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六十八

作者:謜
“恭祝陛下新禧。”

  抱朴殿正殿,顧蓮子恭敬地疊掌叩首。

  “願陛下聖躬安泰,福祚綿長。”

  “你小子可算來了,昨晚跑得倒快,朕就只來得及瞅見個影兒。”明德帝大馬金刀地坐在寶座上,“起來吧。”

  他擡指打了個手勢,在旁服侍的順喜便上前去攙少年郎。

  “謝陛下。”顧蓮子沒敢真要這老太監扶,虛虛貼着對方的手,一提氣便站了起來。

  小內侍搬來圓凳,他不推辭直接坐了,但到底心虛,就只瞧着自己鼻尖。

  “朕不是怪你,是氣你那老爹。不過你爹一直這麼混,朕不與他計較,你也莫與他計較。”

  明德帝拋了個荷包出來,被他兩手在半空攏住。

  “明年再這麼晚來,可就沒壓歲錢了啊。”

  顧蓮子這才把膽子放大了些,也笑嘻嘻地說:“陛下放心,蓮子下次一定守着時間給陛下拜年!”

  “男人言出必踐,許的諾可都得放在心上。”明德帝隔空點了點少年的額頭,“朕要是沒記錯,昨日是你生辰。滿十五了,再叫乳名不合適,該有個正經的字。”

  他以指節輕叩寶座扶手的龍首,“你爹可有給你取字?”

  “這,”顧蓮子怔了怔,片刻後搖着頭,放輕了聲音答道:“沒有。”

  他在此之前,甚至沒有想到原來自己已經到該取字的年齡了。

  他又想到他爹,不自覺地收攏五指。

  “二公子。”

  他猛地回神,見順喜捧着一盒點心站在面前,微微躬着腰,半個身子杵在他和明德帝的視線之間。

  “陛下知道二公子要來,老早就吩咐人備下了,是您一直喜歡喫的,二公子嚐嚐?”

  他伸出握成拳頭的手,五指隨之張開,拿了一枚小巧的酥點,“多謝大總管。”

  順喜笑眯眯地看着他:“二公子哪裏的話,咱家和陛下一樣,看着二公子長大的。咱家不敢託大,但要說句由衷的話,陛下對您如何,這宮裏宮外的人都看在眼裏,幾乎就是把您當親兒子看的。”

  內廷大總管把點心盒蓋上,送到他手裏,“您心裏也應當有數。”

  顧蓮子抱着點心盒,一瞬間覺得如坐鍼氈。

  他咬了咬脣,內心掙扎片刻,便起身跪下,將點心與荷包都放在一邊,飛快地磕頭。

  “蓮子無親長在京,陛下便有如親長,還請陛下爲蓮子取字。”

  說罷直起身,定定地跪着。

  他穿了一身紅色的吉服,團花圓領襯着精緻的娃娃臉,可愛如年畫上走下來的童子。

  但他到底不是能隨心所欲、可以用“年紀小”做藉口的小孩子了。

  “既然如此,那朕便你爹做一回主。”

  明德帝走下御階,在階前捻着銅錢踱了幾個來回。

  然後在顧蓮子面前兩步遠站定,低頭道:“‘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你是顧家子,但久居宣京,表字便取‘常明’二字如何?”

  他的神情十分和藹,哪怕居高臨下。

  顧蓮子仰頭與他對視片刻,伏首道:“常明叩謝陛下賜字,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把你視作子侄,你爹不在,如此纔算盡責。”明德帝袖手負於身後,“生辰禮,想要什麼?”

  顧蓮子飛快地說:“我想要一匹好馬,陛下,賀靈朝那匹‘卷日月’我眼饞好久了。”

  “好男兒是該配駿馬金鞍。”明德帝笑道:“但阿朝的愛馬是她爹重金往西涼求來的,朕在宣京可找不出一匹相仿的給你。”

  少年人認真地說:“次一些也行,能在秋石圍場跑贏秦幼合就行。”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行,朕就把宮裏最好的馬給你。”

  “陛下。”順喜忽然插聲道:“大遂灘的馬要三月纔出欄,現下馬監裏都是老馬。”

  “這樣嗎?”明德帝有些意外,微微一哂:“幾年沒打獵,對馬監的情況倒是生疏了。老馬不配少年,馬就先記着罷。”

  他走回御座,半途突然側身,對顧蓮子說:“這樣,你不是喜歡投壺嗎?朕剛收了一套壺矢,精巧得很,你先拿去玩兒,日後玩膩了再來同朕換一匹馬。”

