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伐山
與虎謀皮是一個貶義詞。
不過用來形容三癡道人與紫竹縣城隍的這波操作，倒是再恰當不過了。
紫竹縣城隍莫祐稟貪圖兼修地下鬼帥道途，答應三癡道人，共同圖謀截胡紫竹道人佈置的時候，就是典型的與虎謀皮。
一開始就註定得不到一個好結果。
畢竟實力差距擺在那裏，一個六品，一個八品，相差很大。
兩者身份也不對等。
後來，因爲李靈素與燕赤霄目前還沒調查清楚的變故，莫祐稟打了退堂鼓，三癡道人轉換策略，企圖在太乙雷聲應化天尊及其麾下進駐紫竹縣的過程中，謀取一些利益。
從本質上講，也是與虎謀皮。
現在，反噬已至。
在黃天暗中出手，幫着少女神使留下一個足以消除隱患、徹底控制住紫竹道人的手段以後，無論三癡道人在謀劃什麼，都必將落空。
對於這一點，李靈素與燕赤霄暫時還不知道。
籌謀已久的三癡道人與紫竹縣城隍莫祐稟倒是生出了些許感應。
兩人對此番變故的反應也決然不同。
三癡道人想着，是否要引入一些敵對太乙雷聲應化天尊的勢力，以此來讓失衡的局勢，重新回到拉鋸的狀態。
莫祐稟則盤算着，是不是要真的徹底投入天尊麾下。
畢竟從丹陰、桃山、浮黎三縣陸續傳出來的消息來看，天尊只討伐了對戕害過人族的惡妖、惡神，那些與人族友善的妖怪與山川神祇，並沒有被一股腦肅清。
擔任紫竹縣城隍以來，莫祐稟雖然低調，也有過一些私心，但是自認爲大義方面還是不虧的。
即便沒能完全保下紫竹縣所有百姓，卻也在能力範圍內，儘可能讓紫竹縣百姓沒有受到太多的惡妖、惡神的戕害。
總體而言，紫竹縣的百姓生活過得同樣愁苦，但基本的安穩，還是有一定的保障。
對於那些實力在自己之上的惡妖與惡神，莫祐稟沒有太多應對的好辦法，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若是比爛的話，宅居紫竹縣城外山裏的三癡道人有那個能力卻沒去管，就顯得更加沒有責任心了。
重新會合的李靈素與燕赤霄，自然不清楚三癡道人與紫竹縣城隍莫祐稟的最新心理變化。
她們又悄悄回到下榻客棧，各自回房，安穩休息。
磨刀不誤砍柴工。
反正還有較爲充裕的時間，用來解決紫竹道人陰神一事，保證自己的充足休息，以擁有一個飽滿的精神狀態，非常重要。
九州世界，黃天也是如此。
留下後手以後，意識便退出了遊戲。
儘管孤枕難眠，還是說服自己放下擔心與憂心，勉強睡去。
不過總有無法安睡的人。
壯麗重威，堪稱九重天闕的皇宮之中，光照天下的大雍皇帝陛下在皇后千歲的立政殿，一番深切纏綿的交流過後，皇帝陛下擁着皇后千歲，靠坐在牀頭軟墊上，遙望無量山的方向。
母儀天下的皇后千歲，在大雍朝廷裏，不僅掌管後宮，到了前廷依然權勢顯赫。
只不過皇后千歲並不經常行使自己在前廷的顯赫權勢。
就算有些時候不得不用，也會先徵求皇帝陛下的點頭準允。
這種充分尊重皇帝陛下權威的舉動，讓皇后千歲年過三旬、給皇帝陛下生了三子四女，卻依然寵冠後宮。
皇后千歲的長子，即廢太子，起兵謀反、僭越封神，照樣動搖不了皇后在皇帝陛下心中的地位。
此次，皇帝陛下強硬迴應道、佛世外宗門，蠱惑廢太子僭越封神一事，無論是定策，還是選擇第一個下手開刀的目標，皇后千歲都全程參與。
今晚皇帝陛下不在太極殿遙觀欽天監爲主，斬妖司與攘奸衛爲輔的伐山破廟、拔除淫祀行動，而是來了皇后的立政殿，先寵幸，再一同遙觀針對無量山的行動，便是向大雍內外朝表露信號。
皇帝陛下依然對皇后千歲，有着無可保留的信任、尊重與寵愛。
“陛下不必特意爲了我如此行事。”
靠在皇帝陛下懷裏的皇后千歲，右手食指輕輕在皇帝陛下胸膛上划着圈圈，軟糯開口。
