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六十

作者:謜
“退——朝——”

  內廷大總管順喜的聲音響徹整個崇和殿,雖尖細,卻氣息充足,足足迴盪了十來息。

  皇帝御駕消失在御門後,百官皆大鬆一口氣。

  文官班列裏有些體弱的腳一軟差點栽倒,幸而被同僚眼疾手快拉住。武官班列好一些,但也大都在活動着站得僵硬的手腳。

  本次朝會從卯正到未正,堪稱今年議事最久的一次。

  然而仍有一人在皇帝走後就轉身大踏步地離開,行動絲毫不見凝滯。

  傅禹成本在彎腰揉膝蓋,一見他走,立即跳着腳追上去。

  “崔大人!崔大人!”

  兵部尚書身高八尺,手長腳長,半步不打顫,走得極快。

  直到跨出大殿,傅禹成才追上他,抓着人氣喘吁吁地叫:“你老走這麼快乾什麼,聽不見我叫你?”

  “傅大人有事?”崔連壁一把揮開他的手。

  “崔大人這話就見外了,咱們同朝爲官,無事也可以走兩步嘛。”傅禹成雙手揣袖,眯着眼笑,絲毫不見先前被當朝訓斥的窘迫。

  他身寬體胖,又矮上崔連壁一個頭,站一塊兒活像一根杆子旁邊貼着個球。

  “本官可不敢同傅大人一起走兩步。”崔連壁皮笑肉不笑,蓄的一把修剪整潔的鬍子跟着一起跳了一下。他往旁邊站了一步,“還是離得遠些好。”

  傅禹成腆着肚子道:“陛下雖然只叫了秦相爺與裴相爺留下來議事,但你我身爲一部堂官二品大員,哪怕陛下沒說,也應當主動爲陛下分憂啊。依我看,咱們也該跟着去,萬一要做什麼也好提前有個準備,崔大人你說呢?”

  “還是別了吧。”崔連壁看向天中偏西的太陽,涼涼道:“陛下怎麼說,本官就怎麼做。傅大人要去就自己去,本官還有部務繁忙,先走一步。”

  說罷一甩袖走了。

  傅禹成站在原地看着,一張肉臉還是在笑。

  工部侍郎趕到他身邊,卻知他心情不好,遂賠着笑小心道:“大人,這崔王八向來明哲保身,大人何必找他?”

  “試探一下罷了。有我們……”傅禹成說到這裏忽然頓住,陰沉地說:“總之本堂想知道宮裏的消息,何須要他?只會向陛下搖尾巴的東西。”

  “是,是,有秦相爺在,總歸不會讓大人什麼都矇在鼓裏。”

  “哼。”傅禹成收回目光,自上而下地睨着自己的副手,沒再接着說下去,而是吩咐道:“你去飛還樓叫一桌席來。”

  他早起喫不下東西,只喝了一盅蔘湯,這會兒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

  “下官立馬就去,讓掌廚親自給大人做。”侍郎接到他的視線,立刻低頭哈腰,轉身就要走。

  “等等。”傅禹成叫住他,“速度要快,另外,避着人些。”

  “是。”

  重又活泛過來的官員們才陸陸續續地走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討論國庫虧空之事,都壓着言語,不敢高聲,怕驚動了什麼。

  三法司列位相近,晏永貞伸臂請另兩位同行。

  他低聲嘆道:“猜到有虧空,沒想到口子這麼大。兩位大人,今年這個年可不好過啊。”

  “今年眼看着還有二十天,混過去不是問題。”旁邊的大理寺卿揣着手道:“但虧空總是要補,朝廷少不得動用些手段,動作一多就容易亂,一亂就容易生事,你我的責任可就重了起來。不過我大理寺和你御史臺到底隔着一層,刑部纔是首當其衝。”

  兩人說罷一起看向刑部尚書賀鴻錦。

  賀大人生得偉岸,一手背在身後,自有一股漠視一切的氣勢。他淡淡道:“在其位謀其事,既然覺得棘手,那就只掃自家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不摻和進去自然是好的,但哪能這麼容易?”晏永貞搖頭,“看着吧,到時候朝廷內外少不了扯皮。”

  他看到前面有位青年官員獨自一人行走,微微提高聲音叫道:“許大人。”

  許輕名站住回頭,拱手道:“三位大人。”

  晏永貞問:“你來京上任月餘,可還習慣?”

  大理寺卿跟着說:“若是有什麼難處,大可說出來,我們幫着你解決。”

  許輕名淺笑道:“多謝諸位大人好意。下官雖經驗不足,難免遇到挫折,但有謝大人帶着,總體還算順利。”

  “那就好。”晏永貞頷首,邊走邊道:“謝大人是極好的人,我年輕時亦受過他的提攜。如今他年齡大了,戶部事務又繁瑣緊迫,耗費精力甚巨,你要盡心輔助。”

  許輕名稍稍站定,一拱手正容道:“下官身爲戶部郎官,自當爲戶部鞠躬盡瘁,肝腦塗地。晏大人放心。”

  晏永貞拍拍他的肩膀。

  出了應天門,他叫諸位先走,賀鴻錦問他:“你不回衙門?”

