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這是先帝在世时修建的园子,几十年来经由花鸟房的人精心打理,栽种了不少奇花异草,甚至還有错季生长的花朵,可谓是一大奇景。
园子内有一面晶莹剔透的湖泊名叫镜湖,湖边一处仙境亭位置极好又十分广阔,虽然名为亭,却与楼阁大小相去不远,足以容纳数十名女眷在场。
镜湖上画舫数座,星星点点地分布在水面上,自亭子上看下去瞧着别有意境。
因着贵妃娘娘暗自揣度着宴会是为明华选婿,所以她将男客安排在了画舫之上,让女眷们在亭子中落座。
這样安排倒也算是巧妙,既解决了男女同席的尴尬,又能让上面的女眷将下面的男子看清。
在亭子最高处本是张贵妃与明华公主的座位,然而公主殿下請求同自己的手帕交倾瑶郡主以及赵三小姐坐在一起,于是贵妃娘娘便乐颠颠地独自享用了這個居高临下极具气势的位置。
明华一边跟两個小姐妹說话,一边心不在焉地向着画舫的方向瞟去。
那日在庆丰村与昭而相见后,她听着那個男人略带委屈地說,听說自己要选婿。
明华沒想到這事情能传成這样子,他们怎么就只想到她想不到清公主呢?
费了好一番唇舌给昭而解释,却不想這男人往日裡明明一副极其理智的模样,那天却分外缠人,直說除非也让他去拿什么赏花宴才放心。
這番新奇的体验让明华又好笑又觉得甜蜜,便应了下来,這才导致先到的公主殿下分出好些心神去等着昭而的到来。
顾倾瑶捂着嘴笑道:“我就說咱们公主能来得這样早,合着是心中有所记挂啊!”
赵曦音轻轻地笑了一声,明华回過神来对着顾倾瑶道:“你這般說话可就伤人心了,我可是特地早点来想多跟你们說一会儿话的。”
顾倾瑶拉了個长音道:“哦——那我便当是這样吧!”
年轻郎君们陆陆续续都到了画舫上坐下,眼看着人都到齐了明华也沒看见昭而的影子,她不由得有些着急。
倘若昭而沒說要来她也不会觉得如何,但這是他自己要求要過来,理应不会随意缺席才是,這让公主殿下担心昭而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最后连张贵妃都落座了,這意味着宴会马上就要开始。
這时,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明华眼睛一亮,可是待得看清楚那個人影后她又失望了。
是蒙达。
公主殿下有些坐不住了,她对着身边的两個姑娘道:“我有些事儿要去办,一会儿再回来!”
北辽王子是孤身一人前来,尽管被宫人指引了男客们应该坐的位置,他還是大剌剌地冲着女眷们的亭子走了過去。
太监沒法子只得顶着蒙达淬了毒的目光高声通报了一句:“蒙达王子到——”
女眷们连忙四下在丫鬟的搀扶下躲入假山树木后避着。
贵妃娘娘此刻别提多气愤了,她甚至埋怨起临时不来的徐贵妃——那位早上以女儿哭闹为名拜托张贵妃独自主持,那是张贵妃還以为這是一件自己出风头的好事儿。
但是看了看眼下這自以为守礼沒四处看的蒙达王子,张贵妃发觉這分明就是個麻烦。
她勉强挤出個笑来道:“王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遣個下人来便是,不必亲自過来!”
蒙达皱着眉极其不满地四处看了看,好嘛這群大戉女眷跑得還真是快,他难道是什么毒蛇猛兽看一眼会死不成?
“小王的下人也是男子,与小王亲自過来沒什么分别!”
张贵妃只想扶额,她想自己应该是很难同這位北辽王子說清楚什么是大戉的规矩,什么又是男女大防,索性直接道:“男子们都在画舫落座,来人,带蒙达王子過去!”
贵妃娘娘话都說到這份上了,蒙达王子却恍若未闻,对前来請他离去的太监也是视若无睹,直接开口问道:“不知赵三小姐可在?”
张贵妃觉得自己快要笑不出来了,這蒙达王子拿這裡当作是什么地方?居然直接便点起女眷来了?
见上首的贵妃不說话,蒙达不耐道:“莫非是要小王亲自去把她找出来?”
面对咄咄逼人的蒙达王子,张贵妃心裡前所未有地憋闷,可是偏偏她一個后宫妃嫔還不能拿這個人怎么样,只得闭上眼睛点头道:“不错,赵三小姐是在。”
真有那坏心眼的人居然暗地裡推了赵曦音一把,试图把她推出去直面蒙达王子,好在顾倾瑶眼疾手快地把赵曦音拉回自己身后。
郡主殿下眼神凌厉地瞪了那不怀好意的小姐一眼,后者便立马垂下了头——她還沒有胆子与顺王府对着干。
蒙达倒也沒准备把佳人抓到自己面前那样冒犯,只是淡淡一笑扬声道:“小王知晓今日宴会目的为何,小王只想說一句话,我心悦于赵三小姐你。”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先前被倾瑶郡主暂且压下的小姐更是直接讥笑出声:“沒想到赵三小姐如此本事,刚退了德阳侯府的亲事便有蒙达王子又找上门!”
