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心胸

作者:波羅揭諦
第129章心胸

  皇后母儀天下,卻也是女人。

  作爲女人,該有的小脾氣,一個也不缺。

  時不時地就會在皇帝艾陛下面前生生氣,撒撒嬌。

  很多時候甚至都不把皇帝陛下當成至高無上的主宰來對待,而是在與自己夫君相處。

  普通夫妻之間如何做的,她就如何做。

  比如這一次,皇后心疼自家蠢兒子被道、佛世外宗門蠱惑,做下錯事,丟了儲君之位,還連累一大幫臣子,鬧得天下不寧。

  也氣憤皇帝陛下爲了大雍的更大利益,懲戒了那些參與此事的道、佛世外宗門,卻又沒有把事做絕。

  換句話說,爲好大兒廢太子出口惡氣這件事上,皇帝陛下並沒有出全力。

  理性告訴皇后,皇帝陛下這麼做是對的。

  畢竟個人感情相較於大雍利益,輕之又輕。

  可感性卻讓皇后現在不願再黏着皇帝陛下了,耍起了小性子。

  至少今晚不願再黏着,不再百依百順。

  然而越是如此,皇帝陛下對皇后就越是深愛,寵冠後宮。

  且不提皇帝陛下發現皇后似乎真的生氣了,如何霸道翻身,腰軀一震,賣力哄妻。

  單說無量山上,欽天監、攘奸衛、斬妖司聯合隊伍押着三十七位“淫祀”,招搖過市一般,聲勢浩大地在無量山主峯及幾座最大的峯脈上上下下,進進出出。

  宛如遊街示衆。

  李監副這麼做,就是要徹底將無量山的臉皮撕下來,扔地上狠狠踩上幾腳。

  至於另一個目的……

  看看聯合隊伍之中,以莫青笙、祝青鸞、施無生爲代表的無量山下山弟子,受到越來越多的山上弟子的仇視與鄙夷,就可以知道,李監副這個一石二鳥之計,成功了。

  而且可以說是大獲成功!

  入了朝廷,那就是朝廷的人,怎麼還能心念師門?

  景妤今晚自從上了無量山,一直老老實實,沒有異動。

  欽天監的其他實習生做什麼,她就跟着做什麼,絕不出另風頭。

  不過她也時不時觀察一下莫青笙與祝青鸞的反應,想要弄清楚一些事情。

  莫青笙在無量山祖殿之中的作態,很是正常,沒有問題。

  祝青鸞的變化,就顯得有些詭異了。

  作爲枕邊人,景妤和黃天之間,沒有多少需要遮掩的祕密。

  所以,祝青鸞在攘奸衛天牢之中,收到無量山的命令,讓她自殺一事,景妤清清楚楚。

  即便如此,心寒至死,由愛生恨,但也不應當變化這般極端吧?

  祝青鸞的性格可不像會做出這種事。

  除非景妤過去接觸到的祝青鸞,裹在層層僞裝之中,掩去了一切本性。

  可她並不這麼認爲。

  所以……

  “是朝廷的手筆?還是無量山又有什麼謀劃?”

  景妤心中生出疑惑。

  不過她沒有去大力探究內情的打算。

  世間事,並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有些事情,一旦知道了,就會陷入漩渦,無法自拔。

  景妤忽然想起了夫君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且再看看”。

  “那我也且再看看。”

  嘴角微笑,景妤心中不由得自語一聲。

  “乏了。無趣。”

  就在這個時候,聯合隊伍的前線最高指揮者,李監副突然開口,然後揮手發令,“下山。”

  聯合隊伍當即掉轉方向,不再去別的峯脈,往無量山的山門行去。

  這個變化,讓無量山一衆高層們鬆了一口氣,也讓默默圍觀聯合隊伍耀武揚威、承受侮辱、卻不得宣泄的無量山弟子們感到渾身一輕。

  或許世間存在着喜歡自己被羞辱的賤人。

  但無量山弟子們自認不是。

  若是朝廷的人馬繼續這麼肆無忌憚地侮辱無量山,很多無量山弟子們忍受不住,極有可能發生不忍言之事。

  屆時,朝廷的人馬當然會受到極大的傷害。

  可無量山也會就此夷滅,雞犬不留。

  李監副“乏了”的時機恰恰好。

  早一點不行,晚一點亦不可。

  都是修行中人,而且皆是精英,聯合隊伍的腳程很快,不多時便來到山門處。

  “幾位留步。”

  臨跨出山門之前,李監副回過頭來,對一路相送的無量山高層們說道,“我來時你們在山上,我走時你們也留在山上吧。唯有一點,需要幾位切記。”

