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五十八
時辰太早,晏塵水的睡眠時間雷打不動,便沒有跟着一起。
他輕手輕腳地出了門,柳從心坐在馬背上,擎着烏骨綢傘,向他頷首示意。
柳三尺候在一邊,遞給他一把傘和一條繮繩。
殷侯的馬隊從西城門走,他們便向西行。
五更的更聲在路上響過,賀今行忽地笑了聲。
柳從心問他怎麼了。
他說:“我想起了垂柳亭。”
八個月前,林遠山跟着柳氏商隊一起從稷州走西北。柳從心特意提前叫他一起去垂柳坡送行,兩個人,兩匹馬。
今次只多一個悄無聲息地綴在後頭的柳三尺。
後者回憶道:“那天早上是裴先生的課,我們回去還差點兒被學監逮住。”
“好在翻牆前聽到了學監說話,不然咱倆都得去洗地板。”賀今行也有些感慨,“我記得那時候你特意把扇墜子換成了平安扣,當時沒敢問你,但應該是爲了遠山吧?”
柳從心點點頭,“我們那兒的習俗,擔憂遠遊人,就佩戴一枚軟玉平安扣,以期平安。”
“我和遠山一起長大,他有一點心眼,但總不會用,所以我們都不放心他獨自出遠門。林叔秋嬸就他一個兒子,本是讓他跟我一起出來讀書,結果他去參了軍。”
他斜着轉了半圈傘柄,傾落傘面雪花,聲音低沉:“我也不求他出頭,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
賀今行沉默了一瞬,只說:“會的。”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說到底是遠山不喜歡讀書。”柳從心偏過頭看着他,緩緩道:“在小西山的時候我對你有偏見,抱歉。”
“啊,爲什麼?”他隱約有感覺到,但一直沒想明白緣由。
後者卻不說了。
賀今行不再追問,一時安靜下來。然而還未出這條巷子,便有鐵蹄齊踏的響動打破了靜謐。
兩人立刻趕上去,恰在巷口與橫奔而來的馬隊相遇。
隊伍停下,不過二十餘騎,皆着甲戴盔,披風冒雪。
林遠山護衛在王義先邊側,看見他倆不由眼睛一亮。但他並未出聲打招呼,只快速地伸手揮了一下。
柳從心也向他揮了揮手,然後收了傘,跳下馬,對殷侯與王先生一拜,“還請大帥與軍師多擔待。”
“柳少當家不必擔心。”王義先拱手回他,一語雙關。
賀今行看向賀易津,後者也正瞧他。
在一年最寒冷的一天,父子倆隔着幾丈遠對視一眼,拋開銀子和前程,關懷與擔憂,盡在不言中。
賀易津回頭叫道:“差不多就行了,走!”
“確實耽擱不得,互市將開,有的是事情堆着等我們。”王義先微微笑道:“兩位小友,後會有期。”
馬隊再次動起來,有那麼一瞬間,賀今行只想打馬跟着親長而去。
然而握緊繮繩的手重又鬆開,他沒忍住,抱拳朗聲道:“前頭風雪大,諸位小心,一路順行!”
林遠山經過他們的瞬間,神采奕奕地比了個手勢。
“放心啦。”
“山兒!你記着我跟你說的話,別瞎逞強!”柳從心追了兩步,朝着背影喊道。
林遠山注意着前路,高舉手臂向後揮了揮。
賀今行跟上前,將他籠在傘下。兩人靜立着,目送人遠去。
當時亭前垂柳依依,而今城下寒雪霏霏。
直到人影徹底融進黎明前的晦色之中,柳從心才道:“謝了。”
賀今行看見他腰間墜着的白玉扣,搖了搖頭,“回去吧。”
兩人在正陽門前分路。
柳從心趕着去見一位賣炭的商人。他要騰出時間讀書,便把該做的事都集中在一起,這幾日行程皆安排得緊鑼密鼓。
賀今行也趕着回去,天還沒亮,他還能練半個時辰的武功。
轉進巷子,遠遠就見晏家門前停着一輛馬車,正有一人提着袍擺從車上下來。
他看清了是誰,走過去笑道:“來得好早。”
“不算早。”裴明憫接過一旁僕從捧着的大方盒,溫言道:“要我說,來得剛好,才能碰上你從外面回來。”
“說得也是。”賀今行點點頭,替他提了書籃,說:“林遠山走了。”
裴明憫頓了頓,嘆道:“走了也好。”
他跟着前者跨過大門。晏大人應當已去了御史臺,院子裏空蕩蕩的,兩邊廂房都沒有亮燈。
此時沒有火把燈籠,晨曦姍姍來遲,周遭皆是灰濛濛的顏色。
他這才知自己確實是來早了。
賀今行帶他放了禮盒,然後點了盞油燈,問:“我要練武,你呢?”
