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三十三

作者:謜
“今早已經放榜,名次,想必各位都知道了。”

  講堂裏,李蘭開站在講臺之下,衆位學生的書案之前。

  他戴綸巾,系博帶,握着雙手停頓了一會兒,才露出一點微笑:“恭喜諸位皆榜上有名,順利結業。”

  說罷鼓起掌來。

  底下學生們也都笑起來,繼而跟着鼓掌。

  掌聲匯成一片,驚得停在窗沿的雀兒呼啦啦飛起,其中一隻在屋檐下盤旋一週後又落回原處,好奇地打量這些學生。

  賀今行也打量這隻山雀,餘光裏是被撞得晃盪不停的竹簡,一人一鳥對視一會兒,他不由失笑。

  “然鄉試只是第一步,其後還有會試與殿試,難度更甚,挑戰愈艱。因此,諸位此時尚不能鬆這一口氣,可小小慶祝一番,不可因此而耽誤學業。”

  笑談與掌聲已息,李蘭開略顯嚴厲的聲音傳遍整個講堂。

  “業精於勤荒於嬉,學業努力在於自身,我不多談。我要說的是,我希望你們不論此次春闈結果如何,都不要因此而亂了心神,失了信念。須知識海無涯,學無止境,及第不可生驕矜,落榜不必感氣餒。須知古往今來,有鋒芒早露之人,亦有大器晚成之人,除了保持刻苦奮進,最重要地便是自尊、自信、自勉。”

  “聖人言‘學以成人’,諸位爲什麼學習自己也心裏有數。但不論爲了什麼目的,求名也好,求利也罷,都當規範自身行於正道。邪門歪道或可逞一時之便利,但終究無法長久。須謹記勤勉可以致知,勵行才能致遠。”

  賀今行仔細聽着先生講話。那隻山雀見這人不再看它,似有不忿,從窗櫺跳到他手背上啄了一下,他縮手低頭,山雀立刻撲棱翅膀跳到了旁邊的書案上。

  那張座位空空,是賀長期的位置。

  他凝視片刻,便又把注意力轉回學監身上。

  這個板正的中年男人看着自己的學生們,目光含着鼓舞,深處卻藏着憂慮。

  “鄉試即中,諸位在外行走,便可受稱一句‘舉人老爺’,享許多特權,被衆民敬羨,若將來高中兩榜進士,所得所獲只會更多。我懇請諸位,若日後進了官場,不論何處何職,能記得爾之俸祿皆民之脂膏,萬事行止,能感念百姓一二。”

  李蘭開一振袍袖,展臂疊掌,向着學生們深深一鞠躬。

  “學生拜謝先生。”學生們齊齊起立,躬身作揖,天青色的波浪裏合聲朗朗。

  “先生教誨吾等必銘記於心。”

  “……今日一別,日後難再相見。諸生,錦繡河山、萬□□程在前,儘管放手去掙,我且祝諸位鴻鵠之志、不墜青雲!”

  李蘭開說完,示意大家可以下學了,學生們卻涌了上去,把他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說起感激和不捨。

  雖他向來嚴厲,但爲書院爲學生盡責盡力毫無半點私心,學生們都敬重他。

  賀今行的位置在最末,搶跑不及,乾脆等同窗們都散了再上前。

  他想起那隻山雀,轉頭一看,長了翅膀可自由來去的小東西已無影無蹤。

  沒有雀兒可逗,他站起來,把離自己最近的那扇窗上吊着的竹簡給取了下來。

  剛入學那天他就想看看寫的什麼,當時沒機會,其後進了講堂就讀書,下學又立刻去食舍,從二月到九月,竟一直沒能看成。

  三尺長的泛黃竹簡沁着風涼,他舉在光下,仔細看去。

  卻有人順着他的目光念了出來。

  “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於庭階耳。”

  他看向一旁的少年,“不是在和李先生話別麼?”

  “兩三句就夠了。”裴明憫笑道,畢竟人多,一個人不能一直佔着先生。他指着竹簡,“昔時謝太傅問其子侄,‘子弟亦何預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謝幼度便有此回答。”

  “此一問一答,後世釋義有不同。”賀今行把竹簡掛回去,一邊說道:“一說養才之趣,一說爲官之道。”

  “爲什麼不能都是?時局易變,興衰交替,進退二字,世家大族皆逃不過。但不論族運如何,人才是根本,也唯有養才於內,才能盛時長久,蹇時蓄勢待發,總不至於沒落消隕。”

  秋日午後的陽光清澈且溫暖,裴明憫負手而立,涼風裏衣衫微動,身姿卻堅定而挺拔。

  賀今行的目光從窗外那一頃綠竹移到他身上,頷首道:“你說得對。芝蘭玉樹,當如君耳。”

  “莫要打趣我,我的修行還長着呢。”裴明憫來牽他的手臂,“走吧,先生身邊空下來了。”

  與李蘭開道完別,兩人準備離開,半道上卻被人攔住。

  身形微胖卻面如圓盤的少年向他們作揖,然後對其中一人說:“賀今行,你什麼時候出發去宣京?”

