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傜役
自他们从春祭回来,张狗子家又回到了過去的平静。
那二十亩地,已经除完草,撒上了去年精心留下的禾种。
家裡的那几只鸡也陆续杀了,用来给张黑子养身子。
张冲跟着沾了点荤腥,再加上這些天好吃好练,身体壮实不少。
他那日回来,就开始熟悉這精通级的掷戟术。
在试過几种投掷物后,他发现感觉不对,投出去精准度很低。
看来,這個技能要想发挥最大作用,還是要選擇特定的器械来练习。
所以张冲从祭大胡子给的五百钱裡,划了三百钱给家裡,剩下的就去乡裡铁户家打了把手戟。
因用的也不是好料,加上乡裡间亲熟,人也就要了百钱。
但就這,也让他母娘直骂:“不過日子。”
后来,张冲买了些母鸡和鸡仔到家裡,母娘才作罢。
有了趁手的家伙,张冲就常往丘上跑。
他以树为靶,掷戟术是突飞猛进。
十步之内,眼到戟到,二十步,已然做到十发八中。
张黑子一直在张冲家养病,知道這石崽子是去练武。
他受张狗儿一家照顾,本就想报恩,就想好好指点些。
刚能下地,就跟着张冲一起进丘。
但张冲這一手掷戟术着实把他给惊到了,之后他就再也沒跟来過。
后来张黑子身体好了,要回石崮山。
石崮山离历城五十裡,张黑子他们的寨子就起在那。
临走时,他是這么告诉张冲的,在石崮山,他知道的,有這技艺的,不過一人。
唤牟名宗,是寨裡的选锋。
他本是猎户出身,自小打的石子,后有族裡一老军教导,学了掷戟术,自此二十步无敌。
张冲是张黑子看到的第二個有這能耐的。
张冲肯定不会告诉张黑子這都是金手指之大能,只能腼腆一笑。
他這些日子還从张黑子這裡继承了角觝术,這也是一個精通级的技能。
至于咋赢的,比吃粟米耳!
哈哈!和一個不能下地的人比谁吃的多,绝!
继承了精通级的角觝术,张冲才发现,這和他后世盛行的柔术很像,都是主抓擒拿,摔法,也有一些关节技。
這武艺是典型的军中武艺。
想象一下,两军混战,人人顶盔贯甲,手持刀械。
如果你被人摔在地,对方一刀下去,岂有命哉?
所以,军队裡,平日除了习练五兵,熟悉军鼓,练的最多的就是角觝术。
還有,有了這角觝术做参考,再结合他观察的几次厮斗,张冲发现不同技能的杀伤力差别很大。
你比方說,张黑子是精通级的角觝术,可以连摔三人,毫无烟火。
但這是分而击之的结果。
如果之前刘公的三個徒附一拥而上,甚至手上持棍拿網,张黑子多半只能被擒。
而祭孙和张求是环首刀术精通,持械厮杀,一人可杀,三人可挡,五人估计就要且战且走。
但他這個掷戟术完全不同。
可以說,二十步内,甭管你有何手段,也甭管套了几层甲,只要手戟足够,就能瞬杀。
有這功夫,可想张老汉年轻那会,在乡间是怎样的坐地虎。
但现在,這杀伐手段是他的了,有這傍身,再小心些,天下也可去得。
不過也不能骄横,要是遇到对面用弓的,自己這点距离,只能做靶子。
所以,日后還要再学些弓术。
還有,现在只有一把手戟,扔出去就沒了,要能达成群战效果,不說五把,三把還是要的。
但沒钱啊!
真穷!得搞钱!
——————————————
這日,张冲還像往常一样在丘上练戟。
一不速之客进了张家。
“狗子,今年县裡征派的转输漕谷的劳役下来了。
本来是发徒隶去的,但仓官那边反映,去年到中山给黎阳营转输军粮的徒隶還沒回来,說是被黎阳营那些老革征了去,修缮营房了。
所以仓官那边的意思,這次转输漕谷就让县裡征发黔首二百。
俺们乡人多,分了五十。
狗子,恁不晓得,为了這五十人,郑啬夫和刘公那些佐吏是想破了脑袋。
因为不能征家裡独子,现在马上就要春耕了,這农事是不能耽误的。
然后今年已经派役的又不能征。
所以咱们乡的户版簿籍,不知道被老郑翻了多久,才凑满了這五十人。
這不,恁家二子就在。”
說完,一個头包施屋帻,身着皂衣,腰配铜印黑绶的山胡子老吏,从袖裡掏出一把竹片,翻找了一会,抽出一片递给了张狗子。
這人是张狗子他们這片的亭长,孙逊,专门管着交通、民诉、防盗的事。
他出自隔壁乡的大族,调来這做亭长已经二十年了。
所以,算是看着张冲长大的。
一直欠着身子,不說话的张狗子,接過竹片。
他也在乡裡受過蒙,认得些字。
這竹片上面正写着
“济南国历城大桑裡公士张冲,年十七。”
他知道這就是石崽子的身份符节。
出门過关,人人都要验符。
至于公士這爵位,是当今国家即位的时候,赐民一爵,人人都有,不值啥钱。
见张狗子沒說话,孙逊又开口:
“狗子,恁也践更過,晓得這劳役的规矩。
恁家二子這是第一遭,有些事你一定要讲清楚。
路上病了可以回来,但要是逃了,這事不光恁们一家要罪。
俺,老郑他们,還有县裡的令史、尉史,都要罚。
所以,恁一定要跟娃讲好,别觉得苦,就偷跑了。
跑了,事就不好弄了。”
话說的有点重,亭长张逊调整了下语气。
“狗子,這次傜役算不错的了。
恁家儿子,一路只要摇桨,吃在船上,睡在船上,不比路上挽牛驮运舒服些?