“晨讀時間還沒結束。”裴明憫接過燈臺,從自己的書籃裏摸了一本書,但又立即放下,猶豫地暼向左右。
“老師這會兒應該正在冥想;塵水睡覺特別沉,不到時間,拿銅鑼在他耳邊敲都不一定醒得了。”賀今行指着西廂的檐廊,“你在這兒放心出聲。”
他哭笑不得,應了聲好,乾脆吹了油燈,也不要書,就背誦昨日研讀過的文章。
賀今行也放下心,走到院子中間,擡腕撤步,擺開架勢。
直到天光徹底衝破陰翳,晏塵水纔打着哈欠開門出來,看到裴明憫,訝異道:“真來了啊。”
後者停了誦讀,笑道:“我覺得張先生比國子監的先生要好,我想來,所以就來了。”
他聞言,高興地合掌道:“那太好了,你在這裏讀書,咱們飯桌上就可以多添一道菜。嗯,攜香姐姐來了,我得搶先跟她說,讓她做甜口的。”
“你慢慢說,又沒人會跟你搶。”攜香在廚房裏掀開門簾,“去請張先生喫飯。”
五個人坐了一桌,一人一大碗粥,粥是糯米紅糖混花生棗桂等各種乾果熬成。
張厭深端詳片刻,略帶感慨:“臘八粥啊。”
攜香:“是啊,臘八要到了。我許久沒熬過,所以提前試試水,到時候好熬一大鍋,讓你們去施粥。”
裴明憫拾起調羹,忽道:“昨日我聽我爹說起,松江路暴雪壓山,埋了遼州周邊幾縣三十多個村子,最遠的州被封了所有的路,根本進不去。”
“這麼嚴重?”賀今行皺眉道:“我記得一個月前就有雪災,朝廷讓王總督及時賑災並預防,沒防住?”
“天要下大雪,人又不能上天掏個窟窿,把雪塞回去。”晏塵水說罷,舀了一大勺粥喫下。gonЪoΓ
“具體災情還在察算之中,但想來比一個月前要嚴重許多。”裴明憫放下勺子,“因爲王總督上書請求戶部預備國庫賑濟。”
賀今行的動作也跟着一滯,不敢置信道:“那可是松江路啊。”
雖說災情乍一聽很嚴重,但松江路環境氣候如此,各家各戶應該都有準備,存糧存炭充足。且當地人不缺經驗,有一定及時自救的能力,實際情況應當沒有表面看起來的嚴重。
而松江路又是大宣的東北糧倉,一貫物產豐饒糧儲富足,是支撐國庫賦稅盈餘的四路之一。怎會連一次賑災都支撐不起?
況且戶部根本沒錢,近幾個月若沒有突然的進項,是拿不出松江路想要的賑災銀的。王喻玄能做到一路總督,絕不該沒有這點嗅覺。
他有些出神,腦海裏飛快地設想着原因。
他忽然想到前兩日在飛還樓,秦幼合所說的,來補稷州知州一闕的王家嫡長子。
他腦子裏浮出某種猜測,悚然一驚。
卻見晏塵水咕嚕咕嚕喝了半碗粥,一看其他人都沒怎麼動,不由奇怪道:“你們怎麼不喫?喫呀。”
他眼珠子轉了一圈,明白怎麼回事,“哦”了一聲,說道:“松江路離宣京遠着呢,你們不喫,這幾碗粥也飛不過去。就算想去救災,也得自己先喫飽了,纔有力氣去嘛。”
張厭深觀察着幾人面色,也道:“王喻玄盤桓松江大半輩子,對雪災有的是經驗,不必太過擔心。”
他吹了吹粥,任其冒起一陣熱氣,模糊了視野。
但他的語聲溫和而沉穩:“力有不逮,鞭長莫及,再憂心也只是瞎操心,不如做好眼前。塵水說得對,你們該快些喫粥,喫完好做你們現在該做的事。”
賀今行只是一時驚愣,聞言回神便開始重新動勺。
裴明憫沉吟幾許,也道:“張先生說得是。”
幾人喫過早飯,開始上課。
松江路的暴雪到底離他們太遙遠,沒有砸到眼前來,便只成了一道令人隱隱擔憂的插曲。
小寒過了沒兩日,便是臘八。
宮裏按慣例在宣京城南北兩門外施百家飯。京中士族與各路富貴人家也紛紛效仿,在外城內外搭起粥棚、架起粥缸。不說乞兒與流浪者得以飽餐,京畿附近村落的百姓在出入城時也願討一兩碗,求個吉祥寓意。
攜香提早來熬好了一大鍋臘八粥,用棉被裹了保着溫。
晏塵水與賀今行兩人牽着小黑套了架板車,把粥缸同一摞碗勺拉到了平定門外。
至誠寺今日要辦大齋會,祭祀釋迦牟尼得道成佛,廣施佛粥。主持也會開壇講經,明析佛法,普渡信衆。
大宣天子尊道,民間尚佛,是以佛道皆不禁。
每年臘八,從平定門到至誠寺,都是車水馬龍人流如織。正是施粥的方便處。
一路大大小小的粥棚裏,皆是僕從打扮的居多,時有年輕女子與婦人在側。
晏塵水脫了帽,頭頂溜着白氣兒,他拿帽子作扇,舞了幾下。
晏大人身爲一部堂官,須作表率。但他家只算得普通殷實人家,張先生和攜香都有不便,只能他倆一起來。
至於裴明憫,除去中書坐堂的裴相,一家子都跟着他娘去了廟裏上香。
他道:“這裏太多了,感覺沒地兒放。”
賀今行遠望一陣,也贊同地說:“要不咱們往其他偏僻處走走?”
