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谢弼
原来此人是那日豪强兵中的一员,份属谢氏。当天那场厮杀,谢氏本阵是驻扎在二道岭的。
而且那日调度军阵的司马就是此人的郎君,叫谢弼,此时就重伤躺在不远处的一個山坳裡。
张冲纳闷,当日谢、孙二家兵根本就沒有参战啊,咋司马就重伤了。
后来听此人继续說,张冲才知道那日他胜得還有几分侥幸。
当日,张冲击溃仲、贾二氏兵时,谢氏本阵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争吵双方一個是调度司马谢弼,一個就是谢氏的族长。
当天谢弼将四家族兵列在三道岭时,就做了以仲、贾二家作为尖兵,他们谢氏为腰,孙氏为尾的打算。
這样分兵,仲贾二家自然吃亏的,尤其是贾氏当时就不同意,凭什么我們要挡在前面,让你谢、孙二家列后头。
但被当时仲氏的族长压下来了,他一直以来就很欣赏谢弼這個年轻人,觉得他是個统兵之才,他明白谢弼此举的原因,所以就同意了。
但事情的发展超出所有人预料,谁也沒料到這個石将军会如此勇锐,眨眼间就破了仲、贾二家强兵。
眼见头道岭前阵要崩,谢弼当时就挥军配要率谢氏本阵参加战斗,但還未下令,就被自家族长卸了军配。
谢弼当然不服,立马就纠兵再战,昂扬道:
“仲氏信我谢弼,我谢弼如何敢负,想要撤,除非我死。”
然后他就被谢氏家主拔剑砍翻在地,其人道:
“一家奴耳,杀了就杀了。一贱婢子,真把自己当谢氏人了。”然后,再不理倒在血泊中的谢弼,拔兵就走。
三道岭的孙氏兵本就羸弱,见谢氏走了,遂也不敢再战。
但那谢弼到底有些气运,那一剑只将他砍成重伤,沒能真要了他的命。
他被自己家奴背着,一路到了附近的山坳躲着,這些日都是他這家奴照顾,但到底缺医少药,伤势越加重了。
眼见不行,這家奴就只能翻山找些药,谁知就被黑夫堵在了林裡。
等后来听到眼前這人就是石将军,這家奴灵光一现,才有上面那幕。
张冲听了倒对眼前這家奴产生了兴趣,忠心护主,也是好汉,他问道:
“你叫啥名?”
這家奴一直在說着自己主人的事,冷不丁听到张冲问自己,愣了会,才道:
“我叫谢坤,随主人姓,名也是主人起的。”
张冲這段時間得人功夫愈发厉害了。他扶起谢坤,温言道:
“你是個好汉子,愿意跟我嗎?”
那人又愣了,這怎么回事?但他明白张冲的话,他低下头說:
“還請将军救救我家主人。”
张冲明白了,哈哈一笑,遂让這人前面带路,好让他们将那谢弼抬回坞壁治伤。
就在张冲自若待人时,祭孙的眼神越发古怪。
說实话,他有些不认识這石崽子了,沒想到這段時間他還带兵破了一波成阳的豪强兵。
他在想着這段時間,张冲到底遇到了些什么。他是如何从一個稚嫩,稍有小智的农家子,转眼一变就成了斩将夺旗,追亡逐北的骁将。
而且他還能得人,收豪杰心。
就拿之前一幕吧,王章、黑夫這些悍将,是多骄横,谁也不服谁,但只是听到马蹄声,猜到可能是张冲,就各個噤若寒颤。
還有那個悍卒也是,眨眼成列,目不斜视,可见此子之威有多重。
這小子,越发看不透了。
不過祭孙更坚定了要引张冲入太平道的决心。
有此子相助,太平道大事可期。
之后,由谢坤引着,张冲一行人绕着几個匝,才在一個隐蔽的地方见到了谢弼。
此时谢弼面色雕枯,唇无血色,就這么躺在一摞草堆上。
张冲上前,细细看了谢弼的伤势,最严重的伤是胸口的一处剑伤。
因为照料不够,加之山林蚊虫叮咬,這会已经流脓发臭。
如果张冲沒来,這谢弼定是要死的,但现在张冲来了,就不一样了。
张冲前世就是做外科的,這伤势倒是能救,但缺少抗生素的情况下,這谢弼能不能活,還是要看他造化的。
這会,早上停了一段時間的夏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落了。
一旁看着张冲检查伤口的大胡子,看了一会天象,建议道:
“石崽子,這裡不是疗伤的地方,這夏雨素来大,别看现在還小,一会怕不是要倾盆。我們赶紧回去,這人不能再淋雨了。”
大胡子是北军出来的,這种刀剑伤他也懂,知道此人這伤口,再是淋雨,可能再救不回了。
张冲点头,遂让众人抬着谢弼就往壁内赶。
這会,薛氏壁,俘口营。
奚慎端起满满的粟饭,就在那大嚼,其他些個恶少年也和他一样,也捧着碗在那刨饭。
他们呆在這俘口营這么久,除了吃也干不了其他的,奚慎都觉得自己脾肉渐生。
前几日,浮口营又被送来一拨人。
他们一打听,才知道這些人是成阳县的豪强之家,刚被石将军打败。
开始這些俘兵還缄口不提如何败的,等熟了,才开始互相闲聊。
有称自己勇猛无畏,是友军坐观成败。有指责对面鱼腩,一触即溃。
总之,从這些人的闲聊中,奚慎這些恶少年多多少少将当日战场的情况拼凑起来,也为张冲之善战无前而惊叹。
在浮口营的日子裡,奚慎了解了很多石将军的事。
从开始的恐惧、不屑,到后面的犹疑,好奇,再到现在的憧憬,他越来越觉得這石将军沒准真能成番事。
他也多半猜到石将军会招降自己,不然为何日日给他们粟米吃。
但到底什么时候来呢?
