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四十四

作者:謜
“不。”

  賀今行低聲說給自己聽。

  他往手心裏哈了口氣,也頂着大雪催馬回頭。

  臨近平定門,卻見路邊野亭裏有一簇火光。

  有人在亭子裏架了火堆,待他再往前些能看清人時,對方也向他擡手示意。

  他牽着馬上去,把馬兒套在亭柱上,一邊打招呼:“你怎麼在這兒?”

  “臨近年關,事事敏感,又有漆吾衛出手,我閒着無事,就跟來看看。”

  亭子裏鋪了張虎皮,嬴淳懿席地盤坐。肩上披了件大氅,因坐着的緣故,衣襬層疊地堆在毛皮上,看着暖和得緊。

  他四指並掌指了指專門留出來的另一半虎皮。

  “我馬上要回城,就不坐了。”賀今行半蹲下來,伸手烤火。

  片刻後摸了串冰糖葫蘆遞給對方。

  嬴淳懿接了,撕了油紙,嘎嘣兩下吞了一顆果子,“攜香做的?”

  賀今行點點頭。

  “中秋宴時,我打算把她送到太后宮裏去,她只說再等等。”嬴淳懿拿起溫在火堆旁的酒壺,喝了一口,“我道是爲了什麼,原來是你要回來。”

  言下之意乃是:我竟不如一個奴婢先知道消息。

  “不好特地給你傳信。你什麼時候計較過這些?”賀今行微微笑道,把手稍稍烤暖了些,便直起身要走。

  嬴淳懿站起來,“那我問你,你現在要去哪兒?”

  他要跨出去的腳步收了回來,輕聲說:“漆吾衛帶走的是我的同窗。”

  “不過同窗半載。漆吾衛配的都是你們西北的馬,這會兒怕是已經進了皇城。況且生殺皆在陛下一念之間,你去了並不能改變什麼,反倒有暴露身份的風險。”嬴淳懿撈起地上的酒壺,跨過兩步,“你應該知道現在最安全的做法,就是馬上回去睡覺。”

  賀今行無法回答,馬兒立在亭檐下,他摸了摸它的頭。

  宣京城門早閉,好在大雪夜裏值守多半不嚴。

  他要悄悄翻過城牆,自然不能帶着馬,便打算把馬兒在最近的野亭裏放一夜。

  只是要讓它餓上一夜,實在抱歉。

  他轉頭對嬴淳懿說:“這匹馬是在西城租的,還得麻煩你讓人幫我還回去。”

  “看來你決意要去。”後者刀鋒似的濃眉一挑,仰頭飲盡壺中酒,拋了空壺,“那就走吧。”

  賀今行微微頷首,與他作別,轉眼卻見對方跟了上來。

  遂投去疑惑的一瞥,“你這是?”

  “你輕裝出來,飛鉤都無,如何攀上宣京四五丈高的城牆?”

  嬴淳懿步子邁得大,眨眼就走到前頭去了。

  “要去就抓緊時間。若陛下真殺了陸雙樓,你也好趕着收個熱乎的屍。”

  賀今行本是打算仗着自己在仙慈關精進不少的輕功試一試。對方這麼說,不知暗處帶了多少人,但想必有萬全的準備,他能省一些力氣總是不錯的。

  他追上去,反駁道:“漆吾衛沒有當場格殺,就說明陛下並非一定要殺人。不論原因是什麼,起碼有迴轉的餘地。”

  嬴淳懿沒說什麼,只哼笑一聲。

  雪花落到他寬闊的肩膀上,轉瞬便被身體散發的熱氣消融。

  兩人翻過城牆,牆根下有馬車等候。

  皇宮位於皇城東南,除去中軸線上的應天門,就只有東華門離宮城較近。

  他們拐進吉祥街,一路向南。

  “宣京朝班已近十年不曾有過高官變動,好不容易陸潛辛下去了,不知誰能上得來。”嬴淳懿突然開口,低沉的聲音在封閉的車廂裏格外清晰。

  賀今行下意識琢磨了一下他說這話的意思,才說:“按大宣律例,尚書停職,部衙一切實務由侍郎兼領。待這廂結案,陸潛辛奪官伏法,高侍郎名副其實再進一步,也算得上順理成章。”

  “高侍郎是陸潛辛的人,陸潛辛靠着秦毓章。只這一條,他的仕途就已經到頂了。”

  “秦相爺深得陛下信任,自兼禮部尚書以來,權傾朝野多年,六部除兵部外皆唯他馬首是瞻。高侍郎選擇投靠他也是人之常情,陛下未必會打壓。”

  嬴淳懿不滿他這套說法,看他一眼,意有所指:“從這條街直走出了內城,再過幾條巷子,你外祖父一家就住那附近。你外祖父自入京這一月來,奔走多處,拜訪了多位舊時同僚好友,只可惜都沒有下文。”

