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两個逃奴】 作者:未知 (上三江了,喜歡本书而又有投票资格的兄弟,請为本书投上一票。有一张是免費票,不用也会浪费,好歹别让本书的成绩太难看就成,谢谢了。再次感谢“赵无恤2014”、“ledbrian”两位书友大力支持。) ~~~~~~~~~~~~~~~~~~~~~~~~~~~~~~~~~~~~~~~~~~~~~~~~~~~~~~~~~~~~~~~~~~~~~~~~~~ 时至盛夏,连日暴雨,濡水满涨,水流湍急。濡水两岸,遍生芦苇,从浅水泽一直延伸到岸边,绵密连天,随着河风如浪摆动。不时可见一些不知名的飞禽野鸟在芦苇丛中钻进钻出,受惊似地扑棱棱飞起。 飞鸟惊起处,一丛芦苇中分,钻出一大一小两個人来。 大者年约三十许,五官敦实,脸膛赤红,面上有许多象麻点似地灼痕,一口绕腮短髭,微微卷曲。他的身材并不高,却很壮实,身穿左衽胡服,腰别一柄打磨得很锋利的短刀。 小者年不過十四、五岁,面庞瘦削,眼睛颇有神,圆圆的鼻头与厚嘴唇给人一种木讷感。他穿的却是一身右衽汉服,手脚微微发抖,神情紧张,不时翘首张望。 過了一会,少年吃吃开口:“蒙叔……好像、沒人、追来,咱们是不是……要找條船才好。” 被称为蒙叔的壮汉警惕地侧耳细听一会,確認安全后,才轻轻舒了口气,目光热切地盯住对岸,喃喃道:“過了這條河,就是他们說的自由之城‘汉戈部’了……娃他娘,你会不会在哪裡……” 少年等了一会,不见壮汉回答,忍不住轻推了他一下:“蒙叔、船,怎么、找船。”這一下可听清楚了,原来這少年竟是個口吃。 蒙叔总算回過神来,用力搓搓脸,四下张望,道:“這塞外之地,河上基本无桥,若要渡河,需寻舟楫,而舟楫得在合适的渡口才有。小马,咱们往上游走,看看有沒有舟楫。” 二人猫着腰,拨开齐腰高的芦草向西行,深一脚浅一腿地踩草泽裡,破旧的皮靴沾满黑乎乎的泥巴,不时惊起一些蚱蜢、蟾蜍之类的小昆虫,从眼前窜過,将惊弓之鸟的二人吓得不轻。 行不過半炷香,东北方向隐隐传来一阵接一阵闷雷般的马蹄声,吓得二人伏地不动。過得一会,一阵狗吠声响起,蒙叔与小马脸都白了。如果他们有胆子抬头张望,必定看到河滩之上,竟有一股不下百骑的乌丸骑兵。 這百余骑乌丸骑兵個個背弓挎刀,马健轻剽,四下奔走,散而不乱,显然不是由一般牧民所组成的游骑。 過得一会,令人心惊肉跳的狗吠声大响,芦苇破开,七八個乌丸人牵着两只猎犬,执刀弓押着两個人出来,正是蒙叔与小马。 乌丸人将二人押到一個骑着花骝马的乌丸骑士面前,用力一推,二人踉跄跪倒,头发披散,垂首不言。 這個为首的乌丸骑士年约二十五六,因为追赶甚急,光亮的脑门满是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此人长着一张圆脸,眉毛粗短,眼睛不大,但眼神很凶,胡须又黑又密,左耳挂一金环。头发结辫披在两肩,膀大腰圆,两條手臂粗壮有力,一看便知是個骑射好手。 “抬起头来!”乌丸骑士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蒙叔与小马低头互相看了一眼,缓缓抬起带着鞭痕的脸庞。 “叫什么?”乌丸骑士将手中的马鞭指向蒙叔。 “蒙远。” “所从何事?” “制弓匠。” “嗯?”乌丸骑士眼睛眯了一下,闪過一道寒光,马鞭向少年一指,“你叫什么?所从何事?” 小马脸色苍白,咬牙不答。乌丸骑士大怒,正要举鞭,蒙远急道:“請大人息怒,這位小郎刚被抓来不久,听不懂胡语,故此……” 乌丸骑士哼了一声,马鞭垂落,一下下敲打着自己手掌心,淡淡道:“你可识得我是谁?” 蒙远抖了抖,低声道:“识得,大人是右歙侯能臣抵之……” “能识得本侯之人,至少也是居于本部五年以上的老仆役了。”