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凤宁满脑子都是那些丝绳,沒注意自己這顿吃少了。她又羞愧又慌张,原来做了亏心事是這种感觉的。她沒敢把丝绳的发现告诉龙三,好不容易有個人对她好,她要說了出来,岂不是招人恨她?
凤宁越想越难過,她還是无法相信,自己怎么会是這般恶毒狠决毫无廉耻的人呢?她不愿相信,她想把過去的事想起来,她必须想起来。
可這再撞一次的法子确实太凶险,不好用。余嬷嬷那個請高人作法之事,也不靠谱。可药她也喝了,旧地也去了,故事也听了,還是沒想起任何事来。
凤宁满心郁闷,满宅子晃,看什么都觉得疑心。那些闪躲她目光的仆役,会不会知道什么内情?那见她转身就跑的丫头,会不会知晓什么秘密?
凤宁忽的眼一眯,那個丫头面生的很,且真的是见她就跑。
“你站住。”凤宁一声喝,把那慌裡慌张的丫头镇住了。凤宁踩着大步子過去:“你是哪個院的?”
“奴婢,奴婢是衣房的丫头。”
“衣房?”衣房管府裡裁衣、缝补、洗衣的,凤宁沒由来的心裡咯噔一下,厉声问道:“你看到我,慌什么?”
“奴婢,奴婢只是想起還有活沒干,着急回院裡去,并非看到夫人慌张。”
“你叫什么名字?”
“夏儿。”
凤宁盯着她不說话,那夏儿头也不敢抬,慌道:“夫人若无事,奴婢回院干活去了。”
凤宁“嗯”了一声。夏儿急急行了礼,转身小跑步走了。
凤宁回转自己屋裡,叫来了小青:“我想做两件新衣,這事归谁管?”
“以往夫人的新衣都是萍儿找外头的制衣铺子制的,禀了余嬷嬷拨了钱银便是。”
凤宁之前听小青說過,萍儿就是她那個病逝的陪嫁丫头。她在心裡叹气,這家子看来在衣食住行上真是沒亏待她。
小青看她不說话,又问:“夫人要制新衣嗎?”
“嗯,想看看新样式,你知道我以往在哪家制的嗎?”
“知道的,就在城东碧衣阁,那裡顶有名气。”
“哦。”凤宁应着:“那你们的衣裳呢?”
“下人们的衣裳全是府裡衣房给制。”
“包括萍儿的嗎?”
小青不解怎么问起這個,但還是答了:“是的,当初萍儿的衣裳也全是衣房给制的。還有些缝补绣花,净衣洁被的事,全是衣房。”
凤宁想着,那如此說来,衣房的丫头跟各院裡的丫头们该是关系不错。谁不想拿得好衣裳呢,這中间拉拢讨好,自然是能讨到巧的。最起码,在衣房干活的,多的是机会与各院子接触。
第二日,凤宁拿了件衣裳,扯下了布扣,剪了襟线,亲自去了一趟衣房。
衣房院子不大,撑满了晾衣的竹竿,一间屋子裡几個丫头正在忙着手裡的活,看到凤宁来了都大吃了一惊。
凤宁细细一瞧,那個叫夏儿的丫头也在。她看到凤宁,眼裡闪過慌乱。
凤宁确定,那确是慌乱,昨日|她并未看错。凤宁微笑,笔直朝着夏儿走去,对她道:“你叫夏儿吧,昨日我們见過。我想起我有件衣裳坏了,小青又不在,所以我自己送過来了,你帮我补补可好?”
那夏儿定了定神,接過了衣裳,应了。
凤宁若无其事的在屋子裡這摸|摸那看看,跟丫头们闲聊几句。管事大娘闻讯进了来,凤宁客套的问了问寒暖,干活辛不辛苦。一屋子人尴尬的虚应着她。
夏儿很快把凤宁的衣裳襟线和钮子都补好了。凤宁笑着赞她手巧,谢過后拿了衣裳离去。
走到门口,凤宁忽而转身道:“对了,夏儿,還有件事。”
她清楚的看到夏儿脸上从松口气迅速转为防备的神情,她轻轻一笑:“我要制两件新衣,听說之前都是萍儿替我挑的,你与她相熟,想来知道我的喜好,况且你手巧,看得懂做工好不好,不如就你陪我去吧?”