  顧蓮子出了午門,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些。

  背後兩面宮牆夾着甬道,同他來時並沒有分別。但空氣裏彷彿塞滿了別的東西,看不見摸不着,卻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得什麼好東西了?這麼久纔出來。”

  秦幼合等得已有些不耐煩,手裏拋着個玲瓏剔透的小物什,上上下下,待他走近了,才落在掌心給他看。

  “姑祖母賞了我兩罐玉棋子。”

  太后姓秦,是他爹的親姑姑,就是他的姑祖母。

  “我只說了兩句話,就換得一套好棋子,實在太划算了。”秦幼合很高興,繼續說:“我還看到了小皇子,雖然我以前也經常看到他,但這一回總覺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他說着說着,直到出了宮城,終於覺出不對勁,“怎麼不說話呀?不高興?蓮子?”

  顧蓮子咬着牙還沒說話,跟着他的小廝搶先道:“秦少爺,陛下給咱們二公子取了字,您叫乳名不太合適了。”

  皇帝親自取字,在小廝看來是莫大的恩賜,作爲貼身的下人,理所當然跟着沾光。

  “啊?真的,叫什麼?”

  “叫……”

  剛張口就被顧蓮子陡然高聲打斷:“我讓你說話了嗎?”

  小廝嚇一跳,“撲通”跪到地上,抱着禮盒結結巴巴地說:“二、二公子,小的錯、錯了!”

  他自己也被嚇到一般,心臟狠狠地縮了一下。

  “蓮子?”秦幼合立刻扶住他,沒明白怎麼突然就這樣了,看着對方迅速本就煞白的臉蒙上一層陰翳,驚問:“怎麼了?”

  顧蓮子下意識地按着心口,無聲地喘息。

  半晌,纔回魂似地看過自己面前的幾個人,最後對跪在自己跟前的小廝,啞着聲音說:“算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小廝立刻求饒:“二公子恕罪!您別趕小的走!”

  顧蓮子沒應,只閉了閉眼,額上青筋若隱若現。

  秦幼合捱得近,某個瞬間在他臉上看到了十分恐怖的神情,立刻叫道:“叫你滾你就滾,討價還價你也配?小裳!這人礙小爺眼了,趕緊弄走。”

  秦小裳發着呆,一臉茫然。秦幼合作勢要踹他,他才一下奪過那小廝手裏的東西,讓幾個侍衛把人拖走了。

  “人弄走了,蓮子,你別生氣了。”秦幼合拍拍顧蓮子的背,小聲哄道:“其實我覺得叫‘蓮子’就挺好的,對吧?我都叫習慣了,也不想改口。”

  顧蓮子示意他別說了。

  一滴汗水劃過下頜,滴到他手背上。

  他把手移到自己眼前,攤開掌心,慢慢收攏五指,再攤開。

  有那麼一瞬間,他心裏涌起了滔天的殺意,想殺人,殺光所有令他感到痛苦和絕望的人。

  銀環從他袖中游出,繞上他的手指,吐了吐蛇信。

  秦幼合試探地叫道:“蓮子?”

  “沒事。”顧蓮子垂下手,蒼白的面色恢復了幾分生氣,聲音冷得像一陣風:“陛下賞的金壺銀矢,你要是喜歡,給你了。”

  “御賜給你的東西,我要來幹什麼?”秦幼合見他終於正常說話了,鬆了口氣,嬉笑道:“不過可以一起玩兒嘛,天色晚了,去我家?”

  顧蓮子偏頭瞥他一眼,笑了笑。

  “不了,我要回公主府。”

  那個笑太薄太淡,卻毫無刻薄或者嘲諷的意味,一點不像從前的顧蓮子。

  秦幼合愣了一會兒,感到莫名的不可逆轉的哀傷。

  他伸出的手握緊了,只抓住了自己。

  尚未長成大人的背影已經走進漸漸沉下的暮色裏。

  “篤、篤、篤。”

  兩根手指扣起來,敲了敲門。

  大門是常見的榆木,上了年頭,門板上遍佈小孩兒淘氣的痕跡。

  一開門,便吱呀作響,隨後有佝僂的老婦人探出頭來。

  “孟奶奶,我們來給您和孟伯伯拜年!”晏塵水大聲說道。

  老婦人反應了一會兒,仔細看着人說:“是晏家的小子啊,進來吧。”

  晏塵水側身亮出跟在身後的少年,“孟奶奶,這是我的同窗,姓賀。”

  賀今行胳膊夾着東西,拱手作了一揖,“孟奶奶好。”