  “明日就走。”

  裴明憫:“這麼急?”

  賀今行點點頭,復又挑眉道:“蘇兄有什麼事但可言明。”

  “嘿嘿。”蘇寶樂用帕子擦了擦額頭,帶着一點討好的笑:“我一人上路有些害怕,所以來問問你,能不能同去。”

  見對方只看着自己卻不說話,他又趕忙加了一句:“一路花費我都可以包了,只要你讓我跟着就行!”

  “你這樣說,我反倒要懷疑你用心了。”賀今行玩笑道:“旅費平攤就好。只是我還有一位朋友同行,若你不介意,就勞煩你明早僱一輛馬車來。”

  “當然沒問題!你帶幾個人都行。”

  “那好,未來一月有賴蘇兄包涵,我先在此謝過。”

  “不敢不敢,該我多謝今行纔是。”

  蘇寶樂大鬆口氣,輕快離開。

  另兩人在後,行至山門,裴明憫道:“家祖年事已高,我得陪他過了年,才能上京。你路上小心。”

  “放心吧,”賀今行豎起一掌,刻意壓低聲音:“我必三思、三思再三思,九思而後行。”

  裴明憫被逗笑了,“倒也不必如此謹小慎微。我會給我父親寫信,你若在京裏遇到難處,可上裴府找他。”

  “好啊,公之父宰執天下,即爲天下人之父。若真有事,我必不會忸怩。”

  “但願如此。”

  二人在山門前拱手作別,賀今行目送馬車駛遠。

  日頭尚掛在中天,但秋日晝短,他得抓緊時間。於是幾步跳下階梯,向着稷州城大步奔跑而去。

  他要去問問江拙,要不要一起去宣京。

  至於對方是否中舉這個問題,他倒沒有細想,在潛意識裏就認爲對方一定會中。

  想讓他一起上京,是因爲除了能夠互相照應之外,也可減輕各自開銷。

  江拙正在巷子裏翻自家曬的豆子,見到他也很高興。上午他在貢院前等了許久,沒等到人,才恍然對方是西山書院的學生,是不必親自來看榜的。

  但這些話不必再說。

  賀今行沒看到多餘的竹耙,便蹲下來把邊角滾出圍席的豆子給撿回來,一面說了自己的打算並邀他一起。

  江拙有些心動,糾結許久,最後還是拒絕了。

  “冬小麥就要下地,播完還有些藥材要種,家裏勞力不多,我還是留着幫一幫忙吧。”他也蹲下來,和賀今行隔了一地豆子面對面。

  後者遲疑道:“你既已中舉,應當不差人幫忙。”

  “我爹還不知道呢,他近日一直泡在江水邊上,今晚可能回來,也可能不回來。”江拙抱着竹耙,歪頭靠着長杆,“他不喜歡欠別人的情,街坊鄰居一頓飯都不肯收,更別說……”

  他停下來,悶聲笑了兩聲,“我爹就是那種,天降餡餅砸他頭上,他不僅要把餅扔出去,還要破口大罵這賊老天害他的人。”

  他說完雙手合十,低聲道:“蒼天在上,恕小子不敬之語。”

  這比喻令賀今行失笑,大概明白了江拙他爹是個什麼樣的人。

  如此剛直的品行不能算不好,只可惜容易苦自家人,尤其是妻與子。

  但孝義在先,他也無可置喙。

  “其實我自看榜後就一直在猶豫要不要上京去。”江拙嘆了口氣,“我這次是摸了個尾巴將將上榜,乙榜已如此艱難,更不要說甲榜。”

  “舉人之身,應當能夠錄入稷州的河道衙門……我最初入學讀書,就是爲了這個。”

  賀今行沉默許久,將撿起的一把豆子撒在圍席上,說:“河道衙門之上還有漕司,漕司往上還有都水司,都水司又屬工部四司之一。其間職官無數,從無品級小吏到正二品大員,年俸從不足十兩白銀到一百五十兩,你想做多大的官,拿多少俸祿?”

