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五十四

作者:謜
雞鳴三聲,天未明。

  熊熊燃燒的火把自晉陽長公主府內綿延至府外的長巷,映亮了排列森嚴的鐵甲。

  嬴追踩着馬鐙跨上馬,副官將頭盔遞給她,她反手掛在馬背上。

  副官說雪大,她道:“天亮就停,怕甚?”

  她一舉手臂,身後將士紛紛翻身上馬,甲片相擊的聲音齊刷刷響起又齊刷刷落下。

  幾十步外,隔着一條青石道,就是樂陽長公主府的大門。

  嬴淳懿獨自立在門前臺階上,披散着頭髮,中衣之外只罩了件大氅,靜靜地看着隊伍整裝待發。

  馬蹄踏出第一步,他高聲道:“姨母一路順風!”

  距離有些遠,火把照不到,嬴追自然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仍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小子,待你行冠禮,姨母再回來看你!”

  行出巷子,副官才忍不住道:“小侯爺的體格身手完全是做猛將的料子,可惜了。”

  嬴追淡了笑,擡眼望遠方,長庚星孤零零地在東天散發光芒。

  傳說人死後要論功德,善者會化作星辰升上天庭,惡者淪爲牲畜墮入地獄。

  他們嬴家如果有人可以化作星星,那個人只可能是樂陽。

  她想到胞姊,頗有些悵然。十幾年過去,侄子已長大成人,她仍無法釋懷。

  “樂陽要是還在,也不一定捨得讓他上戰場。”

  馬隊從吉祥街一路向北,到了頭再左轉走半條街,便至平定門。

  他們來得有些早,而冬日城門開得有些晚。但嬴追也不急在這一時,緩速駐馬慢慢地等。

  城門前卻早就候着一匹馬,見到她便馭馬近前來。

  馬上騎手裹着粉白色的斗篷,戴着兜帽只露出巴掌大的臉,從斗篷底下伸出雙手,抱拳道:“殿下。”

  “裴姑娘?”嬴追目光微凝,顯然沒想到會在此處見到昨晚宮宴上才見過的姑娘。

  裴芷因抿着脣笑了笑,嘴角牽起柔和的弧度:“聽說殿下今日要走,我猜是早上,就提前來等着了。從前一直聽說殿下威名,今次有機會送一送殿下,我可不能錯過。”

  原來是送行。她眼角浮起細細的皺紋,眼眸裏溢滿了讚賞,“小姑娘有心了,我謝謝你。你昨晚在崇華殿上的表現很好,不遜色於我。”

  裴芷因搖頭,認真道:“殿下才是吾輩楷模。若非有殿下在前出將領軍的影響,芷因也不敢說昨晚一定會做下這樣的決定。”

  城門吏前來拜見長公主,城門已開,請長公主通行。

  裴芷因遞出一封戳了印泥的書信,“還請殿下到了雩關,再行打開。”

  嬴追接了,她便退後一段讓出路來,再次抱拳道:“山高路遠,殿下保重!”

  馬隊開始動起來。

  “好女兒不讓兒郎,你可比我部下任何一位將士。”嬴追戴上頭盔,偏頭看着嬌嬌小小的女孩子,颯爽大笑:“裴六小姐來日放心出關,嬴追和雩關十二萬將士,都是你的依靠!風雪天寒,早些回家去罷。”

  話落,她揚鞭一甩,領着這一小支百人的軍隊如洪流般衝出了宣京城。

  馬蹄聲如震雷。

  裴芷因下了馬,對着平定門盈盈一拜。直到再也看不見那面玄底金邊的“嬴”字牙旗,才轉身準備回去。

  她的個子在女孩兒裏不算矮,但也不是太高,與高大的漢中馬比起來,仍然只堪堪高過馬背,爬上馬便有些費力。

  一輛馬車駛到她身後,車窗裏的綢簾挑起,露出傅景書面色淺淡的臉,“何不上馬車?”

