭。

  東西不算多,但對於衛蓁來說,已是夠用。

  他甚至沒與衛蓁多說幾句話便離開了。

  衛蓁回到草堆邊坐下,那道綁在她手腕之上的粗繩,也終於被她割了下來,麻繩悉數落在地面上。

  衛蓁繼續閉目養神,然而幾炷香後,門外的動靜讓她從睡夢中驚醒。

  “大小姐在裏面嗎?”說話的是雲嬤。

  “是,人一直綁着呢,表少爺已經來了是嗎?”

  “表少爺的馬車在側門候着,你幾個去準備一下,再等小半炷香,就把裏頭那貨運到馬車上吧。”

  他們稱呼起衛蓁,用了“貨”這個詞。

  那表少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是挑在衛蓁看不見的晚上來。

  衛蓁等外頭腳步聲逐漸遠離後,從地上爬起身,走到柴門邊,藉着依稀的月色,勉強辨別出一道模糊的影子。

  衛蓁道:“我身子有些不適,想去前頭換件衣裳。”

  “不行,夫人的命令,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小姐您出柴房半步。”

  衛蓁聲音虛弱:“我來了月信,小腹墜痛,身下血流不止,若是一直不更衣,豈非弄得滿是血污?你喚一個人陪着我去換一件衣裳,我被綁着又能去哪裏?”

  門被她身子壓着,漏出一條細縫,月光照亮了門內少女的面容,門外侍衛看到她額間佈滿了細細的汗珠,面容蒼白無比,口中溢出了一聲低吟。

  屋內的衛蓁,緊握了手中冰冷的碎片。

  那鋒利的碎片刺破掌心,鮮血流了下來,傷口泛起一片灼燒般的刺痛,於是她額間細汗更多,擡手要給那門外護衛看手上沾染的血污。

  那兩侍衛對視一眼,眉心緊皺,讓開了一步道:“行吧,快一點。”

  衛蓁道:“稍等。我緩一下。”

  她說月信來自是假的,轉身去柴房內,撿起地上的火摺子劃開,丟擲到了一側不起眼的草堆裏。

  那火苗在漆黑的一角幽寂地燃燒着,起初不過小小的一簇,然後一點點往四周蠶食,慢慢彌散開來。

  門口鎖鏈打開,月光混着燈籠燭光傾瀉進來,衛蓁起身往外走去,眼前徹底變得清明。

  衛家的側門。

  宋氏正立在馬車旁,囑咐着自己的表侄話語,眼角瞥見一道白煙升起。

  她轉頭望去,衛府的東南角落不知何時起了火勢,那火苗沿着廊檐竄起,越燒越亮,幾乎照亮半邊天。

  宋氏意識到不妙,那不正是關押衛蓁的地方嗎?

  這一場火來得出乎所有人意料,今夜起了東風,火勢蔓延得更加迅速,一片赤色的光亮焚燒着府宅,發出噼啪響。

  夜風呼嘯之中,衛家府邸陷入一片騷亂。

  宋氏奔入院中,喝令僕從去尋衛蓁。

  然而火越來越高,僕從奔走滅火尚且來不及,談何在兵荒馬亂之中找到人?

  衛蓁提着裙裾,奔走在府邸之中,她將幾根火摺子都投入了草堆之中,是否引燃火她也不知,從小路一路狂奔路往大門奔去。

  烈烈大火在身後燃燒,火光投下豔麗的顏色,漫上了她臉頰,她紅裙行走在其中,如同在風中焚燒的花朵。

  快要到府門前時,身後幾個侍衛高聲呼喊,幾乎就要抓住她的裙襬。

  衛蓁擡起頭,看到府門之前,有誰人勒馬停下。

  着玄袍的少年自馬上下來,大步朝內走來,衛蓁心口劇烈,便知道果然沒有信錯人。

  她加快步伐,長髮在春夜的晚風之中飄蕩,衣裙流動出水流的形態,幾步撲入他懷中,被他深深地擁入到了懷中,她喚道:“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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