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唐烟儿也就不负众望的把清茗抛在一边,饶有兴致的对付起那些小巧精细,颜色漂亮,味道清甜的茶点来。飞篱看她专心忙活着,那模样纯真可爱,不由得露出颇为慈爱的笑容:“真是個讨人喜歡的小家伙,比景年小时候招人疼多了。”
“唔?”唐烟儿吃的投入,却也不乏礼貌,要知道,既要吃得让在座的所有人都食欲大涨,又要顾及着仪态规矩不失分寸,着实是一门功夫。她唇边沾着一点糕点渣,恰好那么一点点,不让人觉得脏,反而忍不住要为她揩去。有琴徵便拿出手帕细心为她擦了,她道了谢,转头问飞篱:“师伯,我是师父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啊?我从小见他就是那么吊儿郎当的,跟我爹爹一個德行,真真想不出,他還会一本正经呢!”
飞篱露出怀念的神色来:“我們的师父……就是前任掌门,是個非常严肃,不苟言笑的人。虽然其实心底善良又很温柔,但是即使是对小孩子也很少纵容,或是露出笑脸,小时候大家都有些怕他。师父最宠爱的只怕就是景年了——哪怕是我,也是五六岁上下才被师父带回山上,而景年,却是未满周岁就被师父捡回来了。师父可以說就是景年的养父,小时候甚至连尿布都是师父亲自给他换呢!”飞篱掩口而笑:“那混小子,我那时也就五六岁,师父有事的时候就把他扔给我們师兄妹,可是够能折腾的!”
“对我来說,景年就像是我的亲弟弟一样,那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啊……那家伙小时候秀气得就像個姑娘家。长得好看,說话也细声细气的,大概是小时候沒奶吃,又或者被男人养大难免会照料不周,长到三四岁的时候身体都很弱,不能习武,师父时常担心他将来无法在青阳立足。”說到這裡,飞篱对着两個晚辈无奈的一笑:“可是谁知道呢?那孩子比头牛都倔,不顾身体非要习武,一年一年的竟然撑了下来,身体变好了不說,還后来居上,超過了我們所有人。”
唐烟儿眼裡亮晶晶的,好奇的问:“我师父那么厉害嗎?”
“嗯。”飞篱点点头:“真的,很厉害的哦!有一年我們师兄们下山去办事,他缠着要跟我們一道去玩,师父宠他,再說他那时也已经很厉害了,不须担心安全,只是尚且缺乏行走江湖的经验,师父就准了。路上我們误闯了当时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邪教‘红衣教’的一处联络站,其实就像是一家黑店,我們那时都還年轻,纷纷中招被迷倒。景年被大师兄支使出去跑腿了,回来的时候见我們不见,一個人挑了那家店,追出十多裡地单枪匹马剿灭了周围所有的红衣教分坛。那一年,他才十四岁。”
“哇……”唐烟儿张大了嘴:“那岂不是……和我现在一样的年纪?不,比我還小呢,我已经快十五了!”
“那周围的红衣教教众多逾数百人呢!他自己毫发未伤,是不是很厉害?”飞篱笑问,唐烟儿忙不迭的点头:“好厉害!”
“自那时开始,惊鸿一剑,名动天下。”好像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飞篱的目光落在不知名的远处,好一会儿都沒有說话,回過神时对她们笑了笑,亲自提壶煮茶:“他回来以后被师父好一顿骂,說他年纪轻轻煞气太重,性子那么激烈,以后必要铸成大错。”
飞篱說得很淡,但是唐烟儿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她觉得,闻人秋的這句话,多半是一语成谶了……
“向来师祖真是很了解掌门了,掌门之后离开青阳派,怕也是与此有关吧?”有琴徵一直默默听着,這时說出来的话与唐烟儿不谋而合,飞篱笑了笑,沒有多做解释。
唐烟儿看出她不愿多說,便接着追问:“那……师伯,那时候的师父是個什么样子呢?”
