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一個多月前容晖醉酒回家,云婉月却将正房给了容老夫人指過来的玉姬,自此之后她对正院伺候的奴才们更加颐指气使,引得许多人都对她不满。
不過這玉姬倒是個有眼色的,对其他下人有多刻薄,对正室夫人云婉月便有多恭敬,因此即便她对下人态度恶劣一些,倒也沒受什么惩罚。
這一日小丫鬟桃儿端了厨房的饭菜送到了玉姬面前,岂料她只尝了一口便勃然大怒,将饭菜都倒在了桃儿头上怒道:“這是什么酸了馊了的破烂东西,你也敢端到我面前?”
桃儿被扣了一头的油,心中委屈却不敢說,只得带着哭腔分辩道:“奴婢不知道呀玉姑娘,都是厨房送什么奴婢端什么的!”
玉姬却不听她的话,只骂道:“你算是什么东西還敢跟我分辩?”
她足足骂了桃儿两盏茶的功夫,才高抬贵手让這個丫鬟滚出她的屋子。
屋内屋外都听得真真的,也将桃儿一身油污菜渍的狼狈模样看得分明。
“桃儿,你沒事吧?她怎么這样子?不如我們去告夫人吧!”
一個与桃儿交好的小丫鬟忙扶住她低声道。
桃儿泪眼婆娑地摇了摇头道:“罢了,夫人现下整日裡只在小佛堂裡念经,我們怎好为這样的事情去烦扰她呢?左右也不過是骂上几句,我能受得!”
按說這事到這儿就该了结,可是府中有個莽撞人刘勇暗地裡相中了桃儿,将這一幕瞧在眼裡气在了心中。
本就是脑子裡沒多少计较的年轻人,血气方刚冲动之下竟冲进了玉姬的屋内。
刘勇起初也沒准备跟玉姬动手,只是想找她理论几句,不過玉姬的嘴摆在那儿,对着刘勇這個男人倒比那桃儿骂得還狠上三分,激得刘勇一时上头将玉姬狠狠地推倒在地。
這一推便出了事儿,玉姬身下见红了。
此事惊动了容老夫人,着大夫来看過以后,她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坏消息。
好消息是玉姬有了身孕,怀消息是這個孩子保不住了。
大起大落就在這么一瞬间,上了年纪的老夫人当场便昏厥了。
云婉月从小佛堂裡匆匆走了出来,她穿得极其素净,乍一看倒真像是個出家修行的尼姑一般。
容晖也从书房走了過来,此刻正院一片乱糟糟——昏迷不醒的母亲、痛哭不已的玉姬以及呼喊大叫的丫鬟们,他第一眼瞧见的却是云婉月。
他几乎鲜少這样仔细认真地看着她,从前的云婉月是這样淡漠的样子么?
云婉月還是沒忍住看了容晖一眼,只是很短暂的一眼她便走到了容老夫人面前准备扶自己的婆婆起来。
這时,容老夫人醒了,一眼瞧见地便是准备扶自己起身的儿媳,登时一巴掌便打了過去。
“不中用的东西!”
她的声音還是中气十足,看样子方才的昏倒也只是急火攻心,并沒给她的身子造成多大的伤害。
云婉月被打得偏了头,白皙的脸上很快便红肿起来,可见老夫人用的力气极大。
容晖微微皱起眉,大步走上前去将云婉月拉起来,自己直面容老夫人道:“母亲。”
看见儿子,老夫人立马变了脸,方才還是一副凌厉刻薄相,现在便是泪眼婆娑了:“我的儿啊!你的孩子,你的孩子!都怪這個沒用的女人!”
她伸手指向了云婉月,后者则垂下眼眸来低低地问罪。
听得孩子二字,容晖只觉得脑子裡一炸,他望向方才還哭得凄惨现下已然沒了动静的女人,脑海裡断断续续浮现出一些画面,让他难以置信地望向了云婉月。
怎么会是旁人,他一直以为那晚的人是她!
這时,宫裡来了人召容晖进宫,年轻的容丞相实在不愿意面对家中這一摊子烂事,急匆匆地换了衣服走了。
明华回到宫裡的时候,正好同面色不豫的明昶走了個面对面。
“你這是怎么了?谁招你了?”
脑子裡都千军万马交战起来的明昶一见明华立马变了张脸,委委屈屈地叫了声:“姐姐。”
看他的样子让明华觉得有些好笑:“我在呢,說吧!”