  她搖頭,倚在馬背上喘着氣說:“我現在喜歡騎馬,跑得快了便有飛的感覺。”

  傅景書看了會兒她騎馬,淡淡道:“騎術有待精進。”

  裴芷因紅着臉,卻並非是害羞。北地不比南方,空氣寒冷乾燥,一岔氣便十分難受,她盡力控制着吐息,“你說得對,我要再找一位北地的師父來教我騎術。”

  “你還得換匹馬。坐騎也好,武器也罷,首要都是稱手。”

  “在找了,但千里駒難得嘛。”

  “據說長安郡主有匹日行千里的汗血馬,矯健而纖細。”傅景書默了一瞬,“我替你打聽打聽西北的馬市。”

  “好啊。”

  馬車與馬匹並行,在兩個女孩的交談聲裏不急不緩地往回走。

  天邊泛出魚肚白,雪果然變小了。

  從平定門出城沿官道行十餘里,便要路過一座小山。

  山沒有名字,人們往往連着山腰的寺廟一起叫“至誠寺”。

  至誠寺是整個京畿最爲著名的寺廟。之所以名爲“至誠”,乃是因爲民間相傳,在至誠寺的寶殿裏許願,只要心誠就必然靈驗。

  嬴追每次離京回邊關時,都會來這裏上一炷香,祈求佛祖庇佑雩關與牙山下的百姓。

  她不怎麼信鬼神,但多一道保障,哪怕只是心理安慰也不錯。況且萬一是真的呢?不拜白不拜嘛。

  大部隊在山腳下等待,她獨自上山,只一刻鐘便到了目的地。

  破曉之際,天色灰與白交織。廟宇肅穆,內有渾厚的唱誦翻涌。

  打掃院子的小沙彌看到她來,豎起一掌叫聲“施主”。

  “小師父。”嬴追合掌回禮。

  而後小沙彌繼續掃院子,她爬上十數層臺階,進入大殿。

  殿內數十名僧人正在主持的帶領下上早課。最後一排空着許多蒲團,專供早來的香衆。

  嬴追打眼一瞧,蒲團上已經跪坐着一位穿青袍的老人,竟還有比她更早的。

  她一身鐵甲,未免驚擾僧人,跨進門檻便站住了。然後望着殿中佛祖莊嚴的寶像,誠心許願。有誠心在,跪與不跪,想必佛祖都不會介意罷。

  卻見那位老人似發覺了她的到來一般,撐着蒲團起身向她走來。

  人走近了,她猛地睜大眼睛,好一會兒纔想起那個名字,顫抖着嘴脣問:“厭深先生?”

  張厭深展開大袖,合攏手掌,躬身一禮,“草民張山,拜見晉陽公主。”

  嬴追擡着他的手臂,看他滿頭花白,一時失語。

  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

  白駒一過隙,馮唐不堪老。

  “往常我總想在上午偷個懶,然而今日張先生不在,真的能偷懶了,又覺得好沒意思啊。”晏塵水在桌上攤開一本厚厚的大書,下巴就擱在書上,一邊看眼皮子底下的詞句一邊叫道:“今行,快問我問題,不然我真的要睡着了。”

  在他對面坐着的賀今行也努力睜大眼睛,一手撐着腦袋說:“我腦仁兒疼,一時想不出什麼沒做過的題目,你先默寫。”

  “也沒什麼好默的啊,本未來御史自然是滾瓜爛——阿嚏!”

  晏塵水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虧得及時扭過頭,纔好險沒噴在書上。這書是他爹的珍藏,要沾上髒污,肯定免不了吵一架。

  “看來老天也看不慣你驕傲,快拿紙筆,就默你剛剛看的那一章節。”賀今行笑道,起身往外走,“我去叫攜香姐姐幫你熬碗薑湯,我瞧着你是有些傷寒。或者就直接熬藥吧,我上次開那個還剩一副,你說呢?”

  “那我還是選擇先喝薑湯吧。”晏塵水癟嘴,見人出了門,伸手從一旁的櫃子裏摸出一盒蜜餞。

  他趴在桌上,側着腦袋,揀了蜜餞一顆一顆往嘴裏拋,聽見屋外腳步聲漸響,就趕忙把盒子蓋好放回去。

  賀今行端着兩碗乳酪回來,遞給他一碗,“攜香姐姐說馬上要喫午飯了,飯後再喝藥。”

  攜香來後,就時常做些零嘴小食,深得晏塵水喜愛和吹捧。往常不管是什麼,他都喫得賊快,今日卻反常地捏着調羹不下嘴。

  賀今行覺着奇怪,問他:“你怎麼了?昨晚受什麼打擊了?”

