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想通 作者:吃货之名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清平四十六年,七月初七,处暑。 柳默慎跪坐在榻上,拿着一叠纸,在小桌上写写画画,青虹就坐在她的对面,为她磨墨。 磨墨是個体力活,青虹年纪虽然小,但是气力却天生比别人足,所以虽然磨了近两個时辰,也不见她有半分疲累的感觉。 柳默慎想着外面石桌上的棋局,在纸上慢慢地画着,但因着写一会儿便要发呆一会儿,所以這棋谱半天也沒写成。 忽而抬起头,柳默慎看见了青虹磨的那些墨。 旁边放了個碗,裡面的墨已经满了。而青虹還在研墨,所以砚台裡的墨也是满满的,看样子再過一会儿,青虹就得再找個碗来装墨了。 柳默慎不由笑了:“够了。” 青虹嘿嘿一笑,這才将东西放下,也看不出疲累,跑到床榻对面的窗前,将窗子推开。 阵阵清风吹进屋中,吹动一桌的纸,也吹散了屋中的热气。 不负“处暑”二字。 柳默慎看着随风而动的纸张,随手将笔架当做纸镇,压住了纸。 青虹一见,忙要关窗,口中說道:“扰了姑娘写字了。” 青虹不识字,她每次见柳默慎在纸上写写画画,就默认柳默慎在写字——哪怕现在柳默慎在纸上又画格子又点点又画圈圈的,她也认为自家姑娘在写她不认识的字。 柳默慎却笑道:“开着吧,凉爽些。” 青虹停了手,笑着趴在窗台上,看窗外蚂蚁拖米或是风吹落叶玩儿。 柳默慎却听见外面有着隐隐约约的人声,似是从前殿那面传来的,有些热闹。 “青虹,外面是什么声音?” 青虹趴在窗台上,回過头笑道:“姑娘忘了?今天是七夕,应该是有人来无相庵拜佛吧。” 柳默慎還真是忘记了,今天是七月初七。 京中都說无相庵中求姻缘与求子最灵验,所以庵中平日就香客颇多。今天是七月初七,离着七月十五的大集只有八天的時間,各家各户的女眷每年就盼着這几個大日子好出门,所以今天上山的人,必然不少。 柳默慎“嗯”了一声,又画了一页棋谱,问道:“青虹,你知道今天都有谁会来嗎?” 青虹這段時間与厨房的李婆子交流甚多,李婆子又管着厨房,今天来了這么多人,她自然也会知道。 果然,青虹道:“听說有好几個公主、郡主都来呢,還有些什么公爷侯爷家的女眷,都是我沒听過的。哦对了,姑娘,我們家的姑娘们虽然沒来,但是夫人送来了香油钱——咦?” 青虹突然咦了一声。 柳默慎的笔顿了一下,问:“怎么了?” “姑娘,我看见道清师父出门了,”青虹回头看着柳默慎,道,“走得好急哟,慌慌张张的。” 柳默慎依旧在纸上画着,口中问:“她向哪边走了?” 青虹听說,忙起身道:“姑娘你等等。” 沒等柳默慎阻止,青虹已经推开门出去了。 不多时,青虹又折返回来,疑惑道:“姑娘,道清师父从后面出去了。” 柳默慎提着笔,想了想,還是将笔放下了,笑问:“是从后面出去了,還是从后门出去了?” 青虹讪讪一笑:“姑娘真聪明,道清师父就是趁人不注意,翻墙出去了。” 柳默慎心中突然有了一阵的失落,自言自语道:“是,也应该出去了。” 她一定是去找指使她的人商议去了。 若道清真要放弃想做的事情,就不会是出门,而是去找住持师父了。 青虹看着柳默慎有些落寞的表情,难得福至心灵地问了一句:“姑娘,要不我去找道之师父吧?” 柳默慎一笑,摇了摇头:“等今晚吧。” 說着,她问青虹:“你来庵中的时候,可带了我的东西?” 柳默慎来无相庵的时候時間紧迫,什么都沒有收拾,倒是青虹来的时候,带了几件柳默慎换洗的衣服和首饰。 前世,也是靠着那几件首饰,柳默慎与青虹才不至于饿死。 青虹忙道:“嗯,玉俏姐姐给带来的。” 柳默慎沉默一阵,才笑道:“给我梳梳头吧,外面既然這么热闹,那我們也到前面去看看。” 青虹却愣了一下,有些尴尬道:“姑娘……我不会梳头。” 在家的时候,近身服侍柳默慎的只有玉俏,平日裡,莫說梳头更衣,就是端茶递水這些,玉俏也轻易不肯让别人插手。 后来,還是青虹得了柳默慎的青眼之后,玉俏才让青虹入了柳默慎的屋子。 柳默慎又是一阵默然,才笑道:“罢了,你将带来的东西给我看看。” 青虹连忙将包袱拿出来,取出一個小小的妆奁,递给柳默慎。 统共五六件首饰,都是端庄大方古朴的。 玉俏在她的事情上,从沒错過。 