顾倾瑶几乎要跟這小姐动手,倒是赵曦音将她拉住,轻轻地摇摇头。
蒙达王子对大戉规矩也并非是一无所知,比如說现在他显然就很明白名节对于大戉女子的重要,他看得出来那位“赵三小姐”似乎对他沒有男女之情,但是无妨,当着众人的面這样定下来,她即便是不愿意也沒多少反抗的余地。
朝着上首快要被气得昏厥過去的贵妃敷衍一拱手,蒙达王子转身大步离开。
女眷们刚刚松了一口气准备出来,就瞧见蒙达王子又退了回来。
他此刻的步伐显得格外谨慎小心,仿佛是碰见了什么危险一般,令女眷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很快她们也看见了蒙达瞧见的场景。
一身玄色衣袍的敢王殿下身边跟着一只通体纯黑的豹子,他一反平日裡那副万事不在意的模样,而是面色冰冷带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明昶冷冷地看向了蒙达王子道:“不知蒙达王子跑到這边来說了些什么话,能再說一遍给本王听听么?”
出了群芳园后被风儿一吹,明华倒略微有些清醒下来。
昭而不会是個无端爽约之人,更何况這還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更沒有理由失约,公主殿下倒是担心他碰见了什么事儿。
有小太监为公主牵了马来——這匹马的名字叫做疾风,通体雪白瞧着高大好看,一看就是一匹难得的好马,這是明华十五岁生辰那一年长寿帝送给女儿的生辰礼物。
明华飞身上马,先冲着南城外的新兵营跑去。
一进入到人山人海的南城,公主殿下即便是心急如焚也慢下脚步来,毕竟倘若撞了什么人可就不好了。
虽然慢了下来,但是明华却仔细地在人群中搜寻起来——她還抱着昭而只是出来晚了的侥幸,希望能在路边瞧见他的身影。
只可惜公主殿下這番设想還是落空了,街上人虽然多,却连個身形眉目相似的人也沒有。
待得到了新兵营的门外,明华坐在马上便问守门的士兵道:“你们昭统领可在?”
被一個女子這样居高临下地盘问,士兵们都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有心喝问回去又碍于明华一身华贵一看就像是大家贵族的模样,只得如实恭敬地回答道:“我們统领走了快一個时辰了。”明华心下一惊,一個时辰可不短了,足以昭而从新兵营走去群芳园,可是现下他却不知所踪。
按說以昭而的身手,即便是一時間沒了音信也不至于叫明华担惊受怕,可是不知为何,今日公主殿下的心中格外忐忑不安。
昭而在京都城也并非沒有仇人,德阳侯便算是一個,虽說堂堂一個侯爷在天子脚下对一個统领动手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明华不愿在這件事上赌一個万一。
正想着要去哪裡找昭而的时候,明华听得自己身后有脚步声,忙一脸惊喜地回過头去看,结果第二次失望了,来人竟是花石。
花二当家的脸色看起来异常疲惫,显然是刚刚经历過什么事情,以至于他在看见明华时怔愣了一瞬,才反应過来眼前人的身份准备行礼。
明华连忙叫起:“花校尉莫要多礼了,你可曾瞧见昭而?”
提及昭而,花石的脸上浮现出焦急的表情,他急声道:“公主,大哥他被德阳侯的人带走了,你快去救他!”
德阳侯這個三個字恰恰印证了公主殿下的担心,她表情一冷咬牙道:“德阳侯,本宫绝不放過你!”
话音刚落,她便骑马转身,奔着德阳侯府的方向扬尘而去。
德阳侯只有一個嫡子,便是那如今半死不活躺在床榻上的应元德,至于庶子们,连德阳侯都不待见他们,张贵妃更不会给他们下帖子。
待得明华到了德阳侯府前,发觉這府门大开,似是在准备迎接什么人一般。
她寒着一张脸走了进去。
德阳侯府的下人并沒有阻拦這位公主殿下,他们脸上的表情好像是被告知了公主会来似的,沒有人感到意外也无人去通报。
明华长驱直入一直走到了一进院的正厅,一眼便瞧见正在喝茶的德阳侯,他一身青色衣衫闲云野鹤的模样瞧着悠闲极了。
“参见公主殿下。”
见到明华时,应侯爷不紧不慢地起身朝着明华行礼,看起来缓慢优雅,只是配上他這五大三粗的身材有些违和。
明华如何還看不出来应峰這是早早地就等上了自己呢?她索性坐在主位上开门见山地道:“看来德阳侯你也知晓本宫来意为何了吧,那么就把昭而交给本宫吧!”
德阳侯轻笑一声:“公主您竟是连昭而犯了什么错都不问一声,便直接逼着微臣放人么?”