夏儿脸色发白。凤宁道:“就明日吧?”她望向那管事大娘,对方慌忙点头应好。凤宁這才满意点头,离开了衣房。
凤宁出了衣房,脸色沉了下来。非常好,她說夏儿与萍儿相熟交好,沒有人显露惊讶,夏儿也未反驳,看来确是如此。而从她对自己的防备,以及慌张反应来看,也许這夏儿真的知道些什么。
凤宁盘算着,带夏儿去衣铺挑衣,只她们二人,又不是府裡,她得抓|住机会套出夏儿的话来。
可第二日,凤宁沒能把夏儿拉出门。
原因是夏儿病倒了。她這病来势汹汹,昨日好好的一個人,不過半日工夫,竟然发起高烧来。
病倒的仆人有单独的屋子养病,以免传染了通铺裡的其他人。所以夏儿被转到了小屋裡。
凤宁的身份不方便過去,也不会有人放她进屋的。于是她托了小青去探望。小青回报,說是烧得挺厉害,喝了草药也沒压住。余嬷嬷已经让陈大夫過去给她瞧病了。
凤宁沒說什么,但心中疑虑更甚。
昨日沒变天沒起寒,仆人们吃喝都正常,夏儿也未被派去做什么重活,一切如常,却偏偏在今日就病倒了,還一病就病到了小屋裡,使得她不能见。這不但是巧,還奇了。
凤宁不得不猜测是否是這夏儿故意把自己弄病了,好躲着她?這個假设背后代表的意思让凤宁相当郁结。她的陪嫁丫头是怎么死的?若她能对自己相公下毒手,会否也对自己的陪嫁丫头下毒手?青儿知情,所以怕她?
凤宁闷闷不乐,满腹心事。她一边推测着各种可能,一边跟小青去了那個她常去制衣的碧衣阁。若她是常客,会否在這衣铺裡寻到蛛丝马迹?
碧衣阁果然是顶有名气的铺子,各色布料各式衣裳,琳琅满目,小帕子小饰件也摆满了一柜子,那些什么夫人小姐们,在铺子裡挑得不亦乐乎。
凤宁站在门口,对這裡一点印象也沒有。看着铺子裡人挤人,她也沒了进去逛的兴致,今日心情着实不佳,改日再来探吧。
正打算打道回府,却听得一個女子声音道:“哟,這么巧,杀手姑娘也在這呢。”
凤宁一转头,看到秦雅音。凤宁对她不喜,但也点点头招呼:“秦姑娘好。”
秦雅音笑得灿烂,举了举手腕:“看,龙三公子给我送的礼。”
那是個碧玉镯子,晶莹剔透,水润光滑。凤宁识不得好不好,但秦雅音示威的姿态和得意的表情让她心情很糟。
凤宁粗|鲁地把秦雅音的手腕扯過来细细瞧。秦雅音娇|声笑着,正待說话,却被凤宁抬眼打断了。
凤宁一字一句的道:“姑娘把這玩意儿戴好了,我接了三爷的令,就依着這信物杀人。姑娘好生等着,别怕,我会给你個痛快的。”
凤宁說完,冷冷一笑,看也不看秦雅音僵硬扭曲的表情,转身趾高气扬的走了。
她知道她這话幼稚,会招人耻笑,也知道她表现不够稳重,疯疯颠颠。但那又如何,她心中不悦,相当不悦。她相公与人私相授受,她還要稳重做甚?!
凤宁回得龙府,第一件事就是冲到龙三的院子裡。
龙三正跟两個手下交代事情,看得她来,大家都停了說话。
凤宁可不管他们防备不防备的,她直直冲到龙三面前,伸脚便给他一踹,嘴裡還骂:“败家玩意,风|流货色……”
她出手迅速,行动完全出乎龙三的意料,這下被踢個正着,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凤宁已经行凶完毕跑了。她跑出屋子,路過院裡的小圆桌,顺手又一把掀了,桌子倒地的巨响声中,她已经消失在院门外。
龙三大怒!黑着脸,大吼一声:“凤宁!”
可凤宁连影子都沒给他留下。
小青脚程慢,跑回来已见凤宁正往自己的小院去,她忧心的上前劝:“夫人……”可凤宁回過身来,却是精神抖擞的一握拳:“太解气了。”
撒泼之后心情大好啊!