這裡去敖仓,也就是四十日,回来顺水,就更舒服了,二十日不到就能回来。
還有,一路上還能带点东西卖卖,能挣点铜钱。
公家請恁吃粟,還能有铜子挣,這不是好事?
恁沒看,這次劳役,就是俺来带队。
不舒服?俺会做這個?”
张狗子点了点头,后又怕孙逊误会,赶紧补充:
“俺家小户,哪有啥本金做生意。只希望石崽子一路上平安就行了。”
孙逊也点头赞同:
“是啊,太平无事就是福。”
說完事,孙逊就辞别了,他還要再通知另外几個裡的。
临出门,孙逊不放心,又提了张狗子一句:
“跟娃讲清楚,别孬!
记得两天后去俺那集合,到时候驮了漕粮,就发船走哩,千万不能迟。
二子這次践更的牒书就先放在俺那,走咧!”
說完,提着只老母鸡,拖着木屐走了。
這老母鸡是张狗子给孙逊的谢礼,托他路上照顾着些石崽子。
還有牒书,那上面记载着张冲的身份籍贯,年龄身高,這次出役的時間和要返回的时期。
到时候,過关要一并核验的。
亭长走了。张狗子心下烦躁,他先回裡屋和媳妇讲了這事。
二子他娘其实在亭长来的时候,就放下织机,听了一句半句,心裡就觉得不好。
等老汉真說了二子要去践更,還是哭了。
等老汉安慰,三個月就回来,而且是去荥阳,才稍微好些。
张狗儿安慰完媳妇,就去地裡寻大儿子,让他去山裡把他两個叔叔喊到家裡。
等张重带着两個叔叔,一头汗的赶回家裡时。
院子裡已经摆上了案桌,张狗子去度满家沽了点酒,又做了只鸡,就和两個弟弟吃喝起来。
他和两個弟弟說了今個的事,然后对三弟张丙男,說:
“三弟,俺是這么琢磨的。
這傜役看着有点蹊跷,咱们刚恶了那张老头,二子就被征了傜役。
虽然,二子也到了岁数,但俺总觉得不对劲。
所以,俺就想让你跟着二子一起运這趟漕粮。
恁走惯了江湖,有些不对劲的,也能带着二子回来。二子是有见识的,以后能兴旺俺们张家。”
张丙男抹了下嘴角的油:
“沒問題,哥,這趟俺跟二子一起去荥阳。
這條水道,俺走熟了的,沿河的豪杰好汉,俺也认得。
如果张铁户真要使啥坏,俺就带二子回来。沒有,俺叔侄两就路上有個照应。
就俺說,這事沒准是個好事,出趟门,二子也能见见世面。”
听弟弟這么說,张狗子点点头。
三兄弟商定,又吃了些酒。
张狗子让二子他娘又赶做了两人份的干粮饭团鱼干。
虽說船上有的吃,但家裡的,终归不一样。
等张冲练完戟,踩着黑回来时,全家都沒睡。
母娘在灶上忙活着,小妹和小弟则眼巴巴看着灶,留着口水。
阿爹和大哥撇着竹篓,就连两個叔叔也沒回山,在家裡铺草席。
他就猜到出事了。
“去荥阳?好啊,俺正想瞧瞧外面呢。”
听得阿爹說他要送漕粮去荥阳,张冲除了意外,一点沒慌。
开玩笑,他又不是真的是古人。
大汉的农民,要不是天灾人祸或者去服劳役,可能一辈子就在百裡范围活动。
所以,出趟远门,对他们来說是天大的事。
但张冲前世就是旅游达人,祖国山河不知踏遍多少。
就說那荥阳那的高速,他不知道来回過多少次。
所以,這次能见见大汉的荥阳,他還蛮兴奋的。
两日后,附近几個裡被征发的庸夫结伴一起去祭祀道神。
說是神,其实挺不起眼的,就是道路边上,几块石头垒的神龛。
他们出远门,除了要算吉日,就是要来這拜路神,保佑大伙出门平安顺利。
拜完神,张冲和小爹一人背着個竹篓,和大伙一起去亭长那报道了。
一起的還有度满和张旦,原来他们也在征发之列。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