  “我去看看孟大人,還有臺務要與他商量。”

  大理寺卿便壓低聲音道:“孟老就是太直,老晏你多勸勸他,爲陸潛辛那事兒自毀不值當。”gonЪoΓ

  “不好勸吶。”晏永貞嘆了一聲,揹着手快步往正陽門去。

  長街依舊人來人往,熱熱鬧鬧。

  臘八一過,百姓們便開始採買備置年貨。街上一衆店鋪皆掛了紅燈籠、紅楹聯,招牌也糊了紅符紙,一眼過去滿目紅紅火火的喜慶,極好地烘托出將要過年的氛圍。

  三九將出,雪也漸漸下得少了。

  晴空映着黃瓦,三位緋袍大員跟着內侍往內宮走,一路只有朝靴踩踏地磚的聲音。

  到得抱朴殿,順喜正在檐下向一衆小內侍吩咐什麼,見他們來,上前迎道:“奴才這會兒還有緊要事做,諸位大人就自行進去吧。”

  秦毓章面色一凜,端正衣冠,跨進殿中。

  他在朝會上並未說過幾句話,甚至不曾震動過心神。之所以一直保存着精力,是因爲他知道,下朝之後,纔是他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時候。

  其後的裴孟檀與謝延卿對視一眼,神色也都凝重起來。

  明德帝側坐於寶座之上,倚着大迎枕,一腳踩在座沿,左手搭於這條膝蓋上,手裏捏着枚銅錢。

  順喜在殿外高聲通傳過,他看着自己的臣子們進來,齊齊行拜禮,一個比一個恭謹。

  “起來吧。”他慢慢地一點一點兒地轉悠着銅錢,道:“我也不想再說廢話。虧空這麼多,該怎麼辦,幾位有什麼法子,都拿出來。”

  底下三人靜默半晌。

  皇帝便不耐煩地說道:“就你我幾個人,還裝什麼?都說話!”

  “陛下。”秦毓章這才上前一步,拱手道:“候朝時我等簡要地商議過,要補虧空,一則開源,二則節流。開源之法,最直接的便是加徵稅賦。”

  明德帝捏着銅錢敲了敲膝蓋,“我記得現下土地和人丁都是十五稅二,再往上能加多少?”

  謝延卿立刻出言阻止:“陛下,不能再加徵賦稅了。臣近月來仔細察算過各州報上來的賬冊,雖說朝廷給百姓規定的正稅不算高,但往下州縣所設各種雜稅並不少,諸如雞鴨柴禾果樹農具,皆有稅繳,合算起來已佔普通家庭一年收成的三到四成。”

  他一撩袍擺,跪下道:“從天化三年至今,收上來的夏稅與秋糧數額一路下滑,然而稅賦卻是翻了一番。百姓負擔日益加重,國庫卻日漸困窘,可見癥結不在於稅收幾成,而在於——”

  “謝大人。”秦毓章打斷他,慢慢說道:“我的意思,並非加徵田稅,而是要提高對商人的稅收。”

  謝延卿仿若未聞,只鼓着雙眼直直地看着皇帝,撕聲道:“陛下,癥結不在於稅收幾成,而在於能夠收稅的田地與人丁越來越少!地方豪強世家皆——”

  他忽地哽住,因爲皇帝向他豎起一掌,示意他不必再說。

  他很快回過神,垂下頭顱,慢慢磕到地上,“陛下,恕臣失言。”

  “議政之爭,何罪之有,謝卿請起。”明德帝並不爲難他,示意秦毓章繼續。

  後者便又說道:“鹽、鐵兩樣乃官營,目前以十稅三,臣認爲可提高至十稅四,剩下茶、棉、絲綢、瓷器等等大宗商業貿易,也可相應提高。”

  謝延卿佝着腰站起來,問道:“但商稅上漲,例如鹽商多交了稅,勢必要兌到鹽價上去,最終還是攤到了普通百姓頭上,這與直接加徵田稅有何不同?”

  站在另一邊的裴孟檀終於說出入殿以來的第一句話:“朝廷可以規定鹽商漲價的幅度,例如稅漲一成,鹽價至多漲半成,若超出官府規定,則對鹽商進行罰款、沒收存鹽或是羈押等處罰,其他行當也可如此。”

  “裴大人所言正如我所想。”秦毓章道:“商人不事生產,乃牟國利,如今國庫有需,他們是該將利益吐出來一些了。”

  “倒也可行。”明德帝靠着迎枕,仰頭望藻井,指頭快速地捻動銅錢,“只是就算加徵商稅,一成半成的能有多少,不夠。”

  他捻了片刻,“關稅也應當提高,尤其是廣泉路的舶司和西北的互市。”

  “這是否會影響蕃商與我朝的貿易往來?”

