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9 章 一
從溝坎崎嶇的甘中高原下來,跨過天河,就進入了秦甘路的地界。
然而除了界碑提醒行政區劃的不同以外,環境沒有任何變化,官道上依然遍佈沙石,磋磨着馬蹄與車輪。
趕車的漢子五大三粗,在夕陽裏眯起眼,捉到了地平線上招展的酒旗,扯着嗓子側頭說:“主子,前面好像有家客棧,咱們是就在這裏歇一晚還是繼續趕路?”
車廂裏坐着兩個人,其中小姑娘聞言,看向另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人,“冬叔?”
“秦甘路地廣人稀,城池村鎮不似中原稠密,過了這家客棧,距離界碑最近的城鎮還得走幾個時辰。”賀冬不替他做決定,只是說明情況,然後補充:“再有三天就能趕到玉水,不急於這一時。”
玉水縣是距離仙慈關最近的城池。
賀靈朝點頭,叫前頭駕車的人:“平叔,歇。”
這邊風沙大,氣候又幹又冷,夜裏的野外更是滴水成冰,遠不如白日好走。
馬車與騎馬綴在後頭的幾名護衛便都在那家客棧前停下。賀平率先跳下車,揉着屁股瞅大門上的匾,咕噥道:“好些年不走這條道,路上多了哪些店子也不認得了。”
“以後往返機會多得是,有你走到嚎喪的時候。”賀冬跟着出來,再回頭向車廂伸出手,牽着小姑娘下車。
小姑娘裹着厚斗篷,戴着毛絨兜帽,只露出一張白皙的小臉,約摸不到十歲。衣着並不華麗,但一眼就能看出所用的料子極好,是富貴人家才供得起的。
迎出來的夥計眼睛一亮,用帶着口音的官話說:“這位小姐真好看。”
賀靈朝看過去,抿着脣笑了笑。
賀冬牽着他,感覺手被捏了一下,便上前直截了當地說:“要四間房,把我們的馬都安頓好,草料餵飽。”
“好好好,貴客們請進!”夥計笑開了花,態度更加殷勤,立即招呼人解車牽馬,引他們進去。
客棧裏沒什麼人,這樣的地方只能做來往旅客的生意,寒冬臘月裏三五天沒人光顧也是常事。
昏昏欲睡的掌櫃整個人都精神起來,親自帶他們上樓,走到最裏面的房間,叉着手緊張地說:“上房只有一間,這位老爺您看……”gonЬ
賀靈朝仰頭看賀冬,後者依舊牽着他,“無妨,我和阿囡兩人住就是。”
“老爺和小姐不介意就好。”掌櫃垂下眼,做出鬆了口氣的模樣。
忽聽先前那個夥計在樓底下喊:“掌櫃的,草料不夠!”
“什麼?還不去附近的村子借點兒來!”掌櫃猛地抓着欄杆探出頭,打發了夥計,回身連連道歉,許諾今晚一定會把馬喂好。
賀冬擺擺手,待她點了燈,便叫她趕緊送飯菜上來,然後牽着賀靈朝進房間。
掌櫃悄悄回頭,只見攜帶行李的漢子也跟着進去,很快一身輕地出來守在門前。她趕忙停止窺探,下樓去了。
屋裏倒是有牀有榻,打掃還算整潔,只對牆有一扇緊閉的窗戶。
賀靈朝走過去推開窗,窗外對着後院,他們的馬匹都系在馬棚裏,食槽果真空蕩蕩。
賀冬也瞧了一眼,說:“連累這些畜牲了。”
冬陽沉沒極快,夜幕已經降臨,寒風呼呼地闖進來,颳得臉生疼。
賀靈朝關上窗,搖了搖頭,找出白天未看完的遊記接着看起來。
大約一個時辰後,掌櫃才親自把飯菜送上來,磨蹭地說起夥計偷懶、草料還沒借到云云。
賀靈朝只說餓,夾了兩筷子菜喫下,成功讓掌櫃閉嘴退出去。
門被帶上,腳步走遠,賀冬在盤子裏挑挑揀揀,嚐了一點,然後吐出來。
“蒙汗藥,劑量一般。”他嘖嘖搖頭,“這是看不起我們,覺得我們好解決?還是準備幹完一票就跑?”
西北窮,窮則生盜,遇上一家喫人吞財的黑店也沒什麼稀奇。
賀靈朝繼續喫飯,把他的分量也吃了些,然後擦了手臉,才低聲說:“有一次,就有許多次。抓現行,報官。”
賀冬卻看着他,皺眉道:“或許怕劑量太大,吃出事了,那爲的可就不止是求財。”
他想了想,伸出一根指頭,指向自己,微微歪頭。
賀冬頷首道:“我往年在西北行走時,也聽聞過幼童走失。後有意打聽,這些幼童多出身殷實之家,身體健康、樣貌周正,被人販子拐了賣往中原繁華之地。路途遙遠,人販狡猾,哪怕家中傾盡全力,也難以找回。像咱們這樣投親訪友帶着孩子的,更容易成爲目標。”
而那些家中過不下去的孩子,無需拐騙,最多半吊錢就能買走。
雖大宣律禁止買賣良籍,但一個願買一個願賣,賤籍一落實,諸罪皆消,是以屢禁不止。
“人販子,賣到中原,那就不止,一個小孩?”
