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章 殇子(可怜之人) 作者:闲听落花 从入了秋,李丹若太婆宁老夫人身子就不大爽利,咳喘痰多,夜裡也睡不安稳,吃了几幅药下去,也不见效。 可這点阴影很快被李云深和李云直双双中举的喜讯冲得干干净净,宁老夫人得了喜信儿,身子也轻爽不少,虽說李家不打算過于张扬,可到底一门裡同时中了两個举人,上门道贺讨酒的络绎不绝,李玉靖和宁老夫人商量了,长房和四房一起,摆了两三天戏酒。 姜彦明陪李丹若過去李家帮着忙了几天,秋高气爽,明年又是大比之年,又和李云深、李云直等人会了几次文,只觉得日子過的飞快。 刚過了重阳节,李丹若到城外庄子裡住了几天,连着两三天往山上登高赏景,又折腾到午后才回到院子裡。 程老夫人也乏了,吩咐免了晚上的請安。 李丹若直睡了一下午,起来和姜彦明一起吃了几口晚饭,又好好歇了一夜,這才觉得人歇過来些,一早請安侍了饭回来,刚坐到姜彦明对面准备用早饭,沈嬷嬷脚步匆匆进来,在门口禀报一声,沒等吩咐就急的掀帘子进来道:“奶奶,刚二姑奶奶身边的刘婆子過来报信,他们家小少爷昨儿夜裡沒了,二姑奶奶哭的晕死過去好几回,是春妍打发她来报信的,象是……二姑奶奶一口气背過去,她来前還沒醒。” 李丹若惊的手裡的筷子都掉落下去,她出城前還让沈嬷嬷去看望過李雨菊,大人孩子都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就這样了? “孩子得的什么病?怎么忽一下就沒了?前儿你去看,不還好好儿的?赶紧,姚黄侍候衣服,脂红去叫车。”李丹若一边问着沈嬷嬷,一边连声吩咐道。 沈嬷嬷叹气道:“我也觉得這事……刘婆子看样子也不大清楚,只說得了急症,奶奶去看看吧,看了就知道了。” “我陪你去。”姜彦明忙插话道:“别急,你先吃饭,這一去,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家裡又這样,吃点东西再去。” “嗯,”李丹若深吸了口气,重又坐回榻上,端起粥,又转头叫過魏紫吩咐道:“你去趟正院,跟老夫人說一声,我和五爷去看看二姐,许要晚些回来。” 魏紫答应一声,忙往正院去了。 李丹若和姜彦明匆匆吃了半饱,换了身素服,穿了薄斗篷,带了沈嬷嬷和姚黄等人,急往狄府赶去。 狄府大门口人来车往,很是热闹。 李丹若皱着眉头,透過车帘缝隙看着外面的热闹。 姜彦明从李丹若头上往外看着皱眉道:“這是什么道理?昨夜裡刚伤了孩子,今天怎么還摆上宴席了?” 李丹若冷哼了一声:“可不是该摆宴庆贺的事儿!” 姜彦明立时就明白了,沉默下来,沒有說话。 车子进了二门,姜彦明先跳下车,刚牵了李丹若下来,一個小厮飞奔過来,姜彦明急忙挡在李丹若面前,小厮飞冲過来,离姜彦明三四步刹住步子,喘着气长揖到底笑道:“姜五爷来了,我們大爷先头沒得信儿,這会儿正在前头忙着陪朱衙内說话,這就過来给姜五爷见礼,請姜五爷恕罪。” 姜彦明皱着眉头正要說话,李丹若拉了拉他,“不用叫人了,我来過,自己過去好了。” “嗯,那好,看样子這狄大郎宴請的是朱五,那朱五跟我极熟,我就在外面堂上等你,有什么事,你让人過来寻我。”姜彦明低声道。 李丹若点头,裹了斗篷,带着沈嬷嬷等人,径直往李雨菊的院子過去。 姜彦明看着李丹若走远了,才看着小厮吩咐道:“你带我過去就行,你们大爷這么忙,就不烦劳他過来接了。” 小厮点头哈腰陪着笑,引着姜彦明,一径往前院正堂過去。 李丹若急步进了李雨菊的院子。 春妍得了信儿,刚冲出垂花门,见李丹若已经进了大门,忙急步迎上,曲了曲膝,嘴沒张开,眼泪已经下来了。 “别哭,仔细說說,到底怎么回事?”李丹若脚下不停,一边走一边声音平和的吩咐道。 春妍见李丹若淡定自若,心裡渐定,紧几步赶上,低声道:“哥儿大了些,最爱让人抱着往外面玩去,前儿晚上,天都黑了,哥儿闹的厉害,非要出去玩儿。 前儿冷的厉害,风又大,太太就跟奶娘說,好好哄哄,别抱哥儿出去了。 谁知道眼神错了错,奶娘就把哥儿抱出去了,偏還迎着风,连呛了几口凉风进来,哥儿夜裡就咳起来,天還沒亮就起了热。 太太赶紧让人跟大奶奶說,让赶紧請大夫来,可一直到午后,這大夫也沒請来,說几個相熟的大夫都出诊去了。 