明昶抿了抿嘴唇,他突然又說不出口。
心裡突如其来的暴虐情绪,想让大放厥词的蒙达以及他依仗着的部落全都消失,這样的想法让敢王殿下对自己都陌生了起来,更沒办法跟明华剖析自己的心迹。
看着一言不发就走掉的弟弟,明华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叹了一口气。
她刚回到平安殿,就听得有宫女禀告,說是有翊祥宫的人求见。
“张贵妃的人?让她进来吧!”
来人是张贵妃身边的奶嬷嬷许氏,她一见明华便恭敬行礼道:“奴婢参见公主殿下,贵妃娘娘有事想請公主殿下您往翊祥宫去一趟。”
明华皱起眉问道:“贵妃娘娘可有說是什么事儿么?”
许嬷嬷低眉顺目地道:“是關於敢王殿下的赏花宴,娘娘有些事拿捏不准,想问问公主殿下。”
赏花宴其实是为清公主选婿這件事知晓的人不多,因此這個理由明华倒也能够接受,便起身随着许嬷嬷去了。
翊祥宫离平安殿倒也不算远,待得明华到了翊祥宫时,正巧瞧见一個有些鬼祟的身影一下子窜进了东边的想法。
许嬷嬷面色一僵,自家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让自己去請明华公主,怎么還在這时候让三公主在人前露面?
明华自然一眼认出那人是她的三妹平顺。
按說平顺此刻理应是吃住都在庆安殿,知道三個月期满。
但是那地方毕竟不适合一個小姑娘住着,待得张贵妃与徐贵妃磨合好了以后她便略略折中了一下,将日夜都在庆安殿的惩罚变成了一整個白日在庆安殿洒扫祈福。
不過這种事情一旦有了松动,那么改变便不会仅仅止步于一星半点,就比如最近几日三公主平顺中午的时候也会跑回翊祥宫待上一阵子。
许嬷嬷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明华公主,却沒在這位脸上瞧出什么不对来。
张贵妃就在大殿上等着明华的到来,结果看见她与自己的女儿差点面对面撞上,心头顿时一阵猛跳。
明华走了過来朝着张贵妃福身道:“见過贵妃娘娘。”
张贵妃连忙摆出一张笑脸道:“公主請起切勿多礼。”
想来想去,她還是决定先坦白一下平顺的事情,毕竟公主殿下沒直接戳穿這件事儿算是给人面子,她也不能真的把明华当成瞎子傻子。“本宫需得先跟公主你告罪。”
明华抿嘴道:“贵妃娘娘這话便言重了,您是长辈,哪有长辈向晚辈告罪的道理?”
张贵妃却坚持道:“此事只论对错不论旁的,公主您方才是不是瞧见平顺了?”
她居然主动提及此事,倒让明华有些意外,公主殿下看了看张贵妃点头道:“方才我還有些不敢认,不過娘娘你這么一问我倒是确定了,三妹妹看着清减了不少。”
這個過于圆滑的回应让张贵妃咬了咬牙,她随即叹了一口气红着眼圈道:“公主,我知道平顺這孩子不懂事,教训教训她也是应该的,可是近来她总是噩梦连连,我這当娘的不忍心……”
明华就静静地瞧着张贵妃哀伤地哭诉着,她還以为這位贵妃娘娘能說出什么打动她心裡的话来,却沒想到张贵妃居然对着她這個沒娘的孩子卖一番慈母之心。
一直到张贵妃說不出话来,明华才笑了笑道:“贵妃娘娘您一片爱女之心,真让明华羡慕不已。”
张贵妃一愣,方才她倒只顾着自己說,完全沒想到早逝的皇后,她下意识四下裡看了看——倘若這话被长寿帝听了去,她势必要迎来皇帝陛下的雷霆之怒。
明华垂下眼眸盖住眼底的一片冷意后才又开口道:“娘娘您不是有事情要问么?是什么?”
此刻公主殿下說话的语气冷硬极了,贵妃娘娘還从来沒从這位身上受過這样冰冷的待遇,顿时就不太敢纠结這件事儿了,忙令人去将宴会的名册拿来。
容晖在宫门处瞧见了一脸意气风发的蒙达王子,他思索片刻朝着蒙达拱手道:“见過蒙达王子。”
蒙达上下打量了容晖一眼——在北辽,這种长相的男子是最不吃香的,瞧着不孔武有力只能拿来当摆设。
但是在大戉,這個人却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被诸多少女恋慕喜歡。
他将自己心底的轻视藏起,朝着容晖微微弯了弯唇角:“容丞相。”
容晖含笑问道:“瞧着蒙达王子您一脸喜色,不知是碰见什么好事了?”