能臣抵之逼视蒙远,“你既是老仆,又擅制弓,部落待你想必不薄,为何還要逃跑?” 蒙远慢慢回首南望,再转過头时,泪水已沾满胡须,声音哽咽道:“小奴待遇的确不差,可独居一帐,又有大人所赐女奴为妻。只是……小奴原配之妻,离散数年,当时已怀有孩儿,小奴无日夜不思之。近来听闻有汉戈部解救大批汉奴,想我娘子,或在其间,小奴难忍思念,故此……” “原来如此。”能臣抵之面无表情,对蒙远的悲伤之色视若无睹,“逃奴抓获,你可知如何惩处?” 蒙远身体微微发抖,悲声道:“知道,马踏而死……” 能臣抵之以手抚须阴阴一笑:“别說本侯沒给你与妻团聚的机会,本侯让你们现在就渡河,就在本侯眼皮子底下泅水。你二人若能安然洇渡過河,便任你们逃亡,如何?” 蒙远回首望着那滚滚河水,脸若死灰。少年小马连问数声,蒙远才将能臣抵之的话翻译出来。小马咬牙道:“既如此、便将、性命、交付与天,总胜過被……被胡奴活活……折磨死好。” 蒙远惨然一笑:“多谢右歙侯成全。” 二人身上绳索被割断,在百余双冰冷的目光中,踉跄走向河滩。 河风阴凉,芦苇如浪,获花似雪,恶吠催魂。 蒙远与小马互相扶持着一步步走下河滩,低头看了一眼浑身都在抖的小马,道:“会浮水嗎?” 小马摇头。 蒙远苦笑:“我水性也不佳,小溪倒是扑腾過,但从来沒游過這样的大河。” 小马难過地抵下头:“都、怪我,若不是……我告诉你、汉戈部的消息,以你制弓的技艺,虽是为奴,但总比、那些、为主人牧畜的生口、好過得多,又、又何至于此……” 蒙远摇头:“不怪你,我与娃他娘分离太久,太想她们了。這一次若不逃,過得十年八年,人一老迈,就再沒勇气与力气逃跑了。唉!我逃往汉戈部,也只是抱万一的希望而已,也许娃他娘早就……也罢,早死早解脱,就与她们娘俩相会于地府吧……” 小马定定南望一会,突然放开蒙远,整理衣帻,然后恭恭敬敬跪下,朝西南方向重重磕了三個头,默念:“阿翁、阿母、兄长、族老……孩儿先去了……” 蒙远看着难過,强笑打气道:“当個落水鬼,也好過被乱马踏成肉酱好。能臣抵之大人也算宽待你我了。” 如果此刻蒙远听到能臣抵之对属下所說的话,只怕会悲愤如狂了。 能臣抵之說的是:“好肉别浪费了,先让他们在河水裡泡個半死,再派人捞上来,拴在马尾拖至将死,然后喂狗。” 日头很毒,但河水冰凉,加上死亡的阴影盘绕,蒙远与小马刚趟入水中,就抑制不住浑身发抖,牙齿咯咯击响。 “小马,长痛不如短痛,去吧!”蒙远将衣服一掀,露出黑黝的犍子肉,一手挟起小马瘦弱的身躯,正要纵身跃向深水处,蓦闻岸上传来一阵雷鸣般地奔马之声。 回首望去,却见数百骑乌丸骑兵飞驰而近,而能臣抵之那一拔乌丸人却一個個下马伏跪于地。蒙远愕然,能让右歙侯能臣抵之這等身份的人跪迎,那会是谁? 不一会,两骑乌丸人纵马至河边,将蒙远与小马重新押回上岸。這时二人才发现,這批乌丸骑兵押着足足有近百人与他们一样的逃奴。尤其令人瞩目的是,几十個逃奴推着一辆巨大的笼车,车外蒙着黑布,无人知晓内中何物,但当蒙远与小马目光投向這笼车时,心下甚是不安,有一种发悸之感。裡面究竟是什么? “快来叩见蹋顿大人。”乌丸人将蒙远与小马推到一個众多骑兵簇拥着的乌丸青年贵人面前。 蒙远与小马惊讶地看着眼前這個雄壮如狮的威猛青年。這,這就是统领三郡乌丸人的乌丸大人蹋顿? 蹋顿淡淡扫了蒙远与小马一眼,对能臣抵之道:“我不是說過,尽量抓活的么?” 方才還一脸桀骜的能臣抵之,此刻却是恭敬地伏在地上,应道:“這逃奴是個制弓匠,若送与汉戈部,只怕会涨他人之势。” “区区一個制弓匠算什么,又能涨得了几分势?”蹋顿冷笑一声,“不错,我是說過要送一份大礼给那個叫马悍的汉人勇士,但能否接得下来,還得看他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