  “陛下雖有詔,但落到什麼位子,外放還是留京,總歸要他自己去爭。”

  賀今行知道他是認真的,心下無奈。

  “我對朝中事的瞭解不算透徹,但對戶部尚能談幾分見解。只說每到雙數年,我爹回京述職,在宣京十天半月,除去面見皇帝的時間,基本都耗在了戶部。不爲別的,只爲來年給西北的軍餉能早日發送。然而餉銀卻越來越難討,戶部要麼是拿不出,要麼是不想拿。”

  “可不管是拿不出還是不想拿,都足以說明其中存在着許多的貓膩,畢竟稅賦年年在漲,賬目上收來的稅銀也是年年增加。兵事猶如此,民生只會更加艱難。”

  他看着簌簌下墜的大雪,眉心漸鎖,“不論是官官貪腐成風,還是皇室大興土木,掏的都是國庫的錢。我只怕國庫將被掏空,戶部要撐不下去了。不然五十萬兩的賑災銀,陸潛辛何至於要在京中就抽去八成?”

  嬴淳懿也皺起眉來。

  “說白了,這就是個爛攤子。”賀今行再嘆一口氣:“尚書之位確實誘人,但上去之後能不能安穩呆到明年開春,都要打個問號。我外公已年過六十,子侄盡滅,我怎麼忍心去推他跳這麼個火坑?”

  語罷,他忽然想到,若戶部情況真如自己猜測,陸潛辛當下認了罪反倒能求一線生機。

  而案子一結,戶部尚書的推選必然要提上明面的議程。

  “朝局早已定格,此事正是變動之機。”嬴淳懿卻道,“世事如棋局,落子當快且準。阿已,我不想說你婦人之仁,但你總有不合時宜的心軟。”

  “富貴險中求,謝家中落已久,要想起復,自要捨得一身剮。謝延卿既有資歷,又不涉朝爭,推他上位,是陛下和秦裴兩方都可以接受的結果。”

  “他是沒了兒子,但還有個孫子。哪怕他真舍了命,路鋪開了,他孫子也能帶着謝家存活下去,甚至恢復往日榮光。”

  “再者,你不去爭,自有的是人去爭。不論國庫如何,一部尚書,二品大員,所代表的權勢就已足夠吸引人搶破了頭,更何況戶部掌天下賦稅錢糧。哪怕秦毓章爲免陛下猜忌而避嫌,還有裴孟檀和傅禹成,誰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同時也難保他們不會暗中拉攏謝家,要拿你外祖父做探路石。”

  “你和你爹本就艱難,若有謝家在朝中幫襯,日子想必好過許多。”

  馬車緩速,停下。

  嬴淳懿遞給他一把傘。

  “話已至此,你好好想想罷。”

  “我再想想。”

  賀今行下了馬車,在街道中央撐開傘。

  左轉是樂陽長公主府所在的巷子,右轉便是東華門。

  他目送片刻,轉身走向宮門。

  雪夜無月,皇宮的紅牆顯出近似深褐的顏色,扛着頂上厚厚的積雪,對映出一點黑白分明的意味。gonЪoΓ

  這裏是京城,是大宣的心臟。

  但它作爲天下政治與文化中心的歲月,卻遠遠超過大宣朝的紀年。

  一個又一個的朝代在此輝煌又衰落,旌旗變幻千百輪,累累白骨砌起巍巍城牆,層層鮮血洗就泠泠青石。他走過的每一個地方,無論飛檐還是破瓦,都壓着無數哀慼的魂魄。

  帝王將相與黔首黎民,渾然一體。

  白日才掃了雪,到夜半時分道路上又疊了一層。萬籟俱寂的時刻,長靴踏在雪地上也沒有聲息。

  他握緊傘柄,仔細聽雪落在撐花綢緞上的聲音,猶如古往今來不得安息的靈魂在叩問他的心。

  而後低低地念起聖人文章:“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

  隔了小半座城的陸府,明岄推着輪椅不急不緩地走在內院的長廊上。

  傅景書搭着輪椅的扶手,指尖一點一點地打着節拍。

  “功名萬里忙如燕,斯文一脈微如線……盡道便休官,林下何曾見……”

  一名小廝在前提着燈籠引路。

  他並非陸家的下人,陸家沒剩幾個人了,自然也沒人掛燈籠。

  人定時分,四下昏黑,火光微渺,他聽着背後清冷低啞的歌聲,不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好容易倒了關押嫌犯的地方,他忙不迭推門送這對瘟神進去,然後想着那十兩封口費,忍了又忍纔沒當即跑路。

  他在房門外做足了心理建設,稍稍鎮定後心裏便一點一點地冒出好奇來。

  只偷聽一下,應該沒有關係吧?