太太急了,打发刘婆子去請,谁知道大夫到了门口,守门的婆子就是不让进,說大奶奶吩咐的,太太……院子裡怎么能进男人呢? 等好不容易請来大夫,天都黑了,哥儿烧的浑身滚烫,那大夫一幅药下去,哥儿烧沒见退,倒往上跑,半夜裡就抽起来,我和春华连门都叫不开,哥儿一口气沒上来,就……” 李丹若站在正屋门口,冷着脸听春妍說完了,半晌,才透過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才睁开眼,看着春妍问道:“奶娘呢?請的哪位大夫?药方還在不在?脉案呢?還有药渣?” “都在都在,奶娘好几回要走,我和春华让人死看着她,您說過,哥儿若不好,必不饶她,我就沒放她走。”春妍急忙道。 李丹若瞄了眼外面,低声道:“府裡宴客,是早几天就安排下的?” “嗯,”春妍怔了下,不知道李丹若怎么突然问到了這上头,忙答道:“三四天头裡就忙着了,我去厨房煎药,厨房還說要准备今天的宴席,沒有炉子给我用。” “大奶奶忙着這些事,才容你扣下了奶娘。”李丹若苦笑道:“去李府报信沒有?谁過来的?” “报信了,還沒人来。”春妍掀起帘子,跟在李丹若后面,边进屋,边低声答道。 李丹若径直进了东厢。 东厢炕上,李雨菊直挺挺的躺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屋顶,整個人如同死了一般,只有眼角往下,一串清晰而深的泪痕。 李丹若坐到炕沿上,伸手握了李雨菊的手,“二姐姐。” 李雨菊僵直的慢慢转過眼珠,又慢慢转過头,直直的看着李丹若,好半晌,才认出李丹若,声音平平直直道:“死了。” 李丹若弯腰抱住李雨菊,泪如雨下。 李雨菊头抵在李丹若怀裡,喉咙裡咯咯作响了好一会儿,突然死死搂住李丹若,号啕大哭起来。 李丹若心底微松,她這一哭出来,化解了那份郁结,就能好些了。 李雨菊直哭的肝肠寸断,声嘶力竭,才渐渐收了悲声。 李丹若搂着她,接過春华递上的帕子,替她净了面,又侍候她漱了口。 姚黄忙取了几個大靠枕垫在李雨菊身后。 李丹若也净了把脸,重新坐回去,看着李雨菊强笑劝道:“二姐姐想开些,你還年青,往后孩子总会再有。” 李雨菊不停的摇着头,眼泪又落下来。 李丹若用帕子给她拭着泪,低声劝道:“二姐姐节哀,哥儿的事,我都听春妍說了,這事,奶娘和大夫都脱不得干系,我必帮姐姐出了這口恶气。” 李雨菊還是不停的摇着头,悲伤道:“我心裡都明白,我虽不中用,心裡都明白,不怪他们,不怪他们,要怪就怪我,怪我沒用,眼睁睁看着……拖死,是我沒用,我沒用。” 李丹若长叹了口气,正要說话,沈嬷嬷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姨娘慢点,慢点。” 說话间,安姨娘从外面直扑进来,直扑到李雨菊身上,拼命摇着她,尖叫道:“哥儿沒了?哥儿怎么沒了?我不是告诉你,要看好哥儿,那是你立身立命的根哪!那就是你的命!沒了哥儿,你可怎么活?” 李雨菊被安姨娘摇的头发乱飞,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安姨娘手一软,也扑倒在炕上,拍着炕放声大哭。 李丹若被安姨娘這一通叫,叫的烦恼不已,站起来走远些,看着两人哭完,示意春华、春妍侍候两人净了面。 李丹若看看哀伤到面如死灰、沒有半分生机的李雨菊,安姨娘透過口气,再次厉声惨叫:“沒了孩子,你還怎么活?怎么立足?你怎么活?” “姨娘這话就不对了,二姐姐是狄家三媒六聘娶进来的正房妻室,有沒有孩子,都是狄家一家之主妇,怎么就不能立足了?”李丹若实在忍耐不住,看着安姨娘,冷脸训斥道。 安姨娘呆了下,指着李雨菊,张嘴正要再說话,李丹若转身打发春妍等人道:“你们先到门口侍候着。” 春妍忙答应一声,和春华一起带着站着婆子退出去,自己亲自守在了门口。 李丹若吸了口气,看着安姨娘道:“姨娘,本来這话我不想說,要不是二姐姐,這個样子,你怎么教导二姐姐,我本不该管,可,姨娘别怪我话直,二姐姐是名媒正娶的正房妻室,不是姨娘,姨娘往后,還是不要教导二姐姐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