“嗯……哈!一副正人君子的臭德行!”飞篱想起往事不由得失笑:“成天板着個脸,从头发到脚趾都一丝不苟,对谁都客客气气,不紧不慢的,那样子真是让人看了就有气。年纪不大古板得跟個老头子一样,不過……都只是面上而已,骨子裡比谁都贪玩。偏偏還要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门中一年裡下山次数最多的就数他,三天两头的找着借口往外跑,师父也奈何不得。”
“……结果說到底,還是一样的恶劣么……”唐烟儿瘪嘴道。
“想来真是令人唏嘘,当时的掌门身载多少期望啊……”有琴徵說。
飞篱只道:“是啊。”便沒了下文,有琴徵多看了师父一眼,试探着问:“可是师父,我听赵师兄說,他们找到掌门的时候几乎不敢相认,听說掌门当时不修边幅,轻狂豪放,這之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唐烟儿看了看有琴徵,又看了看飞篱,明智的捧起杯子喝茶,不置一语。
飞篱却沒想放過她一般,祸水东引,朝她笑道:“這些年来烟儿与他相依为命,想来烟儿知道得更清楚罢?”
有琴徵看過来,唐烟儿心裡直說姐姐不要這样看我,对着美人說谎压力很大啊!
“唔……烟儿不知!”她甩甩脑袋:“烟儿记忆中师父一直都是那個样子了。”她眨眨大眼睛,无辜至极。
飞篱摸摸她的脑袋:“是嘛……”
不知道這位心裡想了些什么,忽而笑道:“时候也不早了,烟儿回去路還远呢,要不今日就在瑶光殿住下?”
唐烟儿自觉這位师伯段数不低,自己怕是玩不转,现在只想扑回景年怀裡去好好问问当年事,哪裡有這闲心?当即推辞道:“烟儿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是此前已经和人有约,那位朋友因我受罚,烟儿万万不能再失信于她了!师伯见谅,烟儿改日再来拜访!”
飞篱也沒有强留,便着有琴徵送送她。
唐烟儿临走還沒有忘记那些芍药,怯怯的又问了一遍飞篱,飞篱别有深意的看着她笑:“芍药又名将离,爱侣临别相赠,以诉离殇。江南又有风俗,七夕之日赠予心上人,小烟儿這是要送给谁?”
這种风俗唐烟儿走南闯北怎会不知?只是当时确实沒想别的,只是看那白芍开得清雅出尘,煞是好看,心中便想起一個人来,她又素来厚脸皮,這才开口讨要,逢着飞篱一问,竟然红透了脸。
“沒……沒有谁……”她越是别别扭扭,飞篱就越是逗得开心,一根手指挑起她下巴问:“当真沒有?”
唐烟儿别過头去:“不……不是什么心上人……只是……朋友……”
“朋友?”飞篱坏心眼的拉长声调,唐烟儿小脸更红,咬牙一跺脚,斩钉截铁道:“就是朋友!是……很重要的朋友!”
“好好好……朋友就朋友,去吧去吧,希望你的‘朋友’会喜歡!”她对着唐烟儿一笑,唐烟儿得了准许扭头就跑了,竟然還用上了轻功,眨眼间就不见了。
“哈哈哈……這小丫头当真有趣!”飞篱见她跑远,扶着爱徒有琴徵的肩笑得花枝乱颤,有琴徵无奈的看着师父,点头附和道:“是很有趣。還是個不错的孩子。”
“徵也這么认为?”
“嗯……”
“那么……你种的芍药也不算白费。”飞篱拍拍徒儿单薄的肩:“走吧,我們去看看那小魔星把我們的药园怎么了。”
“是……”有琴徵顺从的跟着师父离开,却终究忍不住回头看看那一丛开得繁茂的白芍。
姜黎晚上拖着疲乏的身子溜去流云居,一进门就被人抱個满怀,她不由得一惊,赶紧摸摸那孩子的头,连声问道:“怎么了烟儿?出什么事了?”
唐烟儿把脑袋埋在姜黎身上摇摇头,闷闷的說:“今天去了瑶光殿,见到了飞篱师伯,被好生调侃了一番,大人们实在是太坏了,還是姜黎好。”
姜黎脸一黑:“你只是因为我太笨戏弄不了你,所以才觉得我好吧?”
“才不是呢……”话虽然這样說,但是唐烟儿的表现也太沒有了诚意了一点,以至于姜黎郁闷得拎着她的后领子就把人扯开:“让让啦,堵在门口干嘛,门神嗎?”