  “我昨晚……”晏塵水少見地嘆了長長一口氣:“宮宴結束後,我就去探望孟伯伯了。就是御史臺的右史,姓孟,字若愚。”

  “嗯,我知道,大智若愚。”賀今行說罷,舀了一勺乳酪喫。

  “取義想必是的,但我也不知道他是愚還是智了。”晏塵水兩條眉毛皺成一團,眉心溢着十足的困惑,“明明大家都懂,秦相爺向來和陛下穿一條褲子,秦相爺不做的事,那肯定陛下也不願意。我爹都能明白,他爲什麼不明白呢?”

  這話不清不楚,但賀今行知道他說的是孟若愚在崇和殿前跪倒的事。他放下勺子,表情也認真起來。

  “我昨晚去他家,立馬懂了家徒四壁這個詞怎麼寫,六七十歲無兒無女,只有老妻照顧他。我去看他那會兒已是戌時,他臥牀難起,他夫人還在織布。困苦至此,還要強出頭,爲什麼呢?”

  賀今行想了想,說:“魯國人說孔夫子是‘知其不可而爲之’的人,孟大人此舉或許就印證了這句話。不論值不值,但問該不該。孟大人覺得他應該爲此事出頭,他就去了。不管結果如何,他問心無愧。”

  他微微一笑:“從某種意義上說,孟大人是個很厲害的人,想必絕不會爲此後悔。”

  晏塵水:“我知道,我覺得他是個好人,我小時候他還給我糖喫呢。反正我覺得他不應該是這樣的待遇。”mgonЪoΓ

  他揮舞着勺子比劃了兩下,似乎思考着該怎麼表達他的想法,最後耷拉着腦袋說:“反正不應該這麼窮,不應該連去看他的人都沒有。”

  “你不是去了麼?”

  “我是去了,但我爹沒有。我去和我爹去,意義完全不一樣。”

  賀今行“唔”了一聲,點點頭又搖頭,“是有些不一樣。但是我覺得,在孟大人眼裏可能是一樣的。孟大人這樣的人,哪怕現在沒有任何人去看他、表示支持他,下次遇上同樣的事,他還是會出頭。”

  “但是,”他頓了頓,肯定地說:“你去看他,哪怕你什麼都不能代表,他也會很高興的。”

  “真的嗎?”

  “真的。”賀今行再道:“我覺得孟大人這麼做,不止是爲了勸諫陛下。他是用他自己來證明,哪怕秦相爺力保,陛下默許,但不合理不合法,就一定會有人出來反對。哪怕反對沒有效果,他依然要竭盡全力地反對。”

  房間裏忽然插入第三道聲音:“那你們覺得,他是證明給誰看呢?”

  兩個少年人一齊站起來看向門口,張厭深揹着手站在那裏,笑眯眯地看着他們。

  “先生。”晏塵水說:“孟伯伯之舉,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證明給所有人看。”

  賀今行:“告訴那些一直默默堅持正理的人,這世道還有別的人也在堅持着,他們不是一個人?”

  張厭深聽他們說完,才悠悠說道:“不止,他還是在做給你們看。”

  “咦,爲什麼?”

  “因爲少年人才是這天下的希望。現在活躍於朝堂上的是秦相,是裴相,是你爹,但十年、二十年後,就輪到了你們。到那個時候,朝廷下什麼命令做什麼決定,都得看你們的意思啊。所以得時不時提醒你們,爲官要立心,要走正道,要敢於爲公義出頭。”

  向來大大咧咧的晏塵水罕見地體會到了羞澀的感覺,他摸了摸臉頰,破有些不適應:“先生這麼說,讓我感覺自己還蠻重要的。”

  張厭深一本正經地頷首:“確實。”

  賀今行把老師的話咀嚼一番,記在心裏。又見晏塵水抱出一個本子,奮筆疾書,好奇道:“塵水,你在寫什麼?”

  晏塵水邊寫邊說道:“先生都這麼鼓舞我了。我決定,把我想要改變但暫時不能改變的東西先記下來。嗯,以後若是想到了什麼好的解決辦法也可以一起記錄。待我有朝一日有能力去改變,就可以擼起袖子大幹一場。”

  賀今行聽明白了,也點頭:“是個好方法,我得向你學習。”

  晏塵水“嘿嘿”笑了兩聲,握拳道:“等我科舉入仕,早晚要把我爹從左都御史的位置上踹下來。”

  “有志氣。”賀今行讚道,把他搬到一旁的一摞書又給他搬了回去,“在你向晏大人宣戰之前,咱先把這些給讀完。”

  “啊……我這碗乳酪還沒喫!”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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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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