看着成竹在胸的德阳侯,明华在心中告诉自己要淡定冷静,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听德阳侯所言,本宫好像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啊!”公主殿下也找回了那种慢悠悠却会气死人的声调,“德阳侯一向就眼高于顶,会有這种想法也不奇怪,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德阳侯面色一变,他是真沒想到明华居然還好意思那他上次在新兵营裡說错话的事儿出来說嘴,明明這位公主都收了他的好处,怎么在她心裡這事儿還沒過去?
她是不是太黑了点?
明华可不管自己在德阳侯的心裡怄了多少气,继续毫不留情地道:“可是本宫不得不提醒您一句,即便是昭而他作为新兵营的统领犯了什么過错,可也不是您這位德阳侯能处罚囚禁的,您說对么?”
应侯爷狠狠地咬了咬牙,随即开口笑道:“公主殿下句句珠玑,只可惜本侯不能认同。”
方才還是微臣的自称瞬间变成了本侯,德阳侯气势激增,他望着明华道:“本侯除了是德阳侯外,還是圣上亲封的骠骑大将军!倘若昭而是公主殿下您的男宠,那本侯自然无权处置,可他既然是我大戉的一名士兵,那么本侯身为大将军便管得!”
德阳侯对昭而的形容成功地让明华黑了脸。
這一来一往让公主与侯爷都憋了半肚子气,甚至明华還隐约有些处于劣势。
当年长寿帝敕封应峰为骠骑大将军时的确是說了一句极其煽情的话——“应将军理应为我大戉诸将之首,为朕掌管天下士兵。”
不過這都是有前提的,当时应峰身受重伤生死不知,为着挽回這名虎将的命,长寿帝說了不少话,不過都是为了让当时濒死的应将军能燃起斗志活下去。
德阳侯对此也并非不知,因此這十几年他从未仗着這句话去插手军中事务,但是眼下为了扣住昭而,他還真的就拿了鸡毛当令箭。
這下轮到公主殿下感叹德阳侯爷不太要脸了。
德阳侯对着明华恭敬地行了一礼,嘴角噙着些得逞的笑道:“公主殿下,本侯已然查明了,昭而身为新兵营的统领却经常擅自离营,如此不务正业本侯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明华皱起眉来,昭而他经常离开营地么?
仅仅在公主殿下记忆中便有三次离营都是因着要找自己,她很容易便猜想到,昭而的离营大约都是想要来找她吧?
這一刻,明华的心中涌起了铺天盖地的回忆——如若不是她与他争吵,他又怎么会留了小辫子被德阳侯抓住呢?
偏偏此刻,应侯爷還火上浇油道:“說真的,公主殿下您如若将那昭而当做是自己的宠物,就该找個地儿圈好了他,可别把军营当成是他玩耍的地界,您說对么?”
這话是越說越過分,倘若明华脾气再暴躁一些,此刻已然都会发作出来。更新最快手机端
但是公主殿下却出奇地镇定,她明白自己越是愤怒跳脚,对面的德阳侯便越会觉得舒适愉悦,她绝不会给他看笑话的机会!
“德阳侯一席话真让本宫醍醐灌顶,想来您送应世子进新兵营的时候,绝不是让他在营地裡当大少爷的吧?”
明华毫不犹豫地朝着应侯爷的痛点狠狠地一击,果然瞧见对面的人脸色大变,毕竟比起昭而来,应元德在新兵营的所作所为才更像是那個玩耍的宠物。
公主殿下這才觉得心中的闷气出了一些,不過她還嫌不够畅快,又问道:“不知应世子现下身子如何?本宫可盼着這大戉第一高手早些好起来为国尽忠呢!”
這字字句句都是把德阳侯的脸皮扯下来往脚底下踩,以至于明华翩然离去许久德阳侯爷都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运气。
下人看這样的德阳侯都觉得害怕,半晌才战战兢兢地走過来叫了一声:“侯爷。”
德阳侯回過神来,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
這明华公主当真是過于牙尖嘴利,使得明明是他占上风的事儿倒让這個小丫头气得不轻!
他眼中闪過一丝阴狠,冷哼道:“拿我的鞭子来!”
带上了鞭子的德阳侯怒气冲冲地往柴房赶——在明华公主身上受的气,自然要在昭而身上找回来才好!
只是他還沒能走到关着昭而的柴房前,便瞧见被他派去看守的家将鼻青脸肿地跑了過来,一见他便嚎道:“侯爷不好了,有人,有人把那個人劫走了!”
德阳侯身形一晃:“什么?是谁干的?”
家将你看我我看我,最后推了一個年轻的出来磕巴道:“是,是您上次领回来的那两個人!”
应侯爷反应了一下才想起那两個人是什么人,不就是明华公主坑他那一笔时顺便塞进来的两個?
這一刻德阳侯咬牙切齿眼底通红!合着明华公主根本就沒打算正大光明地把人带走,方才那些看似情绪激动的說话无非都是为了拖延時間吸引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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