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二十九

作者:謜
賀平匆匆趕來,見他只一個人,周遭不見屍體,暗叫不好,“主子……”

  “跑了一個。”

  賀今行啞聲說完,撿起匕首的動作一頓。

  運功加速藥力消散,他的嗓音已漸漸褪去柔和,不再有女聲清麗之音色,而是恢復了幾分低沉的質感。

  好在他隨身帶着藥,摸出一粒嚼碎吞下,舌尖頓時苦裏泛甜。

  賀冬給他做過各種各樣的藥,只要是口服的,都儘可能地加了蜜糖一類甜的東西,希望以此來中和藥材的苦。

  就像這世道充滿苦難,但總有人願意爲了你費心費力,只期望讓你少受一點苦。

  所以沒有什麼可傷心、失落的。

  他轉身揹着賀冬,輕輕呼出一口濁氣。然後藉着月色找到插在岸上的另一把匕首,擦了擦刃上的泥巴,無鞘可入,便握在手裏。

  賀平主動請罪:“屬下來晚了。”

  “你本是重騎兵,山地追擊實非強項,不必苛責自己。”賀今行止住他單膝下跪的動作,“是我大意了。”

  兩人一起回返,趕着去處理先前沒來得及處理的屍體。

  到了地方,柳從心蹲在一具屍體旁,拿着小刀挑開對方的衣襟。

  見他們來,稍稍讓開身位,露出屍體右胸上烙着的漆黑紋印。

  烙印寬僅寸餘,雖寥寥數筆,卻看得出是張兇猛的獸面。

  獸面利齒銜環,環卻倒扣圈住了兇獸整隻頭顱。

  “另一個也是。”柳從心指了指不遠處的另一具屍體,敞開的胸膛上也是一模一樣的兇獸銜環印。

  賀平嘖了聲:“怎麼又是這些陰魂不散的玩意兒!”

  柳從心:“你們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這是漆吾衛的標。”賀今行快速答道,在他身邊蹲下,伸指在印上按了按,“烙上去的。”

  “什麼?”前者震驚,“他們怎麼會跟到這裏來?”

  “只是個標記罷了,不一定是真的殺才。”賀今行站起來。

  漆吾衛由開國皇帝設立,初時十分神祕,不爲公卿所知。

  然而只要存在且活動,就總會留下痕跡。一百多年過去,在滿朝文武各大世家眼裏,已然半透明化。

  也就是說,假扮並非沒有可能。

  不過就算不是漆吾衛,也是哪一方的探子,跟到金礦裏來是事實。

  他可以確定不是跟着自己過來的尾巴,而賀平也自認行事向來萬分小心。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着柳從心。

  被四隻眼睛盯着的柳從心又開始冒冷汗,他指了指自己,艱難地張口:“難道是……”

  他從太平口開始回憶這一路,也覺破綻太多,內心霎時充滿愧疚與自責。

  他想要說點什麼來道歉,卻見賀今行瞥開目光,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話。

  “只有六親無緣的伶仃之人,纔有可能被做成皇帝手裏的一柄快刀。”

  柳從心:“什麼意思?”

  “這事兒不能怪你的意思。”

  “我……”他越發不懂了,又不好再問,便說:“那消息若是透露出去,或者被官府知道了,我們該怎麼辦?這麼大的金礦,一定會遭人覬覦、想佔而有之。”

  “回去再說。”

  賀今行把手中匕首插在背後腰帶裏,彎腰搬起那具屍體。

  柳從心趕忙要接過來,“郡主,我來吧。”

  “少當家衣白,若是被蹭髒了,豈不可惜。”

  他輕巧地與對方錯身而過,扛着屍體就走。

  柳從心站在原地,一時不知對方是在損他還是什麼。

  賀平拎着另一具屍體,如同拎小雞仔一般,從他旁邊經過,“怎麼不走?”

  “郡主她……”

  “主子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別多想。”賀平對他笑了笑,鬍子拉碴的臉上現出溫和的神情來:“他說怕你的衣裳弄髒,肯定就是這麼想的。況且這些事我們做慣了的,不怕有冤魂入夢,也不怕有野鬼來索命。”

  然後視線上下移動片刻,“你這樣的小書生,能不挨還是不挨的好。”

  “是嗎?”主僕二人一前一後走遠,柳從心才低頭看自己的衣裳。

  上好的蘇錦,如雪的顏色,其實早就沾了層灰,只是夜裏不顯眼罷了。

  回到礦洞前,先前倒在洞口的兩人都已醒過來。

  賀今行把屍體扔到地上,心裏彷彿也卸下什麼一般,輕鬆了些許。

  賀冬問他可有受傷,他乖乖地任對方把脈,一邊說起跑了一個探子的事。

  “跑了就跑了吧,我們另外想辦法。”

  事實既成,自責懊惱後悔皆無用,儘快盡力補救纔是正事。

  “氣血還是不穩。”賀冬放開他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說:“沒有什麼事是不能過去的,你一定要保持冷靜。”

  賀今行點頭,“冬叔放心,我記得。”

  賀平把兩具屍體放在一起,將屍身上的物件都摸了出來。賀冬拿出一個半尺高的琉璃瓶,將半瓶透明液體淋到屍體上。

  隨着一股惡臭散發開,屍體飛快地被溶解、消失,最後只剩一地水漬。

  “我每次出任務都不想帶這玩意兒,但又怕萬一。”他捏着鼻子搖頭,看了一眼站得遠遠的柳從心與他幾名手下。“化屍水好用是好用,就是臭。希望最近不要再用到。”

  柳從心與手下們一齊乾巴巴地笑了下。

  “冬叔。”賀今行讓他放下舉着琉璃瓶的手,然後對柳從心說:“把這座礦報送官府吧,這裏應該是歸興慶縣管轄,越快越好。”

  “啊?”