可惜,前世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看着這几件前世一一被当掉的东西,再想想前世的人,柳默慎难得地有些伤怀。 她取出一把黄杨木的梳子,给自己梳梳头,又随意挽了個髻儿,用簪子固定住。 “把东西收起来吧,我們出去。”柳默慎站起身,对青虹道。 离前院越近,越能听到鼎沸的人声。 温厚端庄的妇人声,俏言莺语的少女声,听在人耳中,心中颇为愉悦。 柳默慎沒有让青虹扶着,而是自己走到了前殿与后殿之间的回廊处,就停了下来。 再往前走,就要看见人了。 柳默慎深知,现在她這個样子,那就不是看热闹,而是成别人的热闹了。 她侧坐在回廊之上,远远地看着前殿裡熙熙攘攘的人。 那些华彩美服女子,举止或张扬或内敛,有认识的人,就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說一阵笑一阵,而那些粗布麻衣的农家女子也是三三两两地躲在一侧,好奇地看着這些平日裡甚难看见的贵妇小姐们。 柳默慎静静地看着,突然一個穿着四品官衣的人,挡住了她的视线。 柳默慎心中一惊,拉住要挡在自己身前的青虹,抬起头来。 就见一個女子腰间陪着朴刀,身后還跟着四個穿七品官衣的女子跟着。 为首的女子一拱手,朗声道:“請问,姑娘是什么人?” 柳默慎并不站起来,只是抬着头,笑道:“小女是借住在庵中的香客罢了,大人有事?” 无相庵依山而建,前殿后院之间有着一定的落差。方才這個女官巡查庵中安全的时候,突然间后院较高处有一個女子坐在回廊之上,不由吓了一跳,所以才带人来查看。 只不過走近看时,就觉得柳默慎孱弱苍白,似是有不足之症,跟着的小丫头更是不過十岁上下的年纪,看着毫无威胁。 是以,女官又是一礼,道:“叨扰了,本官职责所在,還望姑娘见谅,只是此地风大,只怕不宜多留。” 柳默慎依旧抬着头,看着那女官,嘴角绽开了一丝笑意,起身道:“大人說得是。” 說罢,便让青虹扶着自己,向禅室走去。 青虹心中因着看不到热闹而老大的不高兴,却也知道厉害,当下一言不发,立刻扶着柳默慎就往回走。 那女官见柳默慎走了,倒也沒将她放在心上,就带着手下继续巡视。 谁知刚走出沒几步,就听见那小丫头叫她:“大人” 女官回過头,只见柳默慎回過神,对着她款款施礼,问道:“宫中四品侍卫女官,陶杨何孟,敢问大人是哪位?” 女官沒想到這個布衣女子竟对宫中女官的事情如此了解,先是一愣,才道:“本官姓陶,敢问姑娘何人?” 姓陶,陶归,字行安,为宫中女武官之首,平日裡只负责皇后与淑贤二妃宫中的侍卫调度与安全。 柳默慎又是一礼:“小女姓柳。” 說罢,便转身离开。 陶归眼看着柳默慎离开,立刻吩咐手下人:“去,问问庵中的师父,這姓柳的小丫头是谁?” 柳默慎刚走到禅堂门口,就立刻停下脚步,问青虹:“青虹,你再给我說說,今天宫中都有谁到了庵中?” 青虹挠挠头,道:“有长平公主,晋安公主,淑玉公主,福宁郡主,再沒有了。” 柳默慎皱着眉:“沒听說有哪個娘娘来?” 青虹愣了:“沒有……姑娘你這是怎么了?” 柳默慎并不作答,只是站在门口发呆。 不对,這几個公主郡主都是分了府在外单過的。 而且就算在宫中,這些個公主郡主也沒资格让只负责皇后与二妃陶归来护卫她们的安全。 這庵中,今天還来了什么人,這個人的地位尊崇到可以让陶归亲自来此。 柳默慎突然记起,前世她帮宫中另一四品女官孟子珺破一桩疑案时,孟子珺见她面有烧伤时就說過,她有一個姓陶的姐姐,就是因为一场火以至家破人亡。 那时,柳默慎对這些事情并不在意,听過就听過了。孟子珺也不是一個多话的人,感叹完就感叹完了。 如今想来,前世陶归只怕就是因为這场无相庵的大火,才被削职抄家的。 在看见陶归的那一刻,柳默慎终于想明白了。 她、道清之辈,都是幕后主使做的這一局中的棋子。 忠勇公府也不過是一個挡箭牌。 真正重要的,是背后的皇家。 只可惜,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柳默慎都不知道究竟是皇家何等的人物,竟然值得人做如此一局? 柳默慎這裡正发呆,突然就听见了道清的声音:“居士,为何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