她雖已年過三旬，卻保養極佳，面容與二十許女子無異，渾身透着少婦輕熟的氣息，又兼具母儀天下的威儀，其實是天下間一等一的美人。
即便以色得寵，也並無色衰而愛馳之虞。
更何況皇后千歲並不是以色得寵。
在皇帝陛下面前，也不用“臣妾”自稱，而是一個“我”字。
“我知你自有手段，平息後宮前廷的波瀾。”
皇帝陛下輕輕拍了拍皇后如同無暇美玉的後背，認真說道，“但是我不想讓你受到哪怕一丁點委屈。”
這一句話，很是霸氣側漏。
直接說得皇后千歲心裏暖洋洋、美滋滋的。
不過再怎麼暖洋洋、美滋滋，有一件事，終究要拿出來，將它講開。
“陛下，你打算如何處理乾兒？”
深吸一口氣，皇后千歲昂起頭，仰視着大雍天下間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
“放心吧，我不會殺他，也不會一直幽禁他。”
面對皇后的懇切詢問，皇帝陛下微微笑着說道，“既然他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掌權，那我就給他想要的更大的權力。”
“陛下要讓乾兒過去那邊？”
聞言，皇后立即猜出了皇帝陛下沒有說出口的安排，驚訝問道。
皇帝陛下淡淡回道：“那邊的開拓已經到了最爲緊要的時刻，我李氏皇族，必然要有一個分量足夠之人，坐鎮指揮。就算沒有乾兒造反、僭越封神一事，我本來也會派他過去。”
“如此……”
微微皺眉，皇后千歲疑惑反問，“皇叔會答應嗎？”
大雍朝廷開拓“異界”，必然要有威望足夠、能力足夠的統籌指揮之人。
前期負責此事的李氏皇族，不是別人，正是大雍皇帝的嫡親皇叔，廢太子的皇叔祖。
幾十年艱難開拓，大雍朝廷先遣軍終於在“異界”站穩腳跟，並即將迎來一個象徵意義極高的大勝。
在這樣的節骨眼上，突然派遣廢太子過去，拿下嫡親皇叔的地位與權力，讓皇后千歲有些欠妥。
萬一皇叔心生不滿，該如何應對？
“皇叔會答應的。”
然而皇帝陛下卻絲毫都不擔心這一點，信心十足。
見狀，皇后千歲也就不再質疑。
天下間誰人不知，皇帝陛下乃是一代雄主，他認定要做的事，從未失手。
既然皇帝陛下認爲，嫡親皇叔對於自己的地位與權力被廢太子替代、奪走，不會有意見。
那麼，嫡親皇叔就真的不會有意見！
沒了疑慮，也得到答案的皇后千歲便沒再多言，陪着皇帝陛下遙觀起無量山方向的動靜。
今夜月明星稀，是個好天氣，宜殺人。
欽天監主導，攘奸衛與斬妖司輔佐的聯合隊伍，浩浩蕩蕩，光明正大地來到了無量山的山門處。
朝廷針對道、佛世外宗門辦事，可以搞突然襲擊，但是不能偷偷摸摸。
旗號總是要打出來的。
無量山在得知朝廷此次伐山破廟、拔除淫祀的堅定意志以後，就一直在籌劃如何應對此事。
只不過讓無量山沒有想到的是，朝廷居然拿無量山作爲第一個下手的對象。
這就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高層們商議好的應對之策都來不及實施。
然而，又不能將朝廷的聯合隊伍堵在山門外，不讓聯合隊伍入山。
這麼做就給了朝廷口實，愚不可及。
須知衛國公的大軍正蠢蠢欲動呢！
無奈之下，無量山掌教只能在聯合隊伍第三次叫門的時候，下令打開山門。
“一羣賤骨頭！”
姓李，但不是出身於皇族的欽天監監副，見狀啐罵了一聲。
隊伍之中，無量山這些年被迫響應朝廷政策，派下山擔任欽天監、攘奸衛、斬妖司中、高層官員的無量山弟子，紛紛赧然，亦不悅。
比如莫青笙、祝青鸞、施無生。
然而赧然也好，不悅也罷，在朝廷職能部門裏任職的無量山弟子卻沒有一人站出來，斥責李監副。