  不止柳從心,在場所有人都驚訝不已,卻都沒開口質問。

  一時間只有火把熊熊燃燒的聲音。

  “記個檔,以後真出了什麼事兒鬧到陛下面前,也有迴轉的憑依。”

  賀今行微微一笑,隔着蒙面巾,衆人只能看到那雙將火光揉碎的眼眸。

  “虛虛實實,可以假亂真。少當家能明白嗎?”

  柳從心思慮半晌,伸出手指,“儲量少,品位低,出金不足以抵扣、不,將將抵扣開採成本,纔好動工……”

  他說着便不自覺聚攏眉峯,“但哪怕定性爲貧礦,只要報送官府,就會無條件被官府接收。”

  商人向來最怕與官府打交道,但往往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與官吏們周旋。

  哪怕柳氏商行叱吒江南路,但柳從心仍然討厭當地的官員。

  那些滿肚肥腸的東西往往貪得無厭,哪怕只有三分的利也要拿走兩分。頭頂烏紗帽並不能讓他們記得牧守一方的責任,反助長了其斂財的慾望與倒行逆施的氣焰。

  他以己身經歷揣度此處地方官,只覺金礦一旦被官府接收,那他們基本分不到羹。

  “你儘管報上去,負責開採和收成的還是你我。”賀今行卻堅持,“消息不會出銀州。”

  他語調平平,短短几個字卻分量不輕。柳從心垂下眼,在心裏飛快地分析利弊。

  “如果先前的探子將情況稟報給宣京某位大人物,或者真是漆吾衛,直接上報皇上,又該怎麼辦?”

  “不可能是漆吾衛。就算陛下後頭知道了,我們早就報送了官府,銀州與宣京距離遙遠,送上去的摺子還在路上罷了。”

  “那若戶部要派人來接管金礦呢?”

  “那就來唄。”賀今行擡頭望天,淡淡道:“真到那個時候,工使沒個一年半載,走不到甘中路。”

  柳從心收攏五指握成拳頭,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每走一步,心中就閃過一條念頭。

  甘中路與秦甘路相隔一條大河,地貧瘠,多災害,經濟落後。它的年稅收排倒二,倒一就是隔壁。

  京官向來看不起偏遠苦寒之地,只有在黨爭裏失敗的犧牲品纔會被髮配至這兩路。若因此被西北軍撿漏圈進勢力範圍裏,也不是沒可能。

  但若真如賀靈朝所說,他們有能力將這麼大的消息瞞下,那自己此前對西北軍的印象或者說結論,就要推翻重來。

  大軍無詔不可擅離,且採選收撿都由己方負責,倒不擔心對方過河拆橋。

  只是一起開採金礦,同擔風險,共享利益,無益於結盟。如果與他們結盟,能否讓柳家真正走出江南路?

  若最後事發,勢必要牽扯大姐和母親,自己又該如何讓她們脫身?

  他走到傳聞中的長安郡主面前,第一次正視對方的眼睛。

  常年帶着商隊在大宣與西涼來往的叔叔曾經告訴過他,這位郡主擁有一小支自己訓練出的軍隊,會私下受僱護送商隊一程。無論遇上響馬、沙盜、毒販甚至西涼騎兵,皆戰無不勝,因此在仙慈關外威名赫赫。

  也罷,就拿命賭上一把。

  畢竟需要這座金礦的不止賀靈朝,還有他柳從心。

  他疊掌,躬身。

  “草民柳自,願爲郡主效勞。”

  賀今行抱拳回禮。

  “願我們合作愉快。”

  柳從心直起身,遲疑一瞬,還是沉聲道:“我有一位兄弟,曾獲郡主的舉薦信,前往仙慈關……”

  “林遠山。”賀今行彎起眼眸,“我記得,你放心。”

  “多謝郡主。”白衣的少年再次施禮,心下好感漸升。

  山風自峯頂呼嘯而下,吹響山林如潮頌。

  山月向西,萬籟俱寂。

  主僕三人翻過兩座山,穿行在林間。

  精神抖擻一個大夜,讓人止不住疲累。賀平想起那兩枚兇獸銜環的標記,隨口問道:“主子,今日那兩個探子的事可否要支會陳統領一聲?”

  賀今行依然注意着四周的響動,輕聲回答:“不必了。他沒對我們說實話。”

  “嗯……啊?”賀平有些混沌的腦子立刻清醒了,“主子是說,姓陳的不安好心?”

  “談不上好心不好心,漆吾衛本該只效忠皇帝。”

  “但他向我傳達了一個道理。”他在山巔站定,稍做休息。

  賀平與賀冬站在他兩邊,歇腳的村落就在半山腰。

  “陛下手裏握着的刀都有自己的意願了。那我們吞一座金礦,又能怎麼樣呢?”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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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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