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識時務
發生了那麼多事情，黃天昨晚沒有睡好。
不過有三境的神道修爲與二境的武道修爲在身，不會發生剛起牀就打哈欠，整個人沒精打采的事情。
如往常一般，黃天起牀、晨練、洗漱、用膳，然後出門上值。
來到攘奸衛天牢，主持兩班獄卒換班的時候，黃天看到了昨晚入內內侍省都知、右監門將軍欒武深夜提請了無和尚的記錄。
“皇帝陛下召見？”
“因爲什麼事？”
只要他自己沉得住氣，不露出馬腳，對方遲早會現出真身。
投奔好理解，畢竟現在天尊勢大，灤州範圍內的人、神、妖，不投靠就得搬。
他的目光彷彿洞穿了牆壁，洞穿了空間，一直鎖定在黃天身上。
人情世故這一塊，黃天向來拿捏得很好，不會因爲張叔父的不喜歡，就不去做。
“勞煩前輩請他過來。”
似乎感應到黃天心裏的怨念，蓮生和尚閉上了嘴，沒有繼續嘀咕。
有紫竹道人在側，李靈素便沒有施展“圓光術”察看，而是出聲詢問。
喟然一嘆，張易之收回目光，繼續處理起公務來。
主動提出自己可以成爲坐騎就有些不一樣了。
紫竹道人沒有接話，轉而說道：“神使，有人……不，有一隻大貓來了。”
說實話，老張還挺喜歡這個有餘蔭、有人脈、有底線、有手腕的黃頭。
“山君到訪，有失遠迎，失禮了。”
紫竹道人語氣淡然，給出一個委婉的回答。
“見教不敢當！見教不敢當！”
黃天也不問爲什麼要快，答應下來，轉身就走。
“嗯。”
“那我們……”
希望這場風波不要太大，不要死太多的人吧。
“嘿嘿……嘿嘿……”
白虎搖身一晃，化作個身穿虎紋鎧甲的俊彥小夥，咧嘴笑道，“是我不告而來，失禮了。”
只見他走到值房門邊，探頭出去，左看看右瞧瞧，確定沒人會經過，關緊了房門，方纔低聲說道：“黃頭，鄭大失蹤了。”
黃天勃然變色，斥道：“老張，飯可以亂喫，話不能亂說。我黃天是那樣的人嗎？小心我告你誹謗啊！”
但從理智上講，將玉質神像供奉在這裏，能夠起到更大的作用。
紫竹道人沒有作聲，以實際行動給出迴應。
進了值房，黃天也不耽擱時間，將指揮通知蓮生和尚的吩咐，與欒武深夜提請了無和尚的記錄，一五一十告訴張叔父。
走到老張身邊，拍了拍老張的肩頭，黃天好似渾然不受昨天傍晚之事的影響，對老張的態度依然和以前一樣熱絡。
老張的打量與觀察，並沒有太過遮掩，畢竟他有現成的理由。
黃天走出勇毅將軍值房，立即離開天牢，去往指揮同知蓮生大師的值房求見。
本能反應當然是丟棄或者把這種發熱與灼燒壓制下去，但是黃天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
有蓮生和尚親手抄錄的《心經》在，黃天也沒有急着進入神祇扮演遊戲。
“果然是你嗎，老張？”
“好，辛苦你了，老張。”
從情感上講，李靈素當然希望代表天尊的玉質神像能夠留在丹江。
老張使了個眼色，發出詢問。
山君正色說道：“而且，不用打打殺殺。有誰惹到我了，只需告個刁狀，自有大神收拾對方。”
那張箋紙上確實是蓮生和尚親手抄錄的天外佛經，其中蘊含了蓮生和尚的佛法造詣，對這份天外佛經的理解。
說着，蓮生和尚掃視桌案一眼，拿起一張寫有蠅頭小楷的箋紙，向黃天遞過去：“這是貧僧親手抄錄的天外經文《般若（bōrě）波羅多心經》，聽說你母親志心向佛，這份《心經》，你帶回去給你母親吧。”
“而且什麼？”
否則，兩人遲早會走到對立面。
黃天疑惑地看向老張，“你監視他了？發生什麼事了知道嗎？”
這可是絕大多數化形妖怪無法接受的事情，在妖族的傳統觀念裏，是一種屈辱。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搞些什麼事。
李靈素客氣提出請求。