凤宁心情是好了那么一会,可沒等她嚣张太久,她那個“败家玩意”相公很快就杀将過来。龙三沒凤宁這么野蛮,东西自然是不会砸的,人也不会揍的,他只用他那探究的眼神盯着凤宁看。
“你說,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好說的,凤宁把头撇一边,打死不能承认自己是拿他迁怒了。還有,秦雅音拿着他送的礼向她示威挑衅,她也不想說,丢人!
而事实上,龙三一過来兴师问罪,凤宁就开始觉得心虚。她现在可是谋害相公的凶嫌,是愧对人家的,可事情憋着不能說,她堵心堵肺的难受。
龙三双臂抱在胸|前,又道:“我承认你与往日不同,觉得你沒有坏心,但不表示你能在我龙家地盘上任性撒泼。无缘无故的去我院子闹,你当你是谁?”
他语气如常,面无愠色,但凤宁就是清楚的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她心裡慌张起来,但偏偏更不敢說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她发现的那些线索她半点也說不出口,她咬着唇,倔着不說话。
龙三盯着她半晌,冷道:“不想别人厌烦你,就莫无理取闹。”
他這话象刀子一样扎痛凤宁的心窝,她不知该說什么,他却转身走了。
凤宁看着他的背影,忽觉得心裡头空荡荡的,有些想哭。
這日的晚饭沒人陪凤宁吃,饭菜是送到她的小院来的。凤宁沒敢嫌弃菜色简单,她像個犯了错的孩子,坐立不安。
凤宁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她夜裡睡不安稳,她想着她這两日做過的事,她与龙三說好了不說谎不隐瞒,要一同找真|相。可她這会有线索了,她却瞒着他,她是個不讲信用的人,這让她心情烦躁难捱。可她自己暴躁還不算,被那秦雅音刺激了,還跑回来拿龙三当了出气筒,她回想着,她是不是让他在下人们面前丢脸了?
凤宁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她又愧疚又自责,她觉得她该做些什么来挽回她与龙三之间的友好关系。想到這,她终是躺不住了,她穿好衣裳,跑到龙三的院子去敲他的房门。
龙三披了件单衣,散着发应门,显然他正睡着。见是凤宁来,沒甚表情的看着她:“何事?”
凤宁咬咬牙,道:“我是来赔不是的。”
龙三“嗯”了一声,回道:“我听着呢。”
他這般高姿态,不给台阶下,让凤宁不太高兴。
她低了头,看着他趿着鞋的赤脚很想踩上去,但她动了动脚尖,還是忍了。她嘟囔着:“我不该乱发脾气,不该在下人面前让你沒面子,不该踢你,不该掀了你的桌子……”
她认错倒真是认得诚恳。龙三颇有些意外,他盯着她的发顶,清咳两声,道:“那你且說說,为何這般无理取闹?”
凤宁愣了愣,怎么道歉還得追究因由?可她发脾气的原因不可告人怎么办?
她抬眼看看龙三,他正盯着她等话。她期期艾艾,最后心一横:“我吃醋了,我去碧衣阁,遇上了那個秦雅音,她拿你送她的定情物炫耀,我……我当然会生气,一生气就脑子发热,脑子一发热就想找你……所以……”
“定情物?”龙三勾起嘴角坏笑:“当真是吃醋?”
凤宁心裡老大不痛快,可這会既是想和好,也只得硬着头皮认了:“嗯。”
她想想又补充一句:“這個小青也看到了,她可以做证。所以你就原谅了我吧,我下回定不這般乱发脾气了。”
龙三的笑意更深了,他伸手去抚凤宁的脸,温热的指尖摩|擦着她的肌|肤。凤宁只觉得被他抚得脸颊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她僵着身子不敢动。
龙三看着她的反应轻笑,他温温柔柔的附在她耳边道:“待你愿意与我說实话了,你再来找我。”他把她轻推出去,关上了房门。
凤宁怔怔地看着紧闭的屋门,傻眼了。好半天反应過来是自己谎话被识破,心裡說不出的沮丧,她隔着门板道:“你莫要這般小气嘛,我只有你這么一個能說话的朋友……”
可惜门内沒人应她。凤宁呆呆站了一会,难過地低着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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