“路遠,一個不划算,所以……”賀冬突然領會到他的意圖,立即閉上嘴。
這孩子總有許多嚇人一跳的念頭。
以前說話不利索,他還能裝作沒聽懂,但現在不行了。於是他又改口:“直接把這夥人抓住審問就是,問出路子,找到窩點,再交給官府。然後咱們繼續趕咱們的路。”
但賀靈朝依舊捧着臉,慢慢地思索:“買賣,這麼多的人,需要,龐大的組織。那夥計,報信去了。萬一,只是下線,所知甚少,會不會,打草驚蛇?”
“你別想,我是不可能讓你以身犯險的。”賀冬板起臉。
“既是人販,就不會害我,性命。”他從座上爬起來,蹬蹬跑到對面,然後抱着前者的胳膊說:“冬叔,阿孃說過,路見不平,要仗義相助。我們遇到,不能不管。”
“我被帶走,你們跟着我,不會讓我,出事的。”
“如果爹知道,肯定也會,同意。”
這孩子在這冬叔長冬叔短、巴巴地說了一大堆,賀冬耳朵都要聽起繭子了,嘆口氣:“一定要去?”
賀靈朝“嗯嗯”地點頭,人小手短,只能環住他的脖子表示自己高興,“我就知道,冬叔,心善,不會不管。”
“少來給我戴高帽。”賀冬抿住要翹起的脣角,將他拎開些,嚴肅地說:“咱們約法三章,不管什麼情況,不論會不會打草驚蛇,都要以你自己的安全爲先。我們會一直跟着你,若有意外,喊我或者阿平,我們就會立即現身。”
“我記住了,冬叔放心。”賀靈朝沒有掙扎,只擡手比劃了一下,“我也有,防身的功夫。”
他的武功由飛鳥師父親自傳授,賀冬自然是信服的,但怕他放鬆警惕,故沒有接話,而是絮絮叨叨地講了一番人販子怎麼怎麼兇惡,萬一出了什麼情況該怎麼應對等等。
至於打探情況通知官府之事,不需多說。
如此一番,才叫夥計來收拾碗碟。
賀冬再向隔壁的賀平通了個氣兒,回屋便熄燈和衣睡到榻上。
賀靈朝則躺在牀上,沒有用客棧的被子,裹緊斗篷,如平常一般很快睡着。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響起輕微的開合聲,他耳朵一動,但沒有讓自己清醒。
意識再次回籠,他已經被放置在一輛板車上,手腳皆被綁住。繩子不粗,只綁了兩三圈,不夠緊實。能掙脫,但沒必要。
他牢記自己是個“嬌弱的小姑娘”,一直裝作昏昏沉沉的模樣,從眼縫裏打量周圍的人和走過的路。
趕車的與押後的都是壯碩的漢子,挎着刀。
板車從天亮走到天黑,一路皆不見人煙。途中停了六七次,每一次都會塞一兩個孩子上車,小的五、六歲,大的九、十歲,幾乎都是女孩兒。有的昏睡不醒,有的醒過來哭鬧,又被看車的漢子打暈。
不論你是誰,在西北的城池之外,稍微高調一些就會引來許多意外。
賀靈朝縮在角落,臉埋進斗篷的絨毛裏,任由風沙撲身。
他聽不懂這些人說的方言,也不擔心冬叔他們會跟丟,想了一會兒近日看過的書,便開始發呆。
路上所見的景色要麼是矮圓的山包,要麼是長條的戈壁,都光禿禿的,偶爾才能見到幾棵未凋零的樹木或是一座破敗的土屋。
單調,貧瘠,還有惡人環伺。
不如稷州秀麗,不如宣京繁華,不如中原安定。
這就是秦甘路嗎?
他的父親所在的地方。
板車忽然停下,與迎面而來的馬車接頭,兩邊領頭的說了幾句話,他仍然聽不懂。
正在他琢磨着要學甘沙話的時候,有人將他提下車,放到了另一輛馬車上。
只有他一個人。
他看着自己離板車隊伍遠去,驚訝無比,爲什麼會突然分開?
冬叔肯定不會放着那些孩子不管,但肯定也會氣得罵人。
再者,要把幼童賣往中原,不應該向東或者向南走嗎?爲什麼馬車會向西行?
直到半夜,馬車停在了某處山谷入口的一片土房前,這裏到處都掛着燈籠,明亮如白晝。
他被抱下車,帶到一座院子裏,扳着臉給一個穿着長袍的人看。
這回終於說了官話:“難得撿到個尖兒貨,頭兒特意讓小的給大人您送過來。我們要的那批蜃心草,還請您通融通融。”
那名長袍沒急着說“好”還是“不好”,將他仔細打量一番,摸了摸他的臉,發出一聲喟嘆,“小姑娘,別害怕,叔叔不會傷害你。”
他當然不信,一邊回憶蜃心草是什麼東西,面上仍舊保持着一副呆愣愣的神情。
“大人。”送他來的那人再次喊道,語氣有些焦急。
“急什麼。”長袍不滿,但沒有發作,回頭提高聲音叫人:“星央!”
某間屋子裏很快奔出一個半大的少年,在呵氣成霜的冬夜裏只穿着一身單衣。
長袍卻視若不見,皺着眉吩咐:“把這個小姑娘帶下去。”
賀靈朝注意到前者的嫌棄,看着這個走向自己的少年。他高鼻深目,皮膚的顏色像是被燒紅的土地,應該不是漢人。
除此之外的唯一感覺,就是瘦,太瘦。
少年肉眼可見的緊張,張了幾次嘴才說出一句拗口的官話,“請跟我來。”
他怕面前的小姑娘聽不懂,一隻手比劃示意,一隻手伸到對方面前。
細小的雪花落在他的手心。
賀靈朝低頭吹去那朵雪花,才抓住他的手,彷彿抓住了一把有棱有角的骨頭。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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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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