屆時，到底要如何應對，絕對能更加妥當。
蓮生和尚輕輕應了一聲，“這是皇帝陛下召見申國公，可惜了無師叔是以佛門了無功德佛的身份去的。”
紫竹道人也是如此。
老張不出意外地在黃天回到值房之後，立即找了過來。
微微停頓一下，黃天心中生出狐疑，面上沒有顯露任何情緒。
“黃頭……”
招呼剛出口，老張就止住了話頭，頓了一下方纔繼續說道，“黃頭，了無和尚的事，您注意到了吧？”
“明白。”
老張臉上堆起了笑容，旋即掩了下去。
有所區別的是，這位書吏再不敢狗眼看人，反而客客氣氣，按照正常流程進去通報了。
昨天直覺老張把鄭大趕出天牢一事不對勁，到現在，黃天仍沒想出個頭緒來。
他在觀察黃天的整體狀態，在觀察黃天捧着《心經》的雙手有沒有異樣動作。
“不知道啊。”
心裏這麼嘀咕了一句，黃天坐到桌案後面，處理起天牢獄卒的事務。
“是他。”
山君察覺李靈素與紫竹道人的驚訝，憨憨一笑，咧嘴說道：“我小的時候，我娘就教導我，不能爲非作歹，不能恃強凌弱，如果有機會成爲大神的坐騎，一定妖抓住機會。”
李靈素對山君口中的“娘”還有什麼高見，很感興趣。
老張一直都有留心注意黃天的神色，想要窺探出一些不尋常的跡象，左證自己的猜測。
蓮生和尚沒有讓黃天多等，只一會兒，便接見了他。
黃天躬身一禮，言簡意賅說道：“回蓮生大師，昨天了無和尚一直在裸身宣教，誦讀佛經，期間沒有太多特殊之處，只是子時，入內內侍省都知、右監門將軍欒武太監來提請了無和尚，中間出去了大半個時辰。”
這是他一個小小的天牢獄卒能夠聽的話嗎？
講完來龍去脈以後，黃天躬身詢問：“叔父，侄兒該怎麼做？要不要將此事彙報給蓮生大師？”
說着說着，山君愈發“羞澀”起來：“我娘說了，成爲大神坐騎以後，只要自己勤快一些，有眼力見，大神絕對會包喫包住，還會給出後續的修行法子。出門在外，臉上也有光，不管碰到誰，都能被高看幾眼。而且……”
李靈素將自己心中所思如實道出，然後問道：“紫竹前輩，您覺得應該怎樣？”
李靈素滿臉詫異。
“是，叔父。”
心中嘀咕一聲，黃天仍舊有些不解，老張究竟是受了誰的指示來試探他，試探他什麼。
無論是黃天自己發現，還是其他獄卒發現，老張都能以擔心昨天傍晚鄭大記恨一事惹得黃頭不快爲由，搪塞過去。
因而，黃天在老張一開始觀察他的時候就發現了。
唔……
倘若是邪門歪道，或者對佛法有敵意、惡意的人接觸了這份《心經》，絕對不能做到若無其事。
“嗯。”
頓了頓，張易之擡起眼皮：“現在就去，要快！”
老張點點頭，“我這就去檢查一下，昨晚了無和尚回來後，有沒有給他上足措施。”
紫竹道人微微點頭。
他確實去運作了，而且也運作妥當了。
李靈素長嘆一聲，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當我考慮將神廟遷來這裏的時候，就認爲這裏更適合供奉天尊的玉質神像。”
黃天應了聲，退出蓮生和尚的值房。
此話一出，李靈素和紫竹道人都有些意外。
“沒事，不辛苦。”
“我們一切照舊。”
睜開眼皮，輕輕瞥了黃天一眼，蓮生和尚結束趺坐禪定，站起身來，走到桌案旁邊。
一切平靜如昨。
紫竹道人的身影浮現，輕聲詢問。
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黃天不再考慮這個問題。
李靈素笑了笑，沒有繼續客套，直接問道：“不知山君此來，有何見教？”
反正他現在只能觀摩，不能干預，李靈素在各方面的應對做得很好，那就順其自然吧。
私事，自然不用搞什麼通報之類的流程。
黃天聽得頭皮發麻，很想把自己的耳朵給堵上。
且再等等。
一邊重複着這句話，老張一邊在黃天越發不善的眼神中，打開房門，溜了出去。