  “我,”江拙愣住了,半晌才小聲回答:“我還沒有想過這些。若能治一條河或是修一座堤,實踐我所學,好像也就夠了……”

  “當然不夠。”賀今行摸出個荷包遞給他。自那日捐贈以後,他就多了隨身帶個幾兩碎銀的習慣。

  “歷來能主管治河或是修堤的,至少得主事級別,也就是六品以上。若涉及大河,非從二品以上不可。”

  江拙頭一次聽說這些,豎起耳朵看着他,無意識地接過荷包。

  “功名就是敲門磚,進士及第的起點和上限都比舉人高得多。既有資格下場,不嘗試便放棄,豈不可惜?”賀今行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這就走了,開春再見。”

  江拙看他走遠,捏緊了荷包,這才反應過來是什麼,連忙放下竹耙叫他,“今行!”

  晚霞照進巷子,他在巷口回頭,揮了揮手,“收你的豆子吧,以後還我就是!”

  一身粗布麻衣的少年頓在原地,待人影消失在轉角,才低低“哦”了聲,然後把荷包揣到懷裏,又拿起竹耙開始刨攏豆子。

  黃澄澄的豆子堆成一堆。

  他一邊想着秋收豐厚,今年能過個好年。一邊想着快些收揀完,快些喫飯,然後就可以讀書了。

  沒能成功邀請到小夥伴同行的賀今行回到小西山,趁着夜色未深,趕緊去向老師道別。

  他走在青石路上,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莫名感到一絲絲惆悵。

  彷彿在這裏讀了很久的書,與這裏的山與水與人都連上了無形的線。一朝離開,也不知還能否再回來。

  而實際上,從他踏上稷州算起,至今也不過才九個半月而已。

  師齋也只亮着兩方燈火。他尋到張厭深的小院,老人開了門,他一跨進去就發覺不對。

  院子裏和敞着門的堂屋都空空蕩蕩。

  雖然這裏原本就有些蕭條,但此時該有的東西也不知被收到哪裏去了,桌上還攤着一張方布。gonЬ

  彷彿屋主人要出遠門一般。

  “老師這是?”

  張厭深笑眯眯道:“你不是明天一大早就要走麼。”

  “老師的意思是要和我一起?”

  “老朽難得有個年輕學生,不跟着你,還能跟着誰?”

  “可是稷州到宣京,路途遙遠顛簸,老師您……”

  “放心,我這把老骨頭還硬着呢。”

  世事奇妙。本以爲會同行的人被牽絆住,要道別的人卻成了同行。

  賀今行抿着脣輕笑,“那我幫老師收拾吧。”

  第二日清晨,天剛矇矇亮,蘇寶樂便帶着馬車來了。

  他見賀今行扶着張厭深出來,嚇了一跳。被老人打趣了,才連連擺手作揖,說自己是習慣性地看到先生就發怵。說罷又看見學監站在後面,頓時兩股戰戰。

  李蘭開皺眉:“聖人弟子,身有正氣,你已成舉人,還是這副戰戰兢兢的樣子像什麼話?”

  蘇寶樂支支唔唔了一會兒,聽張厭深在馬車上叫他,向學監作了一揖後便忙不迭地鑽進馬車。

  他扒着窗簾縫兒看李蘭開彎着腰的身影越來越小,覺得有些奇怪,小聲問賀今行,“李先生怎麼出來了?”

  張厭深溫聲道:“我是他老師,他來送我,有什麼可奇怪的?”

  “天吶!”蘇寶樂張大了嘴。

  賀今行早一刻鐘聽說的時候,也如他一般驚訝。此刻再看蘇寶樂誇張的表情,便忍不住笑,笑夠了才接過話頭。

  從稷州到宣京,一大半都走的水路。

  馬車到太平口換客船,順流而下直到太平大壩,過了堤壩,再乘船沿大運河一路北上,直通京畿的泊橋渡。

  一老二小一路相處十分愉快。

  蘇寶樂此人,頗會調節氣氛,肚子裏彷彿裝着說不完的笑話,且能屈能伸,把自己擺在很低的位置。另一對師生也能自然地接他的話,並不因他的示弱而看輕他或是頤指氣使。

  以致於客船在靠近泊橋渡時,賀今行問他:“京畿已到,蘇兄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吧?”

  他也隨口答道:“我能有什麼事啊,還不是陸……”只提了個字便立刻反應過來,然後捂住自己嘴巴,驚恐地看着賀今行。

  “我大概明白了。”賀今行勾起一笑,拱手道:“不管怎麼說,還是多謝蘇兄一路照料。”

  行船泊岸,他起身去扶張厭深,踏上甲板,便聽前方有人叫了一聲“同窗”。

  聲音不大,卻直接鑽進了他耳朵裏。

  時值初冬傍晚,在行人來來往往的渡口,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

  他直起身,一眼看到坐在岸邊護欄上的少年,撐着兩臂,輕裘披身。

  少年遙遙看着他,神采飛揚。

  於是他也回了一聲:“同窗。”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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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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