  “監副請講,貧道洗耳恭聽。”

  無量山掌教元和真君拱手一禮,態度極爲恭敬,神情極爲嚴肅。

  此時此刻,李監副不止是李監副,李監副說的話也不止是李監副的話。

  站在李監副背後的,是國力鼎盛的大雍朝廷,是權勢煊赫如大日凌天的大雍皇帝陛下。

  李監副即便只是放個屁,元和真君都得聞一聞、品一品,是否另有深意。

  權力便是如此。

  深深看了元和真君一眼,李監副平靜說道:“希望諸位不要再給我來無量山的機會,下次再來,就不止是帶走三十七位‘淫祀’這麼簡單了。”

  說着,李監副擡頭看向夜色之中,沉默靜伏的無量山,發出一聲感慨:“大好無量山,不要就此湮滅。”

  撂下這句警告,李監副沒去管齊齊變色的無量山一衆高層,轉身大步流星走出山門。

  聯合隊伍跟在後面,押送着三十七名“淫祀”,從無量山高層們身邊走過。

  祖殿之中,與祝青鸞深情交流的道姑,在聯合隊伍之中,很輕易就找到了莫青笙與祝青鸞的身影。

  祝青鸞別過頭去,沒有理會道姑的注視。

  莫青笙則滿是歉意地與道姑對視一眼,隨即帶領攘奸衛隊伍離開。

  聯合隊伍出了無量山的山門,來到山腳下先前傳送而來的平地,便分作兩隊。

  一個小分隊,押送着三十七名無量山“淫祀”,通過臨時構建的傳送陣,回到神都天京。

  大部隊則趁着未明的夜色,進入靜默+隱身狀態,朝着下一個目標急行軍。

  李監副認爲,無量山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泄露朝廷人馬的行蹤。

  不過道、佛世外宗門傳承已久,自然各有窺測天機與監視天下的方法。

  沒人敢泄露朝廷人馬行蹤,不代表沒人能找出朝廷人馬行蹤。

  李監副還計劃着,多打幾個出其不意的突襲呢。

  山門處,親眼看着朝廷人馬行蹤隱匿,無量山一衆高層們徹底放下心來。

  “仰賴列祖列宗庇佑,無量山終於熬過了這一劫!”

  大長老適時發出一聲感慨,打破了沉默,也順勢發出交流的信號。

  “哼!”

  脾性素來火爆,但硬是在李監副的種種刺激手段下,強行忍耐住心中怒火,沒有爆發的二長老冷哼一聲,憤怒斥道,“熬過一劫?我看是我們跪下哀求的姿態太過絲滑,朝廷才放過無量山!我早就說過,不要沾那些事,不要沾那些事,沾了沒好處的,有些人偏不聽呢!揹着大家搞七搞八,最後還不是得無量山來給你擦屁股?這種人,就一個字,賤!”

  “伱在罵誰?有種你再罵一遍?”

  原本打算低調處事的三長老猛地站了出來,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貓一樣,直接扎刺。

  “誰沉不住氣,我就罵誰!”

  二長老雙眼一瞪,惡狠狠回道,“我不僅要罵,我還要打死這個賤人!”

  話音落下,鏗鏘一聲,二長老抽出了負在身後的利劍。

  宛如龍吟一般清亮高貴的出鞘聲響徹山門所在,耀眼奪目的光芒自二長老手中利劍上綻放,蓋過了月光,也帶來了冰寒。

  只一瞬間,地面結起了寒霜,先前前來“送別”朝廷人馬的無量山弟子們,三境及以下者,紛紛感覺到了庚金的銳利,臉頰刺痛,汗毛直豎。

  性命之危頃刻間降臨。

  若是此時二長老掉轉劍刃,朝這些弟子們攻去,絕對可以秒殺大部分人。

  可見二長老是真的怒火難遏,對三長老已久忍耐到了極限。

  面對這般情形,自知不是二長老對手的三長老的應對極其簡單,那就是光速往大長老身後一躲,然後大聲嚷道:“掌教,二長老無視門規戒律,同門相殘!”

  出了“兄弟鬩牆”的事,本就心情不好的掌教元和真君頓時勃然大怒。

  元和真君沒有馬上開口出聲,而是先冷冷地瞪了渾身殺氣騰騰,攪得山門處氣象異變的二長老一眼。

  掌教的眼神並不銳利,也沒有透出太多的怒火,一片漠然與平靜。

  然而二長老卻在捱了一記瞪眼以後,立即收劍歸鞘,將自己散發出來的氣息全部內斂。

  只一眨眼的功夫,山門處的氣象恢復原樣。

  二長老眼觀鼻,鼻觀心,擺出一副沒有發生任何事情的模樣。

  “掌教……”

  得了便宜就得賣乖,縮在大長老身後的三長老狐假虎威的計策得逞,又想再告一刁狀。

  不過掌教沒有給三長老這個機會。

  之間元和真君向大長老輕輕揮了揮手,大長老會意,先打了三長老一個突襲,將三長老禁錮在原地,方纔往側面走了幾步,讓三長老直面掌教。

  “三長老,你今年貴庚?”