  只聽那把清冷的聲音說:“……陸大人,權勢如碳火,端不住可就會燙到手。我時間有限,你最好在我走之前想清楚,給個答覆。”

  房間裏沒有上燈,陸潛辛坐在正堂上首的榻上,看不清面容服飾,只黑漆漆一幢人形,語聲滄桑。

  “我不管你是誰,但我做了八年的戶部尚書,各中情況比你更清楚。是以閣下不必勸我,請回吧。”

  “貴夫人,”傅景書頓了頓,“出身王氏的那位,她和你們的兒子都已經死了。”

  “什麼?誰殺的他們!”

  “正是你另一個兒子。”她拿出一支火摺子,擦燃了,映出她淡漠的眉眼,“不死不休的恨,陸大人怎麼會以爲你能護住兩邊呢?”

  她捏着一團火,拿遠了,“陸雙樓還活着,但情況也不太好。不過……”

  “只要陸大人肯與我合作,我就能保他好好地活下去。”

  火摺子幾息便燃到了頭,她手指一鬆,便輕飄飄落到地上,隨着她的話音落下而徹底熄滅。

  “我如何信你所說是真?”

  “明日刑部的人來,你一問便知。況且,就算你答應了也可以隨時反悔,只不過你兒子的命不一定經得起你折騰。”

  “閣下這是在威脅我嗎?”

  “當然。”

  傅景書攤了牌,隨即便是漫長的沉默。

  屋外小廝打了數個哈欠、快要睡着時,忽聽陸潛辛長嘆一聲,“也罷,我明日便自請去刑部獄。”

  女聲似又說了什麼,但聲音比先前小,小廝聽不清楚,耳朵漸漸貼到了門板上。

  忽然房門向里拉開,他猝不及防地摔了進去。

  明岄及時地將他踢開,然後把輪椅連同傅景書抱過門檻。

  小廝揉着屁股爬起來,打算嬉皮笑臉賠個不是順便再討一回封口費。

  嘴皮子剛張開,就聽一句“殺了。”

  他的腦子還沒轉過來是什麼意思,便有一把刀捅進了心口。

  小廝滾下臺階,橫在露天的庭院裏。

  一錠白銀自他懷裏滾出,因先前時不時就握在手裏,銀錠還帶着些許體溫。

  然而不過一息,便被落雪覆蓋,迅速失了溫度。

  “這天冷喲,手指都要凍僵了。”順喜端了盞茶,塞到跪在地上的人手裏,“喝杯熱茶,暖一暖。”

  陸雙樓楞了楞才反應過來,“多謝公公。”

  而後捧起茶盞,小心喝了一口,熱茶下肚,才驚覺自己凍得麻木了。

  他被漆吾衛帶到這裏,大太監讓他在殿外跪着等皇帝召見。

  他只知道這裏是崇華殿,

  “陛下正在抄經,待他抄完……”順喜還沒說完,便聽見殿裏有了動靜。他立刻示意少年人,“好了,進去吧,快去。”

  陸雙樓便踉蹌着起身,懵着腦子進了內殿。

  他唯一可以想到的自己能驚動漆吾衛的原因,就是先前殺了陸王氏母子。

  內殿極大,明明擺放着許多東西,但看起來仍然空空蕩蕩。

  明德帝站在一張寬大的書案後,正收拾筆墨。

  陸雙樓再次下跪行禮,心裏卻升起一絲絲不服。

  升朝時刻意忽視朝官拋妻棄子之事,下了朝卻要爲另一方出頭。

  何其偏袒。

  就因爲身世不同麼?

  卻聽皇帝問道:“聽說你殺了你嫡母和弟弟?”

  “不。”陸雙樓壓下心底的怒與恨,叩頭,咬牙道:“草民母親早逝,更無兄弟。”

  “嗯——”明德帝揣着手,自書案後踱出來,“那你爹呢?”

  陸雙樓心一橫,答出心中所想:“只恨不能手刃。”

  明德帝踱到少年人跟前,左右繞着打量。

  陸雙樓見那雙綴着明珠的軟鞋走出視野,微微擡眼,正與蹲下來的明德帝撞個正着。

  一雙眼裏溢滿了不服的恨,一雙眼裏深沉得看不見情緒。

  陸雙樓想着反正死定了,也就無所畏懼地與皇帝對視。

  對視越久,他心底所有陰暗的情緒就越濃重。

  半晌,明德帝突然站起,哈哈大笑。

  “不錯。”他笑罷,喊道:“陳林,這小子就交給你了。”

  角落裏走出一個人,應了聲“是”,抓着少年人的肩膀把人拎起來,出了殿才放手。

  陸雙樓跌跌撞撞地跟着那個人走,雪落了滿身。

  此刻他依然覺得冷,但卻更想暖和起來。

  他想,同窗,你說得對。

  活下去,真好。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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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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