欽天監的監正、攘奸衛的指揮使、斬妖司的大統領，平日裏都是一副普通凡俗的姿態，只有死在他們手裏的高階修行者們才體驗過，什麼叫四境之上！
作爲欽天監監正的副手，李監副應當與作爲攘奸衛指揮使的副手莫青笙，處於同一實力層次。
但是莫青笙知道，即便自己是道、武雙修的天才，道修四境煉虛真君、武修三境真罡大師的高修，真要打上一場，絕不是李監副的對手。
莫青笙甚至懷疑過，這位李監副，是不是也摸到了四境之上的境界！
這可是無量山的掌教，都沒達成的追求。
李監副可不管聯合隊伍中特意全部抽調來的無量山弟子們的赧然與不滿，朝着高高聳立的無量山，輕輕揮了揮手：“行動。”
一聲令下，欽天監、攘奸衛、斬妖司組成的聯合隊伍，排着整齊不亂的陣型，進入山門。
作爲道門三宗六山之一，天下間屈指可數的道門頂尖宗派，無量山當然不可能只有一座山峯。
過了山門，便是綿延十數裏，有着一百多座山峯的無量山。
聯合隊伍哪也沒去，直接去了無量山掌教一脈所居的主峯，迅速登上山頂，將無量山祖殿，團團圍住。
“李監副，何必如此？”
無量山掌教元和真君帶着各位長老與各脈首座，迎上李監副爲首的聯合隊伍指揮團，語氣頗爲不滿開口。
“嗯？”
李監副從鼻腔裏擠出一個音，斜睨元和真君一眼，“伱在教本官做事？”
“不敢！不敢！”
元和真君臉色微變，略有些惶恐致歉，“祖殿被圍，一時情急，失了分寸，還請李監副見諒。”
“失了分寸？”
李監副嗤笑一聲，“你無量山何止失了分寸？你無量山是大逆不道！”
平素裏寡言少語的李監副，在面對無量山掌教元和真君爲首的無量山高層的時候，突然伶牙俐齒，能言善辯起來。
這番變化，讓蒐集了很多朝廷情報，知曉李監副性格、作風的元和真君，心裏咯噔了一下。
朝廷之中能讓李監副做出如此姿態的人有，但不多。
欽天監老監正算一個，朝廷諸位明公也可以，還有最後兩位，元和真君想都不敢去想對付的真實名號。
苦也！
元和真君心裏的苦水頓時滿了，幾乎就要溢出來。
平日裏仙風道骨的外貌與氣質蕩然無存。
有的只是該如何才能帶領無量山熬過這一劫的憂慮與愁苦。
“行了，別耽誤本官的時間。給你無量山一炷香的時間，將那些私下僭越敕封的淫祀，通通交出來。一炷香過後，若是無量山抗命不從，不交，或者沒全部交出來，本官可就不客氣了！”
撂下這句話，李監副氣勢洶洶地帶人撇開元和真君與無量山諸位長老、各脈首座，闖入無量山祖殿之中。
無量山歷代仙逝的祖師牌位，供奉於此殿。
對於無量山而言，此殿便是宗門聖地，不容玷污。
然而，掌教元和真君、諸位長老、各脈首座，卻只能眼睜睜看着李監副帶人闖了進去，然後拉過一張高椅，大馬金刀地坐在大殿正中。
跟隨李監副進去的人，或坐或站，將一方大殿，徹底控制起來，反客爲主。
“掌教？”
大長老低聲喚了一下，然後問道，“我們該怎麼辦？”
“能怎麼辦？”
元和真君痛苦地閉上雙眼，無比艱難地吐出一個字，“交！”
“全交？”
大長老的臉上也戴上了痛苦面具，卻還有些下不定決心。
“全交！”
元和真君睜開雙眼，老淚縱橫，歉疚萬分，“是我太過貪心，太過愚蠢，以至於無量山落到如今地步。我對不住無量山，我是無量山的罪人！我之罪，以後再議。如今爲了保住無量山，必須按李監副說的去做，將我們私下敕封的……‘淫祀’，全部交出去。不然的話，看李監副的這個姿態，怕是朝廷就等着我們不交，然後……屠盡無量山，殺雞儆猴，以警天下！”
大長老沒有質疑掌教的擔心，他只是聽完以後，長長嘆息一聲，然後佝僂着身子，帶着諸位長老與各脈首座，去執行掌教的命令。
交出無量山私下敕封的所有……
淫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