  元和真君又揮了揮手,鬆開大長老佈下的禁錮,語氣溫和詢問。

  然而掌教越是溫和,三長老的心裏越是七上八下,沒個安穩。

  懷着陡然間忐忑起來的心情,三長老如實回道:“回掌教,我今年六十又三了,上山已經五十五年。”

  “六十三,五十五。”

  元和真君重複了一遍這兩個數字,隨後踱起步來,一邊走,一邊說,“五十五年前,大雍西南邊陲三州地動,災民無數。無量山響應朝廷號召,下山收徒,分流災民中的幼童。你就是這個時候上的山,對吧?”

  三長老聞言,點了點頭:“是的,掌教。”

  “嗯。”

  元和真君從鼻腔裏擠出一個聲音,臉色慢慢嚴肅起來,鄭重問道,“所以,無量山對你既有教育之恩,亦有養育之恩,對嗎?”

  聽到這個問題,三長老的心不由得更加忐忑起來。

  事情的發展,已經徹底脫離三長老事先的預期。

  掌教這是要治他的罪?

  三長老心裏不禁生出這般擔憂。

  可掌教的問題,不等不答,沒那麼多時間細細琢磨。

  又一次輕輕點頭,三長老回道:“對的,掌教。”

  元和真君停下了踱步,站到三長老正對面一步遠處,俯視着三長老的雙眼,冷冷問道:“所以,你能告訴我嗎,三長老,明明二長老一而再、再而三警告,明明我已經徹底否決了你的提議,你爲什麼還要揹着我,揹着所有人,私自以無量山的名義,摻和進廢太子僭越封神一事之中?”

  “掌教,你聽我解釋……”

  三長老頓時有些慌了。

  元和真君豎起右手,止住了三長老的話頭,聲音低沉說道:“沒必要和我解釋了,三長老,你去祖殿裏,向列祖列宗解釋吧。”

  撂下這句話,元和真君背過身去,向大長老、二長老以及掌管戒律堂的戒律長老一一對視一眼。

  大長老與二長老早有準備,得到示意,當即動手。

  兔起鶻落之間,三長老就被大長老與二長老控制了起來。

  戒律長老這時走了過來,當衆宣讀了戒律堂對三長老“任性妄爲、闖下大禍”一事,進行調查,正式羈押三長老。

  其他幾位長老和各脈首座,對此沒有任何意義。

  唯有莫青笙與祝青鸞的師父,那位道姑,側身攔下了正要親自押着三長老去祖殿的戒律長老。

  “靜念長老,有何事?”

  戒律長老停下腳步,疑惑問道。

  “請掌教師兄、戒律師兄,給靜念一點時間,靜念有個問題想要問一問三長老。”

  靜念道姑依次向掌教元和真君與戒律長老行了一禮,提出請求。

  戒律長老看向掌教,等待決定。

  “問吧。不問出來,你的心都不靜了。”

  元和真君閉上雙眼,長長嘆息一聲,準允了靜念道姑的請求。

  “謝過掌教師兄。”

  靜念道姑誠信誠心道了聲謝,隨後鏗鏘一聲響起。

  祝青鸞交回的“清輝劍”在靜念道姑手中出鞘。

  右手握劍,左手食中二指併成劍指,輕輕擦拭清輝劍的劍身,靜念道姑開口問道:“三長老,青鸞這孩子,也是在你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你就這麼心狠,非要逼死她嗎?”

  當年,莫青笙與祝青鸞師姐妹下山,靜念道姑作爲師父,各贈了一樣法器,作爲禮物。

  莫青笙得到的是一柄玉如意,祝青鸞得到的便是清輝劍。

  師徒仨約定,若是有朝一日,無量山對師姐妹不起,傷夠了她們的心,便將玉如意與清輝劍交回。

  因此,祝青鸞一個交回的動作,一句“絕情”的指責,讓靜念道姑明白了很多事情。

  靜念道姑的質問,正是在替自己的親傳弟子出頭。

  面對靜念道姑的指責,三長老先是用眼角餘光瞥了下默不作聲的大長老,然後突然笑了。

  笑得極爲肆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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