“姜黎……”唐烟儿软软唤道,姜黎不理她,径自去准备衣服沐浴,因她时常過来,又知道自己名声够臭,实在不须更添谣言,因此除了送水以外,别的事情都尽量自己做,减少和别的弟子碰面的几率。
虽然唐烟儿常說她這是自欺欺人,但是姜黎的脸皮离她的境界毕竟還有距离,因而也就放任了。
姜黎搬来了热水倒进浴桶,终于舒舒服服的躺进去,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瞬间就昏昏欲睡了。禁闭也不是好玩的,教习师傅布置了功课,可把她折腾惨了,她恹恹的叫道:“烟儿,我好饿……”
禁闭的时候本来是有人送饭的,但是兴许她得罪的人太多,或是得罪的人势力太大,禁闭期间竟然沒有人送水送饭,整個禁闭期间都只有早晚能在流云居吃到饭,想想都心酸。
唐烟儿早就命人准备了膳食,此时指指托盘上的饭菜說:“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喂你。”
“别!我沒那個命,给你這小佛爷伺候完,估计喝口水都能呛死我,折寿。”
唐烟儿不满的皱眉:“你說的我跟什么似的……”
“你本来就跟什么似的……”
“姜黎。”
“嗯?”姜黎累得睁不开眼,闭着眼睛蓦然就闻到一阵淡淡的花香,睁眼,眼前一片纯白无暇的花:“送给你。”
“這……”
“芍药别名将离,与你同名呢,很漂亮不是嗎?”唐烟儿站在姜黎身后,将手撑在浴桶边沿,花束精心打理過,整整齐齐的扎着。她语调温柔又多情,风流意态浑然天成,低身的时候如瀑青丝垂落在姜黎裸在水面上的肩头,沁凉……還带着草本植物的清香。
姜黎因为沐浴而将头发全部盘起来露出颈项,身后的人本来就不高,底下干脆把下巴搁在了高浴桶的边缘。如此,呼吸就擦着姜黎的颈项,姜黎定定的看着那花,久久不语。
“怎么了?不喜歡嗎?”
“不……我只是在想……唐暮烟,你小小年纪的,到底跟谁学的這花花公子的作态啊?”姜黎說完突然转身一把揪住唐烟儿的耳朵:“死丫头,說!你用這招勾搭過多少姑娘了?啊?看你這熟练的……掌门怎么就摊上你這样的徒弟了?”
“哎哟疼!哎哟哟……轻点儿!轻点儿啊!扯掉了!”唐烟儿跳脚大叫:“你這人真是好不讲理!人家看這花儿开得漂亮,又与你般配,特地去央了师伯摘回来给你!莲花峰和缙阳峰那么远,我又怕飞快了吹坏了花,又怕飞慢了花失了水要黄,好不容易采回来给你,你就這样对我!”
她委屈得涨红了眼眶,姜黎一看,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心裡一软便松了手,隔着浴桶抱着她好生安慰:“谁叫你学的一副纨绔子的德行,小坏蛋,不是那么厉害嗎?你的功力保护不到耳朵去?”
唐烟儿忿忿的跺脚,扭头不理她。姜黎赶忙起身将人扯回来:“好了好了是我错,辜负了烟儿一番好意,我知错了,烟儿原谅我好不好?”
她笑得宠溺,唐烟儿莫名的就又红了脸,瘪着嘴闷闷不乐:“谁要原谅你啊你說原谅就原谅……”
“那烟儿要怎么办?”姜黎无法,只得服软。
“我要补偿!”小无赖理直气壮的說,鼓起腮帮子歪起头,得意洋洋的指指白嫩的脸蛋。
姜黎瞬间就一头黑线——這小混蛋到底是跟谁学的?!
翻了個白眼,终究還是如她所愿……放低身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末了,不甘心的捏捏那张欠扁的脸:“满意了?登徒子!”
“哼!”唐烟儿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尾巴都要翘上天。
這时才发现,面前的姜黎已经站了起来,一半身子被浴桶遮掩在水中,一半露在外面,清瘦的身子锁骨突出,再往下……唐烟儿突然转身,脸红的要滴血。
“怎么了烟儿?”
“沒……”她自觉心跳如擂鼓,却又不明白为什么。
姜黎只当她是小孩子,又都是女孩,哪裡在意,坐回水裡去,细细看了看花,笑說:“烟儿有心了,谢谢你。”
唐烟儿躲在屏风外面,声若蚊呐:“……你……你喜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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