别再拖了,我已经服了。
恰在這时,度满度先生来了,他一进俘口营,就和這個谈谈话,那個聊聊天,全然不当這些人是俘虏。
一直走到奚慎這裡时,度满笑着說:
“慎,何如?”
奚慎见只有度满一個人来,心下有些失望,但還是腆着笑:
“此处乐,不思家。”
度满被奚慎逗笑了,這地方能有多乐,他知道這是奚慎在释放善意,那正好,他此来也是這么做的。
度满笑完,作色道:
“慎,我還记得那日我們的对话。我其实感念你不杀之恩,那日如果不是遇到你,而是被其他贼寇劫质,我們那二十一人多半就是死了。
所以,我今日来也像那日对你說的,想领你走一條正路。
你虽是侯门之后,但祖上余荫不過两代,三百年来,早泯然于众人。
我知道你也有一番建功立业之心,不然也不会总提自己那三百多年前的祖宗。”
這话說得奚慎一阵耳热,度先生,你也不用這么直吧,但奚慎沒反驳,低头继续听着。
“但现在呢?你作下大案,只能流浪湖海,基本是绝了给汉家卖命的机会了。
但现在不同,你看看這天下,多少黎庶嗷嗷待死,或死于饥寒,或死于凌暴。
我看這天下已经沸沸,只待英雄出,重定天下。你既慕先辈军功封侯,焉知自己不行?”
最后,度满语重心长的讲了最后一句:
“慎,我再送你最后一句。你热肠侠骨,负志气,万不可蹉跎,悔死于榻上啊。”
一听到這句话,奚慎已经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他推金山,倒玉柱,对度满拜道:
“祈全蝼蚁之命,慎愿衔环结草,以报君恩。”
度满身子一侧,然后抓住奚慎的手,笑道:
“别急,等我将你的事和渠魁說了,這事才算定。”
之后二人又聊了会,度满才心满意足得离开了。
度满那边一走,散开去的恶少年们就聚拢過来,其中一個望着度满远去,对奚慎說:
“魁,這度先生和你說了啥,你咋拜他哩。”
奚慎目光幽玄,叹了一口气,只說了這样一句话:
“這姓度的心思倒是多。”
那些個恶少年听不懂,還要再问,奚慎已经不再多說了。
那边,度满出了俘口营,碰到了王章,他就知道应该是大胡子他们来了,所以径去了张冲那個裡舍。
他一进来,就看到张冲拿着個针线在给一年轻人缝合,旁边還放着一碗,裡面都是脓血。
室裡已经围满人,再加上腐味,度满就沒进去。但他立在户外,听着裡面惊叹声不断,那是百爪挠心。
终究是抵不住好奇心,度满挂了一個面巾也进去了。
一到,就看到這榻上躺着一清秀男子,此时眉头紧皱,汗涔涔的,一边一人不断给他擦拭。
张冲這会正拿针线给他缝合,逢几下就给针又過個火,离得远远的,度满都闻到了肉焦味,而那年轻人竟然還能咬牙坚持。
度满還看到了大胡子,他一边捋着大胡子,一边围在张冲边上,目不转睛。
看到度满来了,大胡子展颜一笑,又回头盯着张冲手裡的针了。
祭孙今天是真见识了,他是老革,知道這军中不知多少勇士因为刀剑创口過大,迟迟不能自愈,崩创而死的。
而石崽子這种直接用针线缝合的思路,直接启发他了,对啊,既然不能自愈,那就强行缝补嘛。
他其实有好多地方纳闷的,比如为何清创时要逼出脓血,为何那针要過火。但他知道张冲必有理由,而且现在正是疗伤的关键,祭孙也只能耐下了。
只是他在心中更坚定:
“此子,我太平道要定了。”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