  裴孟檀笑道:“謝大人,你老是纔將上任,可能不知道,自我朝與西涼休戰互通、東南海域通航以來,咱們的絲綢茶葉與瓷器賣得極好,據說蕃商運回本國或其他國家,是能翻上數十倍的暴利,多徵些稅也不過是九牛一毛。”

  謝延卿:“既如此,那咱們應鼓勵絲茶瓷生產,可期關稅暴增。”

  “不可。”秦毓章駁道:“商賈乃是賤業,怎能讓朝廷明文推崇?”

  殿內一時安靜下來,謝延卿想了想:“或可由戶部派出人選,化身大商人去做絲茶買賣,所得利潤直接充入國庫,比關稅來得更快更多一些。”

  裴孟檀:“那隻能暗中行事,不可打朝廷的牌子。”

  “自當如此。”謝延卿嘆道:“官府本不應與民爭利,但特殊時期,也只能突破限制了。”

  明德帝贊同道:“這個來錢快,好。謝卿,一定要找可靠之人。”

  “是。”

  秦毓章:“除此之外,我朝物產豐饒,定有未曾被髮掘的金銀銅鐵礦藏,應讓工部增派尋找這四礦的人手。若能尋得一礦,也可解燃眉之急。”

  “這事兒讓傅禹成去辦。”皇帝頷首,又補充道:“他這個老東西油滑得很,責令他必須在兩年內找到一處礦來,不然他能拖上許久。”

  “陛下英明。”秦毓章行了一禮,繼續說道:“至於節流,朝廷內部最大的開支便是上下官員的俸祿。臣請從臣開始,削減一半俸祿,三四品官員削減三成,四品之後依次兩成、一成地減下去,乃至胥吏。度過此次難關後,再行恢復。”

  裴孟檀跟着作揖道:“朝廷上下一體,自當共克時艱。”

  謝延卿也彎腰疊掌,“臣附議。”

  “好,憂國者不顧其身,諸位有心了,不愧是吾室之棟樑。”明德帝坐直了,合掌道:“朕也當親寫詔書,感謝我大宣的臣子們,爲國受苦啊。”

  “陛下聖明。”三人一齊跪下叩首,“臣等無怨無悔。”

  “諸位愛卿請起。”明德帝說罷,猛地叫了一聲順喜,“順子,朕餓了。”

  “噯!”順喜在門口應了聲,立即轉頭唱道:“傳膳——”

  內侍們立刻擡來皇帝專門用膳的桌椅,八仙桌配圓凳皆是紫檀,榫卯契合,更不見一處拼接。

  桌椅快速擺開,御膳房的宮女恰好如流水般涌入,一人一道捧着菜品,盤盞碗碟羹匙牙箸皆是金銀與瓷器,部分嵌有玉石。

  “給諸卿設座。”明德帝自丹陛上走下來,“三位愛卿同朕一起喫個飯罷。”

  “謝陛下恩典。”

  宮女們又如潮水般退去,桌上菜品已然佈置好。雞鴨魚羊豬肉,各色小菜並湯水點心果子,合計三十六樣,一一擺成圓融的格局。

  皇帝站在桌前把每一品菜餚都看了一遍,“這一桌要多少錢?”

  今日當值的尚膳正立於一旁,被問及,立刻恭敬道:“回陛下,按規制,您的膳單耗費是一頓三十兩。”

  “這麼多。”皇帝將手裏銅錢扔到桌上,落入一隻裝着燕窩雞絲的青瓷碗裏,敲在碗壁上,發出“叮”的一聲響。

  順喜當即把碗端出,交給身後的小內侍,而後把軟凳搬開,服侍皇帝坐下。

  後者雙手於腿上,交叉摩挲着,道:“從今日起,包括膳食在內,朕一切喫穿用度的花費都減半。”

  他說得輕鬆隨意,倒把順喜嚇一跳,哎喲道:“陛下,萬歲爺,您是天子,哪能這麼委屈自己?”

  “不委屈自個兒,你來給我找錢?”

  “別!陛下,奴才哪兒有那個本事?”順喜說着給了自己一巴掌,“是奴才多嘴了,陛下莫怪,奴才自個兒領罰。”

  “你這老貨。”明德帝難得勾起嘴角,笑罵道:“拿副碗筷來,這三十六品菜,朕從來就沒喫遍過。今日最後一頓,你也替朕嚐嚐。”

  秦毓章道:“陛下躬行節儉,臣下必以爲榜樣。”

  裴孟檀也道:“有陛下在前,削減俸祿一事當無人有異議。”

  謝延卿垂手立着,已然精力不濟,便未多說。

  皇帝只道:“如此最好不過。坐罷,愣着幹什麼?再站一會兒菜又該冷了。”

  三人這才一一坐了。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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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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