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奪機

作者:癡人陳
太武二年,七月初二,夜出人意料的冷。

  先行出營的趙鎔、丁武兩校共計四千吏士舉着火把向着東北方向逶迤而行。

  他們本就是要展現出自己來援的意圖好讓東北方向的突騎部曲得知,所以自然就不怕泄露行蹤。

  單看其火把數量是四千之數,但只要誰在場看一眼,就能發現這些前軍吏士們是一人捧雙火把,換句話說,馳援東北方向的實際上只有兩千人。

  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就在趙鎔和丁武兩人整肅部伍正要出營的時候,兩人卻見到丁盛親自過來了。

  因爲時間緊迫,再召開軍議實屬浪費時間,但丁盛又擔心軍報或者口令傳達的不清楚,所以乾脆自己奔馬過來。

  趙鎔和丁武相互看了一眼,知道定然又有什麼變故,於是忙迎上了丁盛。他們一個拉着丁盛的繮繩,一個就要扶丁盛下馬。

  但丁盛一擺手,利落下馬,隨後就道:

  “計劃要改一下。出擊的軍令不變,但對於具體執行要換一下。”

  之後丁盛就和趙鎔、丁武兩員愛將陳述了自己剛想好的軍略。

  原來丁盛、趙鎔二人走後沒多久,丁盛左思右想還是覺得這事不能這麼辦。他至今記得王上給他們講軍略的時候,總是反覆提到一句話,那就是用兵之道,致人而不致於人。

  此前他的計劃固然考慮到敵軍的伏兵,所以採用了二段行軍的策略,但到底還是在救援敵人這個框架內去思考的。

  但現在能不能換一個思路,就是他完全不考慮被伏擊的伏兵如何?而是單純想,在這個局面下,做什麼是自己利益最大化的事情。

  思路這麼一轉換,丁盛發現自己壓根沒必要去直接救。爲什麼呢?

  首先他自己是步兵爲主,而東北面戰場卻是騎兵戰爲主。敵軍縱然伏擊了自己的突騎,擊潰容易,但想殲滅就很難,因爲騎兵是可以高速移動的。

  而正是這個原因,使得丁盛即便發援兵過去,可能來不及趕到,突騎們就轉戰移動到他處了。

  那不直接救,不代表不能間接救。

  現在丁盛掌握的戰場情報是這樣的,如今曹軍主力分別進攻着東坡前砦和東北面的騎軍砦,而平原郡的漢兵目前位置未知,有很大可能就是在半道等着伏擊自己。

  這麼一算,敵軍大部分兵力都是佈置在戰場上,那後方的營砦必然是空虛的。

  只要令部分兵直插漢軍的營砦下,然後放火燒砦,到時候完全可以既達成救援之目標,也可以摧毀漢軍的戰場立足點。

  而丁盛確定,自己的這番聲東擊西的策略必然是超出敵軍的預料的。

  但丁盛根本不可能知道的是,在正常的時間線的歷史中,他的選擇和當年的袁紹在官渡時候做的一模一樣。

  彼時袁紹得知烏巢被圍,他也面臨着和丁盛一樣的選擇。

  救還是不救。

  去救的話,可能自己在半路就要被曹軍伏擊,而且即便不去救,沒準烏巢的淳于瓊也能守住營門。但不去救的話,萬一烏巢被破了,那大軍就危險了。

  什麼事就怕想這個萬一,尤其是這個萬一的後果是自己不能承受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會選擇去救。

  但袁紹也很精明,他料曹軍會伏擊自己,所以他偏不去直接救烏巢而是去轉攻曹軍大營,這樣就能達成圍魏救趙的目的,還能破掉曹軍營壘。

  袁紹彼時彼刻恰如丁盛此時此刻。

  兩個毫無關係的人,莫名的選擇了同一種選擇,但不知道結果到底是否有不同。

  於是,因爲丁盛的臨時改變計劃,趙鎔和丁武決定分道而行。

  由趙鎔繼續帶着丁武的旗幟去東北方馳援,高舉火把,爲突騎的突圍確定方向。

  然後由丁武帶着所部兩千吏士人馬銜枚,直趨曹營。

  就這樣,兩校尉出營後各自分軍,按照新的計劃執行。

  ……

  卻說在曹軍出動的兩個時辰前,位於平原津正東方向的平原軍大營內。

  審配猶自坐在首座,側面一席是屬於蓋彤的,這時候空空如也。

  同樣不在場的還有手握五千重兵的劉頷,自被軍中同僚折辱後,這人就已經帶着所部到了後方另外立營了。

  而審配也不管,由得他這麼做。

  這會,大帳內並無燈火,但全營的營將們卻悉數在列。他們在做着一件事,就是刨着面前這碗水泡飯,除了飯上的一點酸梅和醬菜,別無他物。

  對於這些中高級軍吏們來說,這一頓未免簡陋了些,但在場的人卻各個喫的津津有味。

  因爲新軍的吏士們皆是審配揀選的農家子,喫苦耐勞,性於服從,在這些年的恩撫下,艱苦頑強的作風一點也沒有改變。

  從這一點,就比那些動輒就要在戰場喝蜜水的友軍不知道強到哪裏去,難道不喝蜜水就打不得仗了?

  不過也不能過於苛責,畢竟人不一樣。一個是膏粱子弟,一個是苦哈哈的農人,沒準後者能喫到粟米飯配醬菜就已經是一等一的好東西了。

  在新軍吏士們刨飯的時候,審配也例外,他三五口將最後一點泡飯喫完,然後將嘴一抹,就心滿意足的放下碗筷。

  而這邊審配剛放下碗筷,下面的新軍吏士也幾乎同一時間就放下了。

  審配笑了,對下面這些愛將道:

  “你們不必如此,該喫喫,我胃口小,一碗飯就滿足了。你們不行,不多喫幾碗,如何打得硬仗。”

  但審配說這話後,下面的新軍吏士們卻沒有一個敢動的,因爲他們知道自己的主帥很生氣。

  果然,審配說完這話後,嘴角就冷了下來,他直接趴着案几,冷嘲道:

  “我道你們這仗爲何打得如何綿軟,原來是因爲這粟飯喫的不夠啊。今天我特意將你們都喊來,就是讓你們都喫飽,我審配再如何,這粟飯還能短了你們?”

  一衆新軍吏士都羞愧的低下了頭。

  確實不怪審帥如此嘲諷自己,他們自己也羞愧。這十餘日的戰事,他們明明佔據着大兵力,卻處處束手束腳,整個戰事都陷入被動。

  其實他們不知道的是,最羞愧的就是他們的大帥,審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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