  “好,好,賀家的小子,也進來罷。”老婦人招呼道,皺皺巴巴的嘴脣咧着笑,隱約可見幾顆稀稀落落的牙齒。

  她走在前,拄着柺杖在地上慢慢地點。

  晏塵水把布袋甩到肩膀上,勻出一隻手,攙上老婦人的臂肘。

  賀今行在最後,提走了吊在他背上的袋子。

  還未進堂屋的門,就聽到裏間綿綿不絕的咳嗽聲。

  “阿豚!”老婦人喊道,立刻小跑進屋,動作之突然之迅捷,連晏塵水都沒反應過來跟上。

  老人坐在牀上,兩牀棉被蓋到腰間,一手撐着牀沿,一手拿巾帕捂着嘴咳。

  急急趕來的老婦人將柺杖丟到牀邊,熟練地按着他的胸口給他拍背,顯然已做過千萬回。

  她似嗔似怨:“你起來幹什麼?外頭有我呢。”

  老人止住咳,將手裏染血的巾帕揉成一團,安撫似地拍拍她的手背,“我沒事。誰來了?”

  屋裏充斥着濃重的藥味,血腥幾不可聞,又沒有點燈,光線昏沉。老婦人害有目疾,更是難以識物,聞言便當他好了些,答道:“給你拜年的,有晏家的小子,和……”

  說話間,兩個少年人走進屋,放下帶來的東西。

  裏外間沒有隔斷,不管氣味多重光線多暗,晏塵水依然歡歡喜喜地做年禮,“孟伯伯,孟奶奶,恭賀新禧!”

  賀今行初次見面,行了大禮,疊掌道:“孟先生,孟奶奶,晚輩賀今行,恭賀新禧。”

  孟若愚卻並無喜意,他撐着牀褥,坐起來些,好靠着牀頭。然後緩緩擡起手,伸出一指,指着晏塵水,說:“你是要參加春闈的。”

  指尖平移,指向賀今行:“你同他一起,必然也是要下場的。”

  他的手落到牀上,“二月開考,時間如此緊迫,拜什麼年?我這個老兒不需要你們拜年,快走。”

  “孟伯伯,我們今天上課了,還是從卯時開始。先生布置的功課也做完了。”晏塵水說,“新年到,晚輩當拜望長輩,這是我們的心意。”

  “拜過年了,心意我收到了,走吧。”孟若愚揮了揮手,“東西也都帶走,不要亂了我的規矩。”

  “孟奶奶,”晏塵水撬不動老人,便立刻轉換目標:“我想和您一起喫晚飯,您就讓我們多留一會兒嘛。”

  老婦人又開始笑,卻沒如他的意,“阿豚是有大學問的人,他說的都有道理。讀書人,讀書要緊,回去罷。考過了再來,奶奶還給你蒸魚喫。”

  “……”晏塵水扯了扯賀今行的袖子。

  後者便上前一些,拱手道:“孟先生,我們帶的東西不過米肉油鹽茶,也並非是白送給您的,而是交給您的束脩。”

  孟若愚皺起眉,渾濁的雙眼穿透昏暗,銳利地盯着他。

  他不退不避,誠懇道:“我和塵水確實已完成今天的功課,此來一是給您拜年,二是有學業上的問題想向您請教。”

  聽聞有教,老人的神情才緩和下來,“問吧,問完就回去溫書。”

  “您若不收,晚生不敢問。”

  “問罷!”

  “是。”賀今行爽快地應道,轉頭拿了一支蠟燭和燈盞出來,“晚生怕黑,實在怕得不行了,孟先生見諒。”

  他將燃起的燈盞放到桌上,光明霎時驅走黑暗。

  然後才一躬身,說道:“孟先生,韓非子《說難》中有言……”

  一場論理講過,回味一時,屋中四個人俱纔回過神來。

  老婦人忽然“啊呀”一聲,“我該去做飯了。”

  遂起身摸索柺杖,喃喃道:“在哪兒,在哪兒呢……”

  賀今行拾起柺杖遞給她,然後把她攙到牀上,“孟奶奶,晚生也會一些庖廚手段,就讓我露一手給您看看,順便請您指點。”

  又對老人說:“塵水的疑問與我不同,還得有勞孟先生。”

  孟若愚:“問。”

  晏塵水接收到少年人的目光,略一沉吟,便脫口而出。

  賀今行就收起他倆帶來的那些東西,摸黑出去找廚房。

  一頓飯罷,又收拾過廚餘,少年們終於向老夫妻告辭。

  老人叫住他們,按着起伏的胸腔,喉嚨嘶啞:“我孟若愚一輩子沒攢下二兩紋銀,但我有一屋的古籍經典奇書異志。既交了束脩,就記得來把它們看完。”

  賀今行抿脣而笑,同晏塵水一起拜謝。

  “謝先生願授我等詩書。”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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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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