老張搖頭，“我只看到他先後去了兩次平康坊一曲碧雲樓，臨時有事，我離開了一會兒，就再沒發現鄭大的蹤影。”
他只是默默忍受，然後不讓自己做出應激反應。
去書庫接老丁的班，就是出於讓黃天躲清靜的想法。
可能總是讓同一批人上白班，同一批人上夜班，得合理輪換。
打定好主意，黃天結束日常巡視，前往勇毅將軍張易之張叔父的值房。
“哪裏，哪裏。”
面對訓斥，老張怡然不懼，嘿嘿笑着，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嘻嘻哈哈說道，“好好好，是我老張亂說，是我老張亂說。”
這不是！
蓮生大師，您就別在一個小小的天牢獄卒面前嘀咕這些朝廷絕密了，好不？
再嘀咕下去，會出大事的。
身後，張易之看向黃天的目光頗爲複雜。
可惜啊，黃天還是捲進了一場風波之中。
“是啊。”
大玄皇朝，灤州，黑山。
與此同時，這也讓老張認爲黃天身上肯定藏有不小的祕密。
黃天的語氣依然平靜且冷淡，“上頭吩咐什麼，就做什麼。”
山君連連擺手，然後摸了摸腦袋，有些“羞澀”說道，“我是來投奔天尊的，想問問天尊還缺不缺坐騎，我可以的。”
“說吧，什麼事？”
說着，老張壓低了聲音，右掌並指，斜向下一揮，比劃了一個“噶人”的動作，鬼鬼祟祟問道：“黃頭，是不是你找人把他做了，以絕後患？”
遊戲世界。
依然是上一次打交道的那位書吏在。
“是。”
直到回到值房，黃天找來一個木盒，將箋紙放進木盒，都沒放鬆自己。
跟隨着巡視的幾名老獄卒裏，就有老張的身影。
身爲黑山土地公，即便權能不如黑山山神，但黑山地界發生什麼事，來了什麼需要注意的陌生人物，紫竹道人還是能第一時間發現的。
黃天看着老張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藏着幽微的情緒。
咱走着瞧。
蓮生和尚的目光一直集中在黃天的背影上，直到肉眼看不見，依然保持着注視的姿勢。
老張啊老張，你的底褲都快被我看穿了，你不知道吧？
張易之沉吟了一會兒，有了決斷：“報！一定要報上去！就算你不報上去，蓮生大師也必然能知曉此事。”
值房裏檀香嫋嫋，蓮生和尚趺坐在蒲團之上，雙手結禪定印，閉目禪定，嘴脣翕張，輕聲說道。
“嗯。”
再加上這份《心經》是給他母親的，黃天不能拒絕，於是深深一禮拜謝：“多謝大師厚贈。”
此時已經入夜，明月高懸，李靈素站在北麓山腰的位置，考慮着要不要把供奉玉質神像的天尊神廟遷到這裏來。
“嗯？”
“嗯？”
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做得很好，有將本座的話聽進去，當賞。”
可惜沒有。
前段時間，芸嫂子找到他，讓他給黃天安排一個清閒的職位，躲躲清靜。
黃天感覺手上捧着的箋紙在發熱，想灼燒他。
不多時，白虎形態的虎咆山山君來到北麓山腰，來到李靈素面前。
在例行的日常巡視過程中也沒有刻意關注了無和尚的動靜。
李靈素面向白虎，拱手作揖，歉意說道。
“神使，在想什麼？”
蓮生和尚盯着黃天捧着《心經》的手看了一下，沒有發現異樣，便輕聲說道，“你去吧。”
拜謝過後，雙手接過《心經》，極爲鄭重。
“神使起了這樣的猶豫，不就做出了決定嗎？”
也沒什麼好處理的，就是到了重新排班的時間點。
只希望這個祕密不要與間接改變他命運的妖星有關。
黃天淡淡點頭，隨即說道，“我已經給指揮同知蓮生大師和勇毅將軍彙報了這件事。”
“虎咆山山君嗎？”
這讓老張對黃天更加高看一眼了。
不過黃天還是給書吏塞了點銀子，表表心意。
所謂長者賜，不敢辭。
這番話自有一番邏輯在，而且也是事實。
但是……
確定這不是大爺，而是坐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