兩人便拉着車往周邊村落去。
他倆皆是利落的打扮,相貌又好,精神十足,頻頻引人回頭注意。
不時有人上前來請一碗粥喫,他們停住板車,舀一大碗捧給對方。
路邊間生枯草,小黑驢得了歇,便埋頭吭哧吭哧地啃。
衣衫陳舊的老丈吃盡了粥,把碗勺遞還來,意猶未盡道:“這是最實惠的一碗了。年輕人,謝謝你們。”
晏塵水笑道:“是家裏姐姐熬得好。”
賀今行:“老丈可要再來一碗?”
老丈猶豫片刻,問:“你們這缸裏可還有富餘?”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便說等一等,轉身離開。
沒多久,便帶着七八個小孩兒來了,皆是自己捧着大碗,頭臉凍得通紅。
賀今行與晏塵水給他們一一舀了滿碗的粥,缸子將要露底,他們瞧見了,端着碗卻不喫。
兩人疑惑地問起緣由,老人才簡單地說了幾句。
原來他們是住在附近村子裏的,前幾天大雪壓塌了屋子,喫食緊張,恰逢臘八,所以出來討粥。
一個小孩兒說:“俺爹孃都在蓋屋呢,哥哥這裏的粥稠,俺帶回去給他們喫。”
旁邊的小孩也附和道:“有了力氣就蓋得更快!”
冬日裏喫食容易冷,孩子們說完便捧着粥往回跑。老丈謝過少年人,趕緊追上去,叫小心些別灑衣裳上。
賀今行立在原地,不住皺眉。
晏塵水道:“今日到處都是施粥的,沒了我們還有許多人。”
“今日當然能飽餐一天。”他看向遠處大路上挨挨擠擠的粥棚,到傍晚就會一間不剩,“我是在想,百姓受天災,懸壺堂當有救濟纔是。”
“按律當如是,但也不排除懸壺堂事務繁忙忽略了,而村民又沒找對路子上報。咱們回去幫忙寫封請狀,把事情與訴求寫清楚了,遞到懸壺堂。再讓我爹辦個招呼,明日當能見成效。”
“也好,我們快些回去,快些辦妥。”
兩人便調頭回家,路過一處大粥棚,足有兩個普通棚子那麼寬。
棚上兩邊都打着宮裏的牌子,幾個宮人坐在裏面,棚中架了一排缸子,都還有不少剩餘。
“宮裏的臘八粥向來受歡迎,不比佛粥差。怎麼快午時了,還剩這麼多?”晏塵水牽着驢,奇道。
賀今行與他對視一眼,上前去討粥,見棚裏角落還擺着炭盆,炭火燒得旺卻不升煙霧。
半晌,一名宮人才起身,不怎麼客氣,好在到底給他舀了兩碗。
他端回來,與晏塵水打眼一看,碗裏只見湯水。把碗顛來晃去,才見底下米粒,摻雜寥寥幾塊乾果。
後者端起來喝了半碗,試圖回味無果,咂咂嘴:“稀就算了,但這味兒也太淡了,我甚至懷疑都沒有放糖。太過分了,怎麼能不放糖?”
賀今行看了片刻,手裏這碗說是“粥”,實則最多隻能叫“稀飯”。
“權當解渴罷。”他一口氣喝盡,把碗送回去。
當晚飯桌上,他們說起日間所見所遇。
晏大人應了請,神色卻是鬱郁。
晏塵水不解:“這事兒很難辦嗎?”
“你爹不是爲這事兒犯難。”張厭深替晏大人回道:“支句話算什麼難事?再過一日,又是朝會,那纔是登天的難。”
賀今行想到什麼,擡眼看向老師。
張厭深對他微微一笑:“朝廷難,咱們不難。”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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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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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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