对于容晖的认知,蒙达只停留在他是兵部尚书云州的女婿,至于他与明华公主的過往作为外族王子蒙达并不知晓。
蒙达接触了两個大戉臣子,礼部尚书苏城与兵部尚书云州,在他看来后者要比前者更狡猾一些,因此对于容晖他也略略有些警惕:“沒什么,容丞相进宫是不是有事情?小王便不耽误了。”
被蒙达忽视了彻底的容晖倒也沒什么异色,只是对着张旭一拱手道:“让公公久等,我們走吧!”
待得容晖进到上安宫时,明昶人已经走了多时,刚被儿子惊天想法的皇帝陛下正捏着自己的眉心叹气。
“微臣给圣上請安,圣上万安。”
长寿帝回過神来朝着容晖一抬手,然后示意王归广将折子搬過去给容晖看。
容晖瞧见這些折子的心情跟长寿帝差不了多少,他皱着眉道:“启禀圣上,此事有异,微臣瞧着倒像是在隐瞒什么消息似的。”
长寿帝双目炯炯:“那你觉得会是为了什么事儿?”
容晖思索片刻道:“现下无论什么都只是猜测。”
长寿帝道:“但說无妨。”
容晖便开口道:“或许与北辽有关,圣上或许可以在這方面做一些防范,毕竟北辽王子這一趟来意不明,有些提防也是好的。”
长寿帝有些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他這回来是要与大戉缔结兄弟盟约顺便联姻的。”
容晖顿时又是一怔:“联姻?他想要同谁联姻?”
他心中立马想到了明华,只觉得心如刀绞——自己与她已然是此生无缘,可她若是嫁去北辽岂非是连见上一面都很难?
皇帝陛下起先都想如实回答了,结果一看容晖這面色苍白声音颤抖,他顿时觉得不太对劲,皱着眉看着他道:“他,他同朕說過,他心仪明华。”
容晖霍然起身道:“此事不可!”
驗證了心中猜想的长寿帝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上下打量了容晖一眼道:“倘若能对大戉有益处,朕想明华也不会拒绝。”
這话长寿帝說得挺违心,倒不是說明华做不出這种舍己为人的事,而是皇帝陛下本身对于让女儿去和亲這件事远沒有這样云淡风轻。
容晖却已然乱了心智,顾不得過多想想便开口道:“启禀圣上,公主她自幼锦衣玉食又深得您宠爱,她如何受得了北辽黄沙漫天的生活?”
长寿帝抿了抿嘴唇,瞧瞧這位广有才名的年轻丞相此刻慌乱成什么样子了!他甚至都顾不上思考一下自己话中的逻辑——既然都知道明华受他宠爱,怎么就不会多想一想,圣上如何会舍得送公主和亲?
容晖却是在想蒙达那副心愿达成的得意模样,再听着长寿帝如此說话,只觉得大约事情都已经定下来了,他一撩衣袍竟是直接跪了下来:“圣上,北辽狼子野心与之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微臣担心公主下嫁也不過是多一位牺牲者。”
皇帝陛下面色复杂地看着居然下跪的容晖,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容晖此刻心乱如麻,一時間有许多法子涌上心头,但都因为這样那样的缺陷被他否认,最后他声音坚定地道:“不能让公主下嫁。”
长寿帝现下已经能够确定容晖的心思了,但是他却還是又问道:“這时候說不许,万一北辽举兵进犯又该如何?”
容晖抬头道:“微臣愿挂帅出征,不将北辽人赶出大戉,微臣提头来见。”
皇帝陛下此刻别提有多纳闷了,容晖這表现分明就是对他闺女還是余情未了啊!那他到底是怎么做出另娶一事的?
长寿帝发觉同为男人,他居然完全搞不懂容晖的心思,甚至一度在想是不是上了年纪的人与年纪轻一点的人之间的代沟。
半晌他摆了摆手道:“行了,少說這些无用的话了,蒙达沒有求娶明华。”
容晖顿时就是一怔,几乎疑心是自己听错了或是产生了幻觉,他望向了面前的长寿帝,却发觉這位圣上正用嘲弄的眼神望着自己,這让年轻的丞相心中一下子难堪起来。
他的那点子小心思全被圣上看破了!
“蒙达的确是表达過对明华有意,不過现下他改了主意,這件事便不必